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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梁惠识一脸的痴相,面无波澜的收了那堆折叠的画卷,人也站起来,竟——
一言不发的直接走人。
他卷画往牢门走。
县丞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便来气,可更多又是松口气。
至少人放了。
不想椅上的梁惠识回过神对徐有功背影说道——
“大人留步,草民梁惠识,祖籍鲁人,十五年前乔迁于此,如今四十有九,祖传医术,不知何处惹了大人猜忌,遭此横难,要在牢狱中问话,但昨夜,并不在城中!有记录可查!”
梁惠识的声传来。
徐有功在牢门驻足并未回首。
长廊阴风瑟起,裹出他肩宽腰窄的轮廓,略显单薄。
梁惠识托着枷锁礼拜,“大人画技精湛,美妙绝伦,佩服至极。”镣铐声声晃动,徐有功仍未回头,他脚步继续往前,没见后侧梁惠识的眼眸微转,神情复杂。
这画,他确实见过……只是,地方他也真不知道。
不过……
“那位大人就这样走了?”
狱所椅上,县丞给梁惠识开枷锁,情急之下反而动作笨拙。
梁惠识说完,看县丞诧异抬头,“梁大夫,下官好心劝你,可别跟那煞星再说什么!”
煞星,不用解释的嫌弃之意,昭然若揭。
县丞靠过去,低声交耳:“这案,不是寻常案……弄不好……满门……”县丞做了个手划过脖颈的动作。
梁惠识知道那画的背后是谁,当然知晓徐有功会死,不过,瞥了一眼动作笨拙的县丞,欣赏的视线转为嫌恶。
“捕头王,你过来!”县丞解着费劲,招来捕头,随口问,“梁大夫,你昨夜去了哪?”
梁惠识说自己有出城进城的记录,随后低低的告知县丞,“我为刺史府夫人做扎针治疗。但涉及女眷,刺史大人不允乱说。”
县丞听得直点头,“本官知晓了,本官就说,你梁大夫的为人怎可能会是……就那罗刹造孽!”
捕头揭开枷锁,梁惠识眯眼笑得和善,“无妨,既然都是误会,解开便好。那位大人……到底也是为民办实事,不过,他说他是蒲州参军,怎扯到蒲州?”
县丞瞥他一眼:“你确定要多知道?这案子知道的多,恐怕死得越快。你没看见那姑子跟天后陛下出家时……”
梁惠识立即拱手,“罢了罢了,”掏出印钱熟练塞过去,“不便说了,此番多谢县丞相救。”
县丞嘴上说着,“你为这汝川贡献许多,本官也是有责任庇护……”手却把钱,全数塞入袖中。
县丞觉得梁惠识有些奇怪。
此人对官场从不感兴趣,倒是少有询问徐有功。
便再次拉过梁惠识低低道:“那家伙,你可不要再问了……”
梁惠识答应不再问。
同景,徐有功神色沉闷牵马回府外别院。
别院是府衙临时给他的安置住处。
他在园中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破案有自己的规章制度。
此番,梁惠识对画的表现,无异常,是意料之外的。
因照过往的经验总结,大多数凶者看死者画像,都会表现出异样神态。
轻蔑,害怕,闪躲……惊讶。
唯一不变的是都有变化这件事。
倒真正清白的人会表现出镇定,疑惑,或慷慨激愤。
梁惠识却前后都不沾。
可徐有功仍怀疑,因满足所有的嫌疑条件的人,梁惠识首当其冲,所以,哪怕暂时没有证据,也不代表他清白…他略微有些烦躁,但也只是一刹那就掠过。
思索不出问题,徐有功又黑着脸,出门。
门口负责秘密监视他的捕头与衙差眼看他往外走,整个脸都惊到变形。
“这,他回去……不是睡觉啊?也对,鬼哪有睡觉的!”衙差没说完,被捕头打了一巴掌,“青天白日说什么鬼话,跟好了……娘咧,人呢?”
不过两句打岔,人就不见了。
捕头快速往前,衙差亦是,无一例外,都没找到。
正主此刻蹲在树上,眼圈又黑三分,眼看他们跑远去找,徐有功才跃下树梢。
随后一整个上午,走遍街头巷尾,河畔,楼阁……甚至,去了菜市的肉坊间。
经查,梁府确会每隔一段时间大量购置牛羊猪鸡肉作为肉粥筹备;而衙差所说的话也句句属实。
“小郎君,你要问梁大夫,那是真大善人啊,
“不说别的,就说老身我现在能在河边捶衣服,可就是他一针扎好的……现在可有劲儿呢!小郎君,你看!”
说话的老太太,轮起大棒子梆梆砸了几十下。
徐有功眼圈黑黑的蹲一边,本打算伸手帮忙,撤回手,随意垂着,眼皮也低垂,“奶奶,还有其他的么?我是朝廷派来,为他写书的。”
洗衣的老太一听来了劲儿,棒槌也敲打的更有力气了,“有咧,那你可一定要写这件事……”
老太这次讲的颇为重要,跟徐有功心里的某些推测也符合。
简单说来就是,前十年左右,医馆旁边的肉铺走水。
未烧到医馆时,梁大夫人不在,梁夫人便做主救人,率领众人去隔壁火中,哪想火势太大,夫人烧了毁容,医馆也被牵连,因火势太大,肉铺家得救,反而是梁夫人毁容,一双儿女也全葬身火海……
起火的肉铺家后续查明了是他们儿子在院中点火烤肉,可查出来的当天,他们一家就连夜跑路,数十年也无踪影。
而一同放火烤肉的,还有医馆挨着的另一家孩子。
“那家倒没跑,是开卖早点铺子的,但大概是报应吧,梁大夫安葬自家孩子后,他们家的孩子没多久就不慎掉到油锅里,梁大夫又不计前嫌,亲自医治……那家父母倒是不久前去世了。孩子倒一直养在梁家……”
老太边说边捶得带劲儿,徐有功也早就拿出纸笔来,全数写完,老太目不识丁,但叫旁人来瞧。
旁侧就有凉亭。
凉亭内,众人瞧着都没问题,徐有功又叫他们按下手印,做个见证。
他们看着徐有功那身雅青的官袍,没怀疑照做。
徐有功收下纸笔,往前走了没两步,突然笔直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