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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节像老松树上的结子一样粗大。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张方形大脸,一对凶狠的大眼睛上头,翘着两条又黑又密的眉毛,那两条眉毛还在眉心处连到了一起,盯着人看的时候,就是一副怒气冲天的神色,叫人看了怎会不多加小心?他的嘴巴也是大得非常,嘴唇厚厚的,向外翻着,一张嘴就露出一口粗大结实的黄牙,说话的时候,粗声粗气,唾沫星子乱飞,一对钢牙上下斩动,一副动不动就要把人咬了嚼碎的样子,叫人怎会不心生畏惧?再加上他脾气本来就跟那鞭炮铺里的炮仗一样,只要稍稍言语不对,就像有了那么一点火星子,他就被点燃了,暴脾气一起来,噼里啪啦地暴跳如雷,闹得天地都为之颤栗!遇到这样的人,叫人怎会不避而远之?

    民间还有传言:朱粲不但长得一副虎狼模样,还嗜好茹毛饮血。朱粲喜欢去山林里捕些鸟兽,也不拔毛,不去除内脏,不水煮火烤,而是就地像头饿狼一样地撕咬起来。曾经有猎户在山林里撞见过他生吃野兽,只见他披头散发地蹲在地上,双手抓着猎物,大口咬着,直咬得血液四溅,嘴上和脸上沾满了毛和血,看起来就像个野兽一样,实在是恐怖异常。朱粲有时也会在晚上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经常潜到别人家的后院里偷鸡吃。就算被发现了,人家也不敢上前去跟他打,因为看他那凶狠的模样,料是也打不过他,骂更是不敢,就怕他突然兽性发作,那就更麻烦了。平常人在他面前就跟小鸡站在一头大水牛面前一样弱小,哪敢与他争斗?再加上他舅舅又在狱中当差,也是个异常歹毒的家伙。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狱卒,但好歹也是官家的人,民不敢与官斗,怕屋及乌,有苦也不敢言,只得忍耐,不与他追究。如此一来,城父县的百姓都怕他,视他如洪水猛兽,处处小心,平日里把能藏的东西都藏好了,不敢外露。若是在路上遇着他,也是低头匆忙走过,生怕与他纠缠。

    关于朱粲爱吃生肉一事,翻遍了新旧唐书和资治通鉴,也找不到半点记录。倒是他爱吃人肉一事,史家给他重重地记上了一笔,这都是后来的事了,以后再表。不过从上面这些传闻也能看出朱粲之恶。

    朱粲二十岁的时候,由于整日无所事事,到处闲逛,惹是生非,被他欺负的人不敢与他争论,便去找他舅舅朱广说理。朱广此时已经年过半百了,虽然恶性难改,到底还是懂得些道理的。听了大家的诉苦,朱广就思量着给朱粲安排点事情做,好教他不再到处胡闹。想了半天,朱广决定在衙门里打通关系,为朱粲谋一个差事。

    朱广把朱粲叫到面前,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点正经事情来做,整日这么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托人去给吴大人求情,求他给你安排一个差事,这样你也好收收心,在里面好好做事。我也不指望你以后成什么大器,只要你别给我添麻烦就行,再说将来我老了,也好倚靠你养老送终。”

    朱广耐下心来对朱粲说了这么一通话,朱粲只听到在衙门里当差这件事,其他的全然不放在心上。心想反正一天到晚没事做也挺无聊的,去衙门里当差,轻松快乐不说,说不定还能捞些油水,何乐而不为?就说:“全靠舅舅安排。”

    朱广见他答应,以为他能就此收心,老实做人,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就开始着手安排,暗地里托人塞了不少钱给县令吴谦。那吴谦本来就是个贪官,得了好处,再加上别人在耳边吹嘘朱粲是如何如何机灵能干,于是就收朱粲做了个贴身的仆人。

    朱粲平日里在吴谦身边,就是做些端茶送水,牵马跑腿之类的事。他虽长得粗壮凶狠,但也机灵,很有心机。因做事手脚伶俐,颇会察言观色,深得吴谦赏识。他又知道吴谦喜好女色,所以投其所好,经常带着吴谦去逛花柳巷,还利用手中的权力去引诱威逼民间妇女,有时候还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暗中使药,迷醉良家妇女,让吴谦来享用。那些妇女后来知道了,有的羞愤不过,上吊死了;其他的虽然心有怨恨,但想到对方是一县之主,权势大,也不敢多言,有苦只能往心里咽。如此一来,吴谦更加肆无忌惮,整日和朱粲到处厮混,花天酒地,昏昏沉沉,不理政务。

    那时候皇帝昏庸,耽于享乐,哪有时间去管朝政?所以朝廷自中央到地方,贪官污吏有增无减,当官的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哪去管什么百姓疾苦?到处都是贪官横行,这吴谦就是一个贪官,心里全然没有百姓,只知道贪图享乐,虽然只是个小县令,也没少从城父县的百姓身上搜刮钱财,百姓们都恨他,但也是有苦难言。

    朱粲做了吴谦的仆人以后,因为投其所好,深得吴谦信任,很快就成了吴谦身边的红人,不到半年就被提拔成了县衙里的佐吏。朱粲知道进退,所以做了佐吏之后,对吴谦比以前更加殷勤,溜须拍马,出谋划策,无所不用其极。吴谦对他也很满意,平时有什么好处,也分他一些,朱粲在衙门里如鱼得水。

    朱广见朱粲在衙门里十分出色,心里也高兴,还以为自己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倚靠朱粲,却没料到还真的应了他当年的那句话:朱粲变成了一头白眼狼。朱粲发达了,捞了不少油水,嫌朱广的屋子太破,就在县衙附近买了一处房产(说是买,其实是强行霸占),搬出去住了。朱广一看就不干了,拦住他道:“你现在发达了,难道就想丢下我吗?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你养大的!又是谁把你送进衙门当差的,你良心让狗吃了吗?”

    初时,朱粲只拿些住在县衙附近方便办事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后来见朱广经常啰嗦,隔三差五跟他唠叨不说,还找他要酒钱。于是拉下脸来,冷言冷语道:“你自住你的,我自住我的,整日啰嗦什么!”

    朱广见他变得这么快,胸中就烧起了怒火,但想到自己年事已高,日后毕竟还要依靠他,就忍住没有发作,憋红了脸,按着声音道:“当初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见鬼去了。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好歹也要念念这份恩情吧?我又没个老婆,就你这么个亲外甥,我老了不靠你,靠谁去?”

    朱粲嫌他啰嗦,就很有些不耐烦,道:“我现在也只是在衙门里混口饭吃,能养活自己已经不错了,替你减些负担,便是对你的报恩。从今以后我自己过活,不再给你添累赘,你不要不知好歹,跟我纠缠不休!”

    说罢,朱粲从身上摸出几枚钱,拍在桌子上,道:“这点钱你拿去买些酒肉,就当我孝敬你的,从此以后,你别来找我!”

    朱广看着桌上的那些钱,连买一斤猪肉都不够,便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对着朱粲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畜生东西,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枉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没想到你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早知如此,当时你爹娘死的时候,我就不该把你这个小杂种带回家,还不如让你死在外面,让狼叼走!现在你发达了,要把我一脚踢开,真是猪狗不如,天打雷劈!”

    朱粲冷笑道:“你现在要骂就尽管骂,就当是我欠你的,我也不还口,今天骂完了,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朱广被这话激得血气上涌,发了疯,见门边有条扁担,二话不说,走过去一把抄起扁担就朝朱粲的头上劈下去。朱粲一转身,用粗手一把抓住扁担,他力气十分大,牢牢把扁担锁在手里,任朱广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朱广口里还在骂他,朱粲怒了,突然往旁边一扭,朱广整个人打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他站稳了,丢了扁担,发疯似的乱叫着,冲向朱粲,想和他拼命,却被朱粲抬起脚来朝着胸口踢了一脚,朱粲身强力壮,这一脚踢出去,直接把朱广踢倒在地,伤了内脏,登时吐出几口血来,嘴里哼哼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朱粲斜睨了他一眼,道:“叫你不知好歹,你若再来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甩手走了。

    朱广被朱粲踢了这么一脚,伤得十分严重,自此卧床不起。再加上整日想着朱粲的所作所为,心头愤怒郁结,急火攻心,没过几日,便呜呼哀哉,一命归西了。他死了以后,朱粲也不去看他一眼,就连棺材钱也不肯出一分。最后还是与朱广一起当差的几个狱卒每人凑了点钱,做了一副平板棺材,抬到荒郊野外,草草埋了。朱粲自此也有了“白眼狼”、“衣冠禽兽”等外号。只要一提起他,无人不恨,无人不骂。朱粲平时也知道别人背地里都在骂他,不让他当面听见也就罢了,若是让他撞着了,他定揍之以饱拳,不把对方打个半死决不罢休。大家虽然都恨他,但惧怕他有县令吴谦做靠山,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他。朱粲自此愈发肆无忌惮,在城父县里横行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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