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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乡间小路,前方就有农舍,已近黄昏,半空中升起一道道俗世炊烟。
每一道炊烟下,都有一对恩爱的农人夫妇,正在添柴燃灶,做一顿粗茶淡饭,而她只有羡慕的份儿。
走了几步,宇文昙都没拦她,看来是改了主意,不打算要她的命了。
很好,她为他熬了六年命,又从他手下捡回一条命,她和他也两清了。她跟所有人都算得清清楚楚了,不用把债务带去来世了……
宇文昙愣愣望着她走开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脚印是沾血的。
一步一个小巧的脚印,全都是用血印在黄泥土上的,深深浅浅,内踝深,外踝浅,是她的下身在淌血,所以她走得这样慢,尽管她对什么都不留恋。
“琴儿!”这一声呼唤终于喊出口。
他睁大眼睛扑上去,只接到她向前倒下去的身子,轻而软,凉而薄,仿佛一具没有实体的游魂。上一次抱她,还不像现在这么瘦。
“琴儿!琴儿?琴儿!”他焦急地呼喊着,她却双目紧闭,什么也听不到。
“琴儿,琴儿……”他的泪打到她脸上,“为什么?为什么要从我身边逃开?你这算什么!你把自己耗成这副模样,是作为对我的报复吗?”
他的问句出口,却是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
她清醒着的时候,质问他的时候,他只会瞪着她发呆,为她要从他身边逃走而暴怒,为听说她投井自尽血流满身而狂怒,为闻得她往后不能再有孩子而抓狂。
他才离开了短短三日,王府里就没有她了,只有她姐姐韦棋画擦着泪告诉他,小琴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不能再为他生儿子了。
他气冲冲地去找她,她的院子是空的,她的床榻是冰冷的,她给儿子绣的肚兜只到一半,桌上有纸和干涸的墨砚,她却连一个字都没留给他,她对他已经无话可说了!然后他就开始疯了一样找她,动用一切人力,可是五天过去毫无消息。
五天,她从来没有逃开他这么久过。他的找寻变得惊慌失措,他怀疑着每一个有可能把他的琴儿偷走的人。
韦叶痕?此贼早就放话要偷走琴儿,这次妫水军中的乱子也是他闹出来的。
韦叶痕这个小偷!
宇文昙冲进天一阁,那里的人说阁主正在闭关,不知道他的闭关之所。宇文昙大闹一场,让韦叶痕的下属都断了一手一脚,也没把韦叶痕逼出来。
除了韦叶痕,还有谁觊觎琴儿?当然是皇帝!
他想要《兰陵入阵》很久了,上次还以太后病重的名义召琴儿入宫侍奉,还准备了一个易了容的假琴儿想把真的换走!
宇文澜这个小偷!
于是宇文昙直接去皇宫里找他的琴儿了,李周渔将他拦住,告诉他,王妃绝对不在宫里,枭卫也有行事准则,绝对不会乱来。
宇文昙当然不信,李周渔只好同意他悄悄找寻。
趁着夜色,两个人都换上夜行衣,李周渔将整个皇宫一间一间地找给宇文昙看,什么都没有。
不在宫里?那还是韦叶痕偷走了琴儿!
出了皇宫,宇文昙又要去天一阁,半路被人截住了。
是个白衣和尚,目如朗星,唇红齿白,神情温文,不知何故,宇文昙在他脸上看到琴儿的影子。
宇文昙一下子怒了,觉得此人就是偷走琴儿的小偷,立刻问他要人:“你什么人?为什么偷走琴儿?快把她交出来!”
“贫僧寂天。”
“快把琴儿交出来!”
“她不在贫僧这里。”
“那她在哪里?”
“阳翟县,通往新郑县的官道上,王爷此刻赶去,她还没过新郑县,一身书生打扮,骑一匹白鼻梁的黑马。”
白衣和尚说的好像亲眼所见一般,可阳翟县据此地千里之遥,不过一穷乡僻壤之地,连天一阁的眼线都布不到的地方。这和尚怎么可能连琴儿穿什么衣衫,骑什么马都一清二楚?多半是骗人的!
宇文昙冷笑一声,也不废话,劈天立地的一掌打出去,不过只用了三成功力,这个和尚要捉活的。这次没错了,他就是真正的小偷!
夜的街道是寂静的,突然起了变故,宇文昙这一掌掀翻了半条街的屋顶,哗啦哗啦,风扫落叶一般,熟睡中的人们再睁眼时,头上的屋脊就没有瓦片覆盖了!
白衣和尚避开了宇文昙的掌风,往城外去,脚下的步伐不快不慢,可却给人一种总也追不上的感觉。
宇文昙穷追不舍,追着他来到城外的护城河边。这次没有街道屋舍的阻碍,宇文昙更加无所顾忌,玄功运转到极致,周身光晕层层,仿佛人间明月一轮。
天上也有月亮,月色之下,白衣和尚被迫回掌,只见两道人影电光火石般交错一处,乍和即分。
白衣和尚接住了这一掌,然而连退数步,被扑上来的宇文昙死死揪住了衣领。
“你把琴儿藏哪儿了!”宇文昙的神情像要吃人。
“阳翟县,通往新郑县的官道上。”白衣和尚被宇文昙这样无理纠缠,依然维持着温文平静,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能让他动容,更不用说动气了。他告诉宇文昙,“你要找的人就在彼处,你再浪费时间在贫僧身上,待你赶到时就见不到活着的她了。”
“你,你敢咒她……”宇文昙有一点相信了。
“那里有驿马,”白衣和尚指一下远处的河堤,“王爷要不要去找她呢?”
“你从何得知她的下落?凭什么让我信你?”
“阿弥陀佛,”白衣和尚合十,一挂佛珠垂于掌间,“此佛珠名曰‘搜魂珠’,只要将至亲之血点上,就能在脑中见到所念之人的影像。”
“至亲之血?”
“她是贫僧俗家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