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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说起来,还是我孟家该谢你才对,小夜,你受苦了。”
陈明夜整个人愣在那里。
小夜?孟姨刚刚是这么称呼了自己吧?她不是一向将自己称作小陈的吗?莫非,自己这位孟姨,是联想到了什么?
陈明夜心中一时间涌起了惊涛骇浪,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称呼,从来只有自己的家人这么叫过,而家人之中,自然是包含着这位如同自己生母一般亲切的孟姨。
“夫人……”陈明夜开口,竟是觉得自己似乎微微有些哽咽。原本自己以为已经只剩下仇恨的胸膛之中,似乎有一种久违的暖流从不经意的角落流淌出来。
孟氏双目慈祥地看着他:“不是说好了嘛,叫我孟姨的,怎么又喊夫人了?”
陈明夜动了动嘴唇,仿佛在心底轻轻放下了那块一直悬空的巨石,这才吐出了那两个字:“孟姨。”
孟氏欣慰地笑了笑,竟是亲自伸手从一边拖了一张木凳给他:“快坐下,你这孩子,别傻站着了。”
“多谢夫……多谢孟姨。”陈明夜连忙接了过来。
孟氏拉着他的那只手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开,反倒是悄悄握紧了几分,只是这么微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
“孟姨,孟兄那边应该没有什么事,我是特意过来跟您知会一声,您不用担忧。”陈明夜想了想找了个话题开口,一开口又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有点干。
“好,今日之事,”孟氏细细端详着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多亏了你了。”
“夫人言重了。”陈明夜摇了摇头?,“既说了是一路互相关照,小子又岂有坐视之理。”
孟氏认真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一道轻微的闪亮。片刻,她伸手,将丢在一边的那卷书拿了过来,伸手递给了陈明夜:“来,拿去看看。”
陈明夜微微一愣,伸手便接了过来:“多谢孟姨了。”
“先收着,回去看个两章,感兴趣了便留着,若是不感兴趣,再送过来便是了。”孟氏深深看了他一眼,对着他说道。
“好。”陈明夜知道自己这位孟姨一向是聪慧之人,此言之中,必有深意,当下便点了点头。
“你是南疆之人,这两年应该没有去过京都吧?”孟氏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
陈明夜点了点头,流犯三年,他对于外界的消息,的确是知之甚少。
“你将于京都赶考,国家大事,岂能不知,”孟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若是不嫌我这个老婆子啰嗦,倒是可以稍微给给讲一讲这两年的事情。”
陈明夜抬头看着对面那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睛,应了一声:“那就有劳孟姨了。”
不知道这位孟姨究竟是不是猜出了什么,但她既然什么也没有说,那么自己心领神会便好。京都的势力情况,正是他现在急需的消息。
孟氏点了点头,挥手让侍女上了茶盏,然后亲手斟了一杯茶水递给了陈明夜:“小夜,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了。”
陈明夜连忙站起,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晚辈洗耳恭听。”
孟氏点了点头,命侍女又添了根香烛,屋内一时愈发亮堂。她这才认真看着陈明夜,缓缓开口。
窗外的月华投过窗扉洒进屋内,摇曳的烛光铺满了整个房间,孟氏的声音像是久违的甘泉,一点一滴沁入到陈明夜的心扉之中。
良久,孟氏方才缓缓道毕,陈明夜眼见她倦了,心疼她的身体,连忙让她早点休息。
孟氏笑了笑,只说了一句:“今日难得。”
陈明夜叹了口气:“那晚辈就不多做打扰了,”
“去吧。”孟氏挥了挥手,面上虽是疲倦,心情似乎倒还不错,“老婆子就不留你了。”
“晚辈告退。”陈明夜躬身一礼,方才缓缓退出了屋子。
孟氏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背倚着靠背,眉眼里满是欣慰之色。
“夫人,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公子那边的人都吓死了,您怎么还能怎么开心?”一边的侍女看着自己的主子,似乎有些想不通。
“这些年,这样大大小小的事也不算少了,只是今日有他在,我倒是格外的安心,”孟氏笑了笑,“虽有惊倒无险,说起来,也算是我这么些年来,难得开心的日子了。”
小侍女摇了摇头,粉面上依旧满是疑惑:“夫人,小依不懂。”
“不懂便不懂吧,你若是都懂了,还要我这夫人干什么?”孟氏心情不错,跟自己这位体己的侍女小小开了个玩笑。
“夫人……”侍女闹了个脸红,一时不依道。
“哈哈哈,终归是女儿家,脸皮薄,又没责怪你的意思,怕什么?”孟氏笑了笑,眸中的疲倦终是显映出来,“老咯老咯,才这么会功夫,已经坐不住了,罢了,去打点水,服侍我歇息吧。”
“是。”侍女连忙应着吩咐忙活去了。
孟氏坐在原地,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眸子里一片亮光。
陈明夜走出房间,手里拿着孟氏给自己的那卷书,心中一时有些慨然。若非孟氏今日特意为他提及,他也未曾想到,三年前那场剧变,竟造成了朝野上下那般巨大的变动。
春秋国战,陈字帅旗马踏三国山河,破南楚、袭成蜀、平北凉,春秋六国,半数灭于其手。这同样也意味着,陈家,除了那堂堂的岐国公府,帅旗之下,功勋之士,早已遍及朝堂。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势力!
如今的镇西大将军屠天骄只灭离汉一国,便已算得上是权柄滔天,浩明的西境兵力,可以说是尽数在他的管控范围之内。而孟家,定远侯虽然灭的是当初六国中最为式微的东吴,如今的权势在朝堂上也是绝对的万人之上。
对比而言,当初的陈家,真可谓是功高震主了。
陈明夜苦笑一声,三年之中,曾经的那些陈系将帅,被下放的下放,被派遣的派遣,可以说,如今的朝堂之上,曾经占据了大半壁格局的陈氏嫡系,已是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陈明夜至今想不明白,以当初陈家的权势,龙椅上的那位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能让那些陈氏嫡系按捺不动?而自己的父亲,为何也甘愿就那般,束手就擒?
过往的疑云仍未消散,陈明夜双目凝实,但自己,终会将它一一揭开。
他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书卷,想起孟姨对自己说的那些朝堂变动,突然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