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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坐在床头便打起了鼾。又过了一时,朦胧中见月影西斜,晓得时辰不早了,草草洗漱上床歇下。双眼才阖上,将睡未睡之际,听得正屋内月唤在叫唤:“静好,静好!李大娘,李大娘——”
李大娘睁开眼,“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披衣下床,点一根蜡烛,再去正屋前,隔着窗子问:“可是有事?这么晚了,还未歇下?”
窗子内,月唤嗡着鼻子,可怜巴巴又委委屈屈地问:“你们把我的零嘴儿都收到哪里去啦?老太太才给我的牛肉干呢?”
李大娘忍不住又想笑,道:“你的零嘴儿我收在亮格柜中间的抽斗里了。牛肉干也在,都半夜三更了,你还找这些零嘴儿做什么?可是晚饭没吃饱?”
听得她抽抽鼻子,半响方道:“我,我吓死啦!魂儿都吓丢啦!我要吃点零嘴儿压压惊——”
一语才罢,听得凤楼又是一阵嗤嗤闷笑。
次日,天还未亮,月唤爬起来点灯练字,李大娘看她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眼下有淡淡青黑色,晓得她夜里未能安眠,便劝她回去再睡上一睡,她死活不应。天亮时,她这边写完一沓宣纸,凤楼方才慢腾腾懒洋洋地起身洗漱。尚未来得及用早饭,温老爷便着人来叫他去书房议事,他临去之前,过来将她拥在怀内,握着她的手写下四个大字,柔声问她:“认得么?”
她如今是怕死了他,便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冷不丁地被他拥在怀内,可说是浑身都不自在,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磕磕巴巴地念道:“一眼……这是眼字么?是么?”
“才学了这几天,便会了这么多字,孺子可教也。”往她耳朵上亲了一口,以作奖励。
她耳朵变红,心里着恼,再往下看,念道:“一眼入鬼?一眼入云?到底念什么?什么鬼?你写的是什么鬼?听都没听说过的鬼话!”
他长声一笑,道:“傻妞儿,云旁鬼字乃是魂魄之魂,一眼入魂,懂么?”
她傻傻问:“一眼入魂是什么意思?”
他含笑睇她一眼,并没有作答,往她唇上啄了一口,转身走了。
凤楼与父亲议了几件事情,又听了半天的训,父子两个一同用了早饭,又一起出了府门,在府门前一左一右分开走了。温老爷去访友,凤楼则去城中的几家铺子里转了一转,午间请县太爷蔡德亮及三五狐朋狗友在沈记酒家吃了一场酒。
县太爷高寿五十有六,平素却不服老,最喜与凤楼这等年轻纨绔子弟混在一处,凤楼这些人已经是浪荡非常了,这位县太爷却是百尺竿头更浪一步。酒席间叫了个妙龄姑娘唱曲儿不说,一场酒喝到黄昏时候,他还要拉凤楼等人去玉春楼找新来的怜怜姑娘谈心。
话说这位怜怜姑娘父母早亡,被亲叔父做主卖到了青楼。因她容貌清丽,身段婀娜,因此卖了个很是令人满意的大价钱。她叔父得了侄女儿的卖身银子后,四处钻营,后谋得九品杂职,举家前往京城发财去了。而怜怜姑娘却深陷泥沼不得解脱,以致痛恨天下为官者,称当官的人里头没有一个好东西,因此对前来光顾的官老爷们没个好脸色,鸨母打骂威吓亦是无用。
这位又胖又浪的县太爷在怜怜姑娘那里碰了两回钉子,今天仗着酒醉,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让她感受一下青天大老爷的光辉和温暖,叫她明白自己滚圆宽厚胸怀下一颗爱民如子的真心,从而使已然走上歧路的失足少女能够迷途知返。
要是平常,凤楼必定愿意去看他的笑话,再趁机一亲怜怜姑娘的芳泽,今天不知为何,却有些坐立难安,浑身都不对劲。生怕众人来强拉硬扯,遂装醉装呕,吐了两回,满口都是醉话呓语,众人看他醉得不成话,这才愿意放他回去。
凤楼与诸人告辞分手,出了酒家大门,瞧瞧天色已然不早,唤人牵了马来,快马加鞭回了府。入府后,把缰绳一丢,径直入内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处今天热闹非凡,一大家子人都在,只少美婵一人而已。老太太今天兴致高,找来老姨奶奶一起抹骨牌,温老爷的两个老姨娘作陪,香梨坐在老太太身侧凑趣儿说笑话,丫环婆子们东一堆西一堆地凑在一起说笑。月唤也在,正与卿姐儿两个翻交绳,一边还瞅着空儿嗑两粒盐炒松子。凤楼心下诧异,将她深看一眼,面上就带了些笑出来。
老太太赢了一把碎银子,便嘲笑两个老姨娘手气臭,牌艺不精,加之香梨凑趣儿,心下大为高兴,也就顾不上与凤楼说话了,只道:“咱们娘儿们正忙着,你一旁喝茶自便去。”
凤楼便缓缓踱至月唤身后去,月唤早已看到了他,本来想装作没看到,他既已到了身后,便再也装不下去了。人却还是端坐不动,只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见过了他,随后转过身去忙着翻她的交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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