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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哨兵早把这两傻蛋看在了眼里,只是当没看见一样。

    41,你有什么事情?看着过来的成才,哨兵问道。

    这号一叫,等于把老底给揭了,成才顿时就有些气馁,他再看看对方,看看自己,服装倒是一样了,可人家戴着军衔,有狼头臂章,全套武装背具满满当当的,真是没法比。

    可成才还是说了:请问,袁朗少校在哪里?

    回答是:没有这个人。

    成才说: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今天他还…

    没说完,哨兵打断了:受训期间你们不得与任何基地人员私下接触,否则做记过处理。

    成才哦了一声,好好好…也不让出去,是吧?

    哨兵却反问了:你说呢?

    成才只好忍气吞声地退步:我在这里看,可以了吧?

    哨兵说:那倒可以。

    许三多过来拽了他一下:成才,回去吧。成才说我就要在这儿看。许三多只好陪他呆着,看着外边的青山绿树,人来人往。几个筋肉发达的小伙子在玩着足球,笑闹着过来,显然是A大队一员,没想那球被一脚踢歪了,向这边滚来。成才想利用机会跃跃欲要一脚踢回,那多少也算个不违规的接触。哨兵一脚把球踩住了。成才的脚也硬生生地刹住。哨兵一脚把球踢回了那几个小伙子手上,让成才狼狈得只引来了那些人的一阵哄堂大笑。

    成才僵直地立着,看着那几个人离开:…回去吧。

    许三多感觉到朋友心里的难受,静静地跟着。

    阴阳怪气,死老A。

    成才边走边骂道。

    天色依然如墨,与其说是凌晨不如说还是夜晚。

    突然,远处一声枪响,随后是点射和连发,枪声连成了一片,紧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暴风一般,中间间杂几声闷雷般的震爆。

    许三多和成才不约而同地一跃而起。

    他们是被吓醒的。

    他们从上铺直跳到了地上。

    他们惊讶到甚至有些恐惧,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此时的枪声已经响得异常的热闹了,像除夕夜十二点后的那十分钟。

    许三多疑惑着这是怎么回事?成才也觉得疑惑,觉得不像打靶吧?这个说这什么枪呀?这声怎么没听过。那个说这一阵打出去怎么也得个十万发子弹吧?

    拓永刚算是被他们给折腾醒了,他没好气地揉揉眼睛,说打硬仗的步兵,难道你们还没换九五吗?你们用的是八一还是五六啊?许三多老实,回答说八一杠。拓永刚说那难怪呢,用八一杠的部队,今生也难这么打枪了。人家这就是打个例行射击,叫做吃早点,你们没打过呀?

    当然打过!我做机枪副射手的时候,一天就打四百发!成才很自豪地说。

    机枪才打四百发?我们空降兵那块是九五突击步枪,每天早上就打六百发!打完了再去吃早饭!九五短突你们没用过吧?

    当然用过!成才说。

    没用过。许三多老实地说道。

    拓永刚当然要笑了,他说万岁军还在用八一杠?难怪叫万岁军呢。

    吴哲也早就醒了,他觉得拓永刚有点过,便说八一杠怎么啦?可*性可比AK47,精确度超过m16,你到底是跟八一杠过不去,还是跟万岁军过不去啊?

    拓永刚感觉到了吴哲的心思,他说我一说话你就来呛,你干嘛跟我过不去呀?吴哲说万岁军怎么啦?我就恨不得我现在有一百岁的年纪,二十岁的身体!一百年的阅历加上一个从二十岁开始的人生,这就叫万岁军了!吴哲的话语永远半真半假,拓永刚也没太当真,他说没天理了,以前都说秀才怕遇上兵,现在当兵的就怕遇上秀才!

    楼下的哨声忽然尖利地吹响了。

    随后是齐桓冷酷的喝令声:紧急集合!

    许三多和成才两下就穿好了衣服,不可谓不迅速。

    吴哲说27,清早拌嘴至少有一个好处,可以保持头脑清醒。

    拓永刚却哼了一声,说就一个好处,咱第一个看那某战场上杀过人的某教官是个啥么样子!说话的时候,许三多和成才已经装束停当,拉门跑了出去。拓永刚和吴哲,上衣还根本没上身,更别说武装带了。

    两人都愣住了。

    吴哲忽然笑了:这就叫万岁军。

    许三多和成才是第一对冲下楼的,周围还是一片夜色,最奇怪的是一个人也没有,连哨兵和刚才吹哨的齐桓也没有。多年来已经养成习惯了,两人立正站着。

    往下的人基本速度等齐,络绎不绝地冲了下来,大家自行地开始列队。仍是一片空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支刚集合的队伍已经有点松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拓永刚张望着:刚才那集合哨吹的是咱们吗?

    是咱们。喊话的就是那个冷面杀手。

    就是那透心凉透骨寒的声音。

    没人啊?怎么没人啊?

    开玩笑吧?

    谁开这种没品的玩笑?这是军队,你当你还在念大一呢?

    队伍的嗡翁声越来越大,连成才也已经开始东张西望了。

    只有许三多笔挺地站着,曾经独自撑住一个连队的人,已经习惯做事不是做给人看的。

    学员们还在聊着:

    我看你昨天穿着陆战服,你是陆战吧?

    卫戍,地方保密。你哪?

    特种警侦,我也是不该说的绝不说,气死你…

    交头接耳得正是热闹,一个人影慢吞吞地从树丛后踱了出来,那是袁朗,众人讶然中都沉默下来,显然袁朗已经在树丛后呆了很久了。

    各位聊得好吗?我也来个介绍,我叫袁朗,是你们的教官。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们,今天这第一道考题,绝大部分人过不了关。

    许三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里说袁朗就是袁朗,仍然是一脸笑容,但现在看起来他那笑容似乎就是为了跟人作对。齐桓拿着记分册出来,站在袁朗的身边。

    袁朗宣布:每人倒扣两分…

    袁朗不认识许三多似的,目光从许三多脸上扫过。

    齐桓流利地在记分册上一一地打叉。

    42表现不错,不扣分。41东张西望,扣一分。

    袁朗看看这支沉默的队伍,说:100分制,扣完分淘汰走人。这两分本来是想送给大家做见面礼的,队列中不得交头接耳,应该是从新兵连就学会的事情。

    一队人,一个个腮帮子咬得绷出了咬肌。

    随后,齐桓宣布往后的训练日程:

    早中晚十公里负重越野各一次,早晚俯卧撑、引体向上、仰卧起坐、贴墙深蹲各一百个,早晚四百米越障、徒手攀援各一次,全部项目要求全负重高于二十五公斤,全部项目要求在用餐时间前做完,因为,不能影响每天的正常课目训练。

    齐桓说完,袁朗宣布:现在开始我们的第一天吧!

    这支怒气冲天的队伍跟着他跑了起来。

    跟上我!跟上我!在我后边的全部倒扣五分!

    袁朗不时地回头喊着。

    这支队伍三个月的磨难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经常刚刚解下背上那要命的背包,就*在了一张张课桌的旁边,接着听教官讲课。

    他们的座位前,总有一滩汗水在不停地流。

    而且,每天课后作业的成绩,也会记入总分。

    慢慢地,一屋子的学员最后连愤怒的力气都没了,他们只是无力地看着袁朗。

    有人在暗暗地掐着自己的大腿。

    有人在狠狠地拧着自己的人中。

    累是你们自己的事,课,是你们不能不听的。一个星期的时间漫长得就像一年,但没有一个人放弃,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星期天的休息,那可以补充消耗殆尽的体力,迎接下一个星期。

    夜里,一回到宿舍,拓永刚被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床上。吴哲也是。

    但吴哲有点同情那两位士官上铺时的艰难。

    42,我们还是换个铺吧?吴哲对许三多无力地抬抬手。

    谢谢,不用。42许三多回答道。

    我担心你们还有没有力气爬得上去。拓永刚呻吟着。

    许三多把着上铺做了几个引体向上,一翻,翻了上去。

    几年来,他每天都是这样上床。

    成才也一样地上去了,虽然有点难。

    惊奇占满了拓永刚的脸,他说你们还是人吗?

    吴哲说看看战例吧,万岁军就是耐力惊人,敌强越强,越打越横。不过我真想知道你们这份耐力是从哪来的?

    许三多不以为奇,他说我觉得所有的步兵都是这样的。

    你问他等于白问,他说了也等于白说。拓永刚显得有气无力,他说好在明天休息,今天我一定要脱光了衣服睡觉。转眼间他把自己脱得只剩个裤头。

    是啊,好在明天休息,要没有这个明天,我今天就得摇白旗投降。熬了一个星期,吴哲也深有同感。

    熄灯号吹响了。

    拓永刚转眼就打起了鼾来。

    只有袁朗和齐桓没睡,他们在楼下看着他们,看着那些漆黑的宿舍。

    夜已经越来越深了,也许已经凌晨,但天是黑的。

    他们俩在按计划实施着自己的工作。

    齐桓问:现在吗?

    袁朗说:现在。

    冷脸的齐桓看起来都有些不忍心了。他说说真的,他们每个人都到极限了,他们的体能都是出类拔萃的。但黑暗中的袁朗却不动声色,他说,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是拼意志了。

    突然,齐桓吹响了哨子。

    那一声尖利之极的哨声,炮弹一般在军营里炸开了。

    随后是齐桓的声音:紧急集合!

    许三多和成才一跃而起,那两人仍在沉沉地睡着。

    许三多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他们着急地喊道:

    紧急集合!快点,紧急集合!

    许三多的呼喊把他们叫醒了,吴哲和拓永刚终于爬了起来。

    干什么?吴哲晕晕然的。

    紧急集合!

    说话间成才和许三多已经抓起背包,冲了出去。

    拓永刚说:不是今天休息吗?

    吴哲也是一脸的恼火:紧急集合还需要理由吗?

    拓永刚可惨了,索性光着膀子把衣服套进去,然后急急地往外跑。

    操场上,已经站了四五个学员。

    齐桓拦住了一个正扣着扣子想冲进队列的学员。

    整理军容再进队列。

    袁朗手里拿秒表,嘴里宣布道:从现在起,晚到者扣去两分。

    齐桓一边看着那些迟到的后来者,一边毫不留情地在记分册上不停地扣下他们的分数。

    最后一个到的,就是拓永刚。

    袁朗看着这支意志松懈睡眼惺忪的队伍说:天气预报,今儿是大晴天,咱们加个餐,来次五十公里强行军。哈哈,相信以今天的机械化程度,你们已经很少享受到这样的运动和沿途风景了,今儿让我们重温旧梦。

    累得眼前都发了黑的学员们,一个个脸上浮出了一丝绝望的神情。

    只有拓永刚忍不住了,他恼怒地喊道:报告!

    袁朗看了一眼:27,发言。

    今天是休息日!

    袁朗冷冷一笑,双手叉在了胸前,问道:打仗有休息日吗?跑不动可以不跑,只扣十五分!你跑不动吗?

    跑得动!这一点,拓永刚没有犹豫。

    袁朗了一声:归队!

    袁朗的解释没有消灭这支队伍的愤怒。

    吴哲也上前了一步:报告!

    39,发言。

    为什么昨天晚上不通知我们?

    教官随时有权更改你们的一切日程。

    我们盼今天的休息已经盼了六天了!

    它突然间就没有了是不是?袁朗简直是故意发笑,他说对你们来说,这是个突发事件。

    我觉得您存心造成我们的意志松懈。

    袁朗笑了:不要瞎揣测指挥官的意图,你这样会分散一支作战部队的意志。

    吴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觉着袁朗的笑容简直有点无赖。

    袁朗说:因为这个,我决定扣掉你五分。

    吴哲折眼里忽然火冒三丈,但他退了回去。

    目标正东方,出发!

    学员们跟着袁朗,往前跑去。

    跑过操场的拐角时,有两辆野战救护车悄悄地跟在了队伍的后边。

    他哪里像个军人?哪里像个教官?他哪里有什么风度?他哪里懂什么道德?…

    这牢骚的,当然是依然愤怒的吴哲。

    拓永刚就说:回头我跑不高兴了就躺到救护车上去。

    吴哲却死死地咬着,他说就冲这王八蛋教官,我死也不躺那车上去!

    你以为呢?我死也不躺那救护车上去!跑死了我,他上军事法庭!拓永刚想出一辙儿。

    前方的哨卡打开了阻杆,这队人径直冲出了军营。

    晨光初起,耀着这支怒火满腔又油尽灯枯的部队。

    已经到了没有人烟的地区,大部分人那点精力已经在几天前就耗光了。有人晃了晃真的就倒在了路边。后边的救护车马上救护员跳下来,将倒地者抬了进去。但那人刚在车上躺下,马上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就往车下跳。

    让开!滚他妈的死老A!

    他对着那些救护员骂道。

    他竭力地追赶着已经把他拉了很远的大队。

    路上,不停地有人倒地。

    吴哲也有点支持不住了,是许三多用背包绳拉着他在跑。他早就有点神志昏沉了。

    他说:…42,你放开我!放开!

    许三多竭力地拉着他,竭力地跑着。

    成才看到了,上来帮了他一把。

    又有人倒地了。

    是拓永刚。倒得一声不吭。

    队首跑得如狼似虎的袁朗突然回过头来。

    他说出发是四十二个人,你们好意思丢掉任何一个人吗?

    这话把所有人都惹了,有人马上拓永刚给抬了起来,拖手拖脚地往前狂奔。

    有人一倒地马上又爬了起来,推开前来卫生员,亡命地再次奔跑。

    救护车里的学员,也一个一个一清醒就往车下跑。

    救护车只好空空跟着。

    一直冲到了一个山顶,袁朗才停了下来。然后看着这支摇摇欲坠的部队在一个一个地报数,听完最后一个数时,袁朗和齐桓都惊讶了:四十二人,竟然没有一个掉队。

    袁朗在风中点点头,审视着眼前这支迎风屹立的部队。相处一周了,他第一次用不带戏谑的眼光看着他们。

    把车开上来,让他们坐车回去。

    这个冷面教官突然命令道。

    人们为此暗暗地舒了一口长气。

    在往回的车子里,成才在给拓永刚小口小口地灌着矿泉水。拓永刚已经完全软下了。吴哲却已恢复了一些,他虚弱地看了看许三多,微笑着说,许三多,其实从第三天开始,我们就不是在拼体力了,我们是在拼意志。

    许三多看看周围的人,小声地提醒道:叫我42。

    吴哲说不,现在我就叫你许三多。许三多,我现在真有点服你,这么多天之骄子,军中新贵都顶不住的时候,你还一声不吭地在跑,你跑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许三多说。

    不可能,我看你那时候的眼神,你在想事。

    许三多说,真没想什么,人生就是一场长跑,有什么想呢。

    吴哲有点哑然了:就是这个?

    许三多说是的,我知道这是个被人说了一万遍的话,跟狼外婆的故事似的。可我没什么文化。

    那你的目标是什么呢?要说是长跑的话,你的终点在哪?

    没目标,也没终点,多走一步就是终点,再走一步这上一步就是。

    吴哲一下就很有感慨了,他说我知道了,你只做今天该做的事情,步兵,对你来说就是一步一脚的兵。

    这样的话让许三多又欢喜又信服了,他说我真想有文化,能像你一样说话。

    那你不怕跑迷路了吗?步兵。有人问道。

    知道几件事情就不会跑迷了。

    吴哲苦笑了,笑得很感慨,他说我大概是比不上你了,我想得太多,我从石器时代想到纳米时代,从芥子想到须弥,我定了很多的计划,可我的一大半精力可能都用在想上了。我进军队,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军队的责任和义务会逼着我动,逼着我实现我的计划。

    许三多挠着头,有点费解,他说知道多一些还不好吗?

    吴哲没有了答案,他说我怎么会想起来跟你说这些呢?

    车停了,前面的哨声尖锐地传来。

    紧急集合!

    齐桓又喊起来了。

    吴哲说又得开始跑了。42,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话,因为…怎么说我都还是一名少校。

    吴哲说着正了正自己的军装。

    许三多点点头,两人一起跳到车下。

    前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公路。

    袁朗看着集合在眼前的队伍,突然笑了笑。

    今天各位的表现让我满意,因此我决定,给每人加两分!

    那些人搀着扶着,目光都已经没有了焦点,那是怎么得来的两分。

    袁朗接着又笑了。这一笑,有人知道有坏事发生了。

    袁朗说:为了让我更满意,我建议最后五公里大家下车,以全速冲刺回营!

    报告!那是被两个人架着的拓永刚。

    27发言。

    这是理由吗?

    不是理由,但记入总分。

    看着学员们的表情,袁朗知道他已经被人恨入骨髓了:跑啊!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挥挥手,掉头开始以百米速度奔跑起来。拓永刚挣开扶着他的战友,发一声喊,跌跌撞撞地跟上。所有的人都奔跑了起来。

    夜里,所有人都在屋里忙着明天要交的作业。这是记分的作业。最苦的是腿了,都叉开地坐着。拓永刚做着做着,就又牢骚了起来了。他说这就是传得神话一样的老A?整整一个星期,没空降,没狙击,没潜伏,没两栖登陆,没夜战,连枪都没摸着!天天就是跑跑跑,跑跑跑!天天让咱们这些职业军人做些新兵蛋子做的事情!除了把强度加大了三四倍,和个乙种部队又有什么区别?喂,41!42!39!你们被训傻了吗?

    那三人伏在案上忙着,不肯理他。

    拓永刚气起来了,他说喂,我倒问问你们几位,你们这星期被扣多少分了?

    各人折分数,各人都记得很清楚。吴哲三十九分。成才三十一分。许三多是二十八分。

    拓永刚绝望地叫道:我已经很惨了,我已经扣了四十分了!我问你们,你们枪法咋样?

    吴哲说这有关系吗?

    明儿星期一,打来这的第一次实弹射击!咱扳本的机会来了!

    拓永刚有点得意。

    枪械是这些天没有出现过的概念。吴哲想了想说:我最拿手的是手枪,左右开弓,右手能打四十米外的烟盒。

    然而,许三多却说:我一般。

    成才想了想,也说:我也一般。

    拓永刚因此更得意了,他说我是枪械全能,我能用十一种枪械打出接近满分的成绩。

    吴哲理都不理他:估计又是让咱们跑个一二十公里再打,喘都喘不过气来,成绩得下降一半。

    我们在空降兵练的就是空中开火打移动目标,我明儿震死了他!拓永刚咬牙切齿地说。

    许三多忽然觉得不对,他说成才,你那个枪法能说一般吗?

    成才摇摇头,偷着做个用狙击步枪瞄准的动作,看着正虚拟瞄准的拓永刚偷乐。

    齐桓的哨子又吹响了。学员们瞬息间便在楼下集合成整齐的方队。他们忍很久了。袁朗心里说。他看到队列中的大部分人,都在暗暗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随着齐桓的口令,队伍往靶场跑去。

    空旷的靶场上,只听得一声令下,要求整队人马便各就各位!四十秒内完成了预备。

    拓永刚一声发笑,跳进了散兵坑。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伸手到放枪位置上摸枪时,愕然地拿起来一个扳机组件:…这是什么?

    他的邻坑则拿着一个枪管件发愣。众人位置上都是一些拆散成了七八个部分的枪械零件,能否全摸到手还是个问题,又怎么可能出枪射击。

    吴哲反应最快,开始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拼装枪械。众人恍然大悟,都开始装枪。

    齐桓手上的秒表已经到了最后的十个数了:现在进入倒计时!他说: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射击!

    夜色中远处开始跳出各种运动靶。

    三分之一的倒霉蛋还在摸最后几个零件,三分之一的人还没把枪装全,反应最快的三分之一人,也只好拿着完全未经校准的枪进行射击。

    许三多已经对准了运动靶射击了,看起来连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成才也连开了数枪,但那个靶子安然无恙。

    吴哲也打了两枪,最后索性停下来调瞄具。

    拓永刚刚把枪装完,打了两个徒劳的点射后,干脆换成了全自动开始搂火。

    一匣三十发子弹很快就打完了,周围一片寂静。

    结果的成绩是:四十二个人四十二条枪,一千二百六十发弹二十二发上靶,我相信中间一大部分应该叫做流弹。

    所有人隐忍着自己的愤怒站在散兵坑里一动不动。

    袁朗又一次笑了,他宣布:全体倒扣五分!

    此时,所有的人都叫出愤怒了。

    报告!

    32发言。

    所有枪械完全分解!我们只有四十秒准备时间!

    报告!

    39发言。

    这些枪完全没经过校正!校正一把枪至少需要几分钟时间!

    报告!

    16发言。

    这么差可视条件,很难精确安装枪械!

    报告!

    27发言。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的事情!谁能用这种枪打夜间射击?

    …

    袁朗看着这些绷得极紧的学员,突然喊道:

    把你们的枪械完全分解。

    喀喀嚓嚓的一阵响动,学员们手上的枪又分解成了零件。

    袁朗示意离他最近的许三多出来,他跳进散兵坑。周围仍是暗夜,袁朗用一种有条不紊的快速把枪装好。他根本没在瞄具上下什么功夫,瞄准上也基本是抬手即射,对着几百米外的流动靶迅速打完了一个弹匣。

    把靶子拿过来。

    袁朗平静地说。

    靶纸过来了。

    所有的点射弹痕,都集中在人体的几个致命的位置上。

    报靶员汇报道:跟白昼条件下的射击成绩等齐,我说的白昼射击是用刚校正过的枪。

    袁朗看一眼他周围的人们,所有的学员都是耷拉着头。

    全体扣五分,或者…武装越野二十公里,你们选择哪一个?

    都沉默着。这时他们身上已经少去了原有的愤怒。

    袁朗指着空地:愿意跑步的去那边集合。

    一个个学员从散兵坑里跃出来,走向旁边列队,现在他们可称服贴。

    许三多崇敬地看着袁朗从散兵坑里跳出来:现在我真信您打过仗了,只有打过仗的人才会这么用枪。

    袁朗却面无表情:42,等你通过选拔再来跟我谈这个问题。

    许三多碰了钉子,只好回到他的队列。

    齐桓发一声口令,队伍跑了起来。

    袁朗点了一根烟,看着这支忽然间对他五体投地的部队远去。

    更加刻苦的训练接着开始了。刻苦到了成才和许三多在被褥上都学起了游泳,而且还在手脚上绑着沙袋。他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游泳、射击、空降、机降、狙击、伪装、潜伏、侦察、夜袭,用袁朗的话说,要学到以为自己永远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学好了。

    许三多第一次真正的游泳,是在一个水库的中央,那是从直升飞机上高高地跳下来的。直升机在他们的头上做了一个盘旋,就远去了。许三多带着自己的枪械和三十公斤负重全力在水库里拼命上浮。他那几个同室,都在他的周围。

    袁朗在快艇上从他旁边驶过,他对他说:

    集结点在十公里外的东岸,九点方向,我在那边等你们!

    然后箭一般去远了。

    旁边的吴哲,两下就超过了他,回头说:许三多,游得不错!

    成才却在一边感慨着:没想到吧,第一次游泳就是十公里武装泅渡!

    拓永刚有点觉着奇怪,他说你们家乡没水吗?

    有!两尺深!

    许三多忽然呛了一大口水,边的几个看见了都争先恐后地游开了。

    十公里的武装泅渡呀!吴哲和拓永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时候,早已筋疲力尽,然而成才和许三多还在水里挣扎着。而要命的是,岸上的齐桓,这时又大喊了一声:

    改变集合点!十三公里外六点方向集合!

    但没有产生怨言,纷纷地就跑开了。实际上袁朗这一套把戏,都已经顺理成章了。这一次被扣分的只有许三多和成才两人。

    打坦克的那一天,拓永刚第一个头上冒烟。

    下一个!袁朗吼道: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单兵轻武器对抗一辆坦克不是什么问题,二战和中东战争的后期就出现了很多老手,一次战役单兵摧毁数辆坦克。关键是隐蔽,找死角,任何东西都有其软肋,冷静的找出这块软肋,最关键是怎么做到冷静。

    坦克上的射手和炮塔在不停地转动着,他们仍没有发现自己的对手。

    一个人影从近在咫尺的位置扑了出来,直插坦克的右后。看来他一直就在那里潜伏着。射手调转枪口,但那人已经抓住车体,进入机枪的死角。

    那就是许三多。他稳稳当当斜挂在坦克侧甲上,如附在坦克上的一块钢板。

    副射手终于决定去掉这个讨厌的心腹之患,端着冲锋枪想爬出炮塔,许三多的手从侧甲上升了上来,一支手枪对着刚才记忆中的概略位置打光了所有子弹。

    许三多翻上坦克时那两名射手只好冒着白烟眼睁睁看着他,然后许三多有条不紊地把一个手雷扔进了坦克驾驶舱里。

    浓烟滚滚的坦克,就这样停下了。

    加分!

    袁朗称赞地喊道:

    最成功就是攀上坦克前的潜伏,快压到他身上才开始动作,心理素质极好。

    第三名受训者就有点缺了德了,第一枪就收拾了坦克射手,第二枪打在坦克天线上,第三枪打在潜望镜上,第四枪打掉了想重掌机枪的副射手,第五枪打掉了车长潜望镜。

    坦克索性停了下来,炮塔嗡嗡地转动着,就是找不到目标。

    看不见的射手,有条不紊一枪枪打坦克的外挂油箱,直到那个部位冒出白烟,车长被迫下车手动灭火。结果当然是车长也冒了白烟。至此,坦克已经失去战斗力了,但那把看不见的枪,仍在跟那辆左冲右突的坦克对抗着。

    袁朗笑了:好了好了,算你赢了!

    这时,枪声才停了下来,可仍然没有动静。

    袁朗有点无奈:41,你很狡猾,你刚才站起来的话,我会因暴露扣你一分。现在出来吧,不扣分了。

    成才和他的狙击步枪,这才从树叶和野草的遮盖下站了起来。

    潜伏在各处的士兵跟随着跑步集合,有被打挂了的,也有完好无恙的。

    很少见,袁朗说41,你把你的特长发挥得很好。

    成才笑了笑,说:这把枪真好!

    四十二人有十一个通过今天的测试,这个成绩我很满意。你们今天能征服坦克这个有形的障碍,那是因为你们先征服了自己心里无形的障碍:恐怖、惊慌、先入为主、高看了对方而发挥不出自己的潜力。袁朗看看那大部分冒烟的人:对另外的人,我只好说,你们得多点努力不管是在死老A还是在哪里。

    吴哲也在冒烟的行列里。

    到这时,很多名字的后边,已经是负数分了。

    齐桓在那些名字的很残忍地写上了淘汰两个字。

    拓永刚的名字就在淘汰里。

    他已经换回了原来的那套迷彩了,而且给自己别上久已不戴的中尉肩牌。

    他拿起收拾好的行李,看了看同室的那三人,大家的神情都很复杂。

    跟你们认识很愉快,这几个月处得也很愉快。可是我不要你们送我。

    吴哲有点感伤,他说我们会想你的。

    拓永刚看看许三多和成才:再见。两位小老弟和步兵老大哥。

    成才怔了一下,因为拓永刚第一次这么叫他们。

    他对拓永刚说了一句:再见。

    许三多则用力地点着头:一定会再见的。

    拓永刚却一脸的苦笑,他说41和42,我回空降兵就把这两个数字写在墙上,好教自己知道,什么叫作踏踏实实。

    拓永刚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三人在屋里只有呆呆地看着。

    我也想退出。吴哲忽然说道。

    成才感到很惊讶,他说:可是你已经通过了绝大部分的测试了。

    我是总分第十一名,说白了其实是现在的最后一名。我这辈子做习惯了NO.1,第一名。

    人老做第一并不是好事。许三多说:有时候拿不到冠军,可回头我发现进步更快。

    我的记分册上只剩下两分,只要一次行军掉队就能扣到负数。我觉得很吃力,这地方不适合我。吴哲说。

    成才说分数是一定要抢的,可分数不说明什么。

    忽然,吴哲笑了。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走,可现在,我还真有点恋恋不舍。因为有两个步兵团来的小士官,他们做出了很多让我惊讶的事情。我这个书呆子玩意是喜欢玩精神力量的,我习惯在上下五千年十万里找我的精神力量,我就想搞清楚,这两个小士官也没有读书破万卷,他们的精神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决定留下来,研究研究他们。

    许三多笑了。成才也恍然大悟地笑了。

    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队长铁路在翻阅着他们的成绩单和简历,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他看了看在旁边等着的袁朗,说:说实话,你那套暴君计划让我看了都摇头,我这些天一直在等着你那队人马起义。四十二人居然没有一个人退出,这让我惊讶。

    那四十二个是一个比一个更加要强的人。袁朗说。

    就这么定了吧,铁路合上成绩单:死老A以后又多了十一条汉子。

    袁朗毫不客气地从铁路的桌上拿了一支烟,点上,然后沉吟道:

    必死者,可杀也;必生者,可虏也。

    铁路说什么意思?

    袁朗说:我可以凭我的冷静干掉那些跟我拼命的人,凭我的勇敢俘虏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我真正害怕或者说我真想要的,是那些热爱生命却勇往直前的人。

    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真正的老兵油子?我是说你怎么会想起来说这句话?

    袁朗说突然想起来的。

    铁路想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袁朗说:我不放心,我要能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好,我决定上报通过了。

    两人都真真的感到有一种痛快。

    只剩下了十一个,看上去有点凄凄切切的味道,尤其是他们列队进入饭堂的时候。看着那空空的饭堂,他们愣了一下,然后,他们把平常的方桌挪开了,换上了一张可容十多人的大圆桌。这一天的桌上,放满了丰盛的菜肴,还有酒。

    袁朗满面春风地进来了。

    他说对不起,因为拿些东西所以有点晚了。

    他拍拍许三多:我坐你旁边好吗?袁朗一坐下就冲着一个学员叫他开酒,让他表演一下徒手开瓶的功夫。

    然而大家都觉得很不对劲,觉得袁朗今天怎么不像袁朗。

    终于有人想通了这是为什么,说报告教官,我是11。

    不,你现在叫连虎了,许三多,你也不再是42,你叫许三多。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剩下的人已经不再是符号,而又成了人了!

    袁朗看着眼前这些对他一直怀着戒心的人说:你叫成才,你叫黄自强,你叫吴哲,你叫佟立国,你叫薛钢…以后,你们在任务中也许会用代号,但在自己的地方,你们都叫自己的名字。

    人们好像一下都反应不过来了,都像是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袁朗拿出了一摞狼头臂章放在桌上:刚才是拿它们去了,你们的臂章,以后你们都得佩戴自己的军衔,对了,还有,欢迎你们成为A大队的一员,十一个死老A。

    仍是沉默着。

    袁朗奇怪了:为什么不开酒?我还以为你们会欢呼呢。

    几个兵拿手指就捏开了啤酒瓶盖,默默地给众人倒酒。

    你们不相信我?我会开这种玩笑?或者说我把你们训傻了?

    吴哲站了起来:报告教官,人经历太多的坏事就有不相信好事的权利。

    袁朗哈哈大笑:怎么讲?我做了很多坏事吗?

    您让我们做的事情,我们自己都想不到居然能做到,这就是说您是一流的教官。可我们对您也不得不提防一两手了。

    那怎么办?袁朗说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教官了,我本来想做你们这支分队的分队长,可你们现在不信任我。

    您保证您不会再蒙我们吗?

    袁朗毫不犹豫地说:我保证。我们今后是要在一个战壕里作战的人,我绝不会蒙我的队员。

    吴哲终于缓缓跟袁朗碰了一杯,说:我很希望做您的队员。

    这话说完就炸了窝了,众人把摇晃过的啤酒当灭火器一样互相喷着,袁朗着了一身的啤酒花子。

    让许三多和成才开心的是,他们同乡同校同学同一届兵同一辆车同一个连,如今又同做了死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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