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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元良转头看他。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脚上是快要磨破的回力鞋,见到袁宁后目光微微一顿,拿起圆圆的藤篮递给袁宁。
袁宁问:“这是什么?”他像是忘了罗元良不会说话,直直地望着罗元良,等着罗元良回答。
罗元良嘴巴动了动,还没说话就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在牧场那边练习过说话,不过自己听着觉得怪怪的,一直没和别人开过口。见袁宁在等自己回答,罗元良有点着急,迟疑半天,终于吐出两个字:“人参。”明明是这么简短的话,他却觉得跨过了整个世纪。开了头,接来就轻松多了,罗元良继续说,“还有种子,能种。”
罗元良太少说话,语调有点怪,停顿也有点怪。袁宁一点都不在意,他觉得罗元良的声音挺好听的。他没有刻意夸罗元良,仿佛在他看来罗元良本来就会说话。他高兴地说:“是送我的吗?”
罗元良点头。
袁宁打开藤篮盖子看了看,发现里面齐整整地摆着三根胖人参,旁边还有个小布袋,里面装的肯定是人参种子。袁宁和罗元良聊了起来:“孟老师给我说起过人参,他说冬天人参很难挖的,因为它的茎叶都没了,没经验的人根本找不着。你居然能找到它们!”
罗元良试着和袁宁交谈起来:“不难。”
袁宁巴巴地看着罗元良,等着罗元良往下说。
罗元良说:“多观察。”
天上突然飘起细细的雪花。
章修严说:“进屋聊吧。”有客人来了却让对方站在大门口不进去,在章修严看来是不应该的。
罗元良顿了顿。
章修严牵起袁宁的手:“下雪了,冻坏了指头会长冻疮。”
罗元良看了眼袁宁白白嫩嫩的手,跟着进了章家那栋看起来非常大的别墅。进屋坐定,沈姨出来了,见罗元良穿得不好,面上却还是很和气:“我给你们热点牛奶,突然下雪了,都得暖暖身。”
袁宁说:“谢谢沈姨。”
沈姨笑眯眯地弯身抱了抱袁宁。
罗元良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衣服虽然旧了点,但洗得很干净也穿得很整齐,再加上他脸上天生不会有太多情绪流露,看着倒不至于与周围格格不入。
章修严问罗元良:“你认识很多药材?”
罗元良知道章修严是袁宁大哥,袁宁非常依赖也非常信任章修严,没有无视章修严,而是摇了摇头。等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让对话中断了,他开口补了一句:“没认识很多。”
章修严看了眼袁宁拿着的藤篮。
罗元良说:“认识值钱的。”
章修严微讶。
罗元良说起话来顺畅了不少:“以前遇到个采药人。”意思是他遇到个采药人,教他认识了值钱的药材。所以他两次给袁宁送来的都是这种贵重药材。
章修严说:“原来是这样。”
罗元良面上有点犹豫。
章修严主动问:“你这次来只是为了给袁宁送这个吗?”
罗元良沉默。
袁宁关心地看着罗元良:“出了什么事吗?”
罗元良说:“能不能,让上次那位医生到牧场那边去一趟。木工生病了,”他不太确定地说出自己能拿出手的酬劳,“我可以给他找这样的药材。”医生的话应该需要这些药材吧?
章修严点头:“我打个电话给孙医生。”
孙医生家就在这边,听完章修严的话后一口答应:“我马上过来。”上次罗元良给袁宁送的药他就挺想弄点来研究研究,只是罗元良不爱与人交流,连程忠都没法和他说上话,孙医生再想要也没办法弄到手。听章修严说罗元良找过来了,还表示可以提供这些药材,他哪里还坐得住!
挂了电话,孙医生向妻子交代了几句,急匆匆地出发了。
章家这边,沈姨把牛奶送了上来。罗元良端起热好的牛奶,看了眼袁宁,把它喝光了。
沈姨热络询问:“还要喝吗?”
罗元良摇摇头。
袁宁向罗元良问起小野猪过得怎么样。
罗元良说起话来还是有点怪,但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他把小野猪的近况都告诉袁宁。
六只小野猪都好好地活着,已经可以到处跑,跟着野鸭子们到处找藏在石头下的虫子和积雪或落叶下藏着的坚果。他把它们送回山上去了,但偶尔还是会在家里看到它们,也不知它们夜里是怎么跑回来的。
袁宁说:“原来小野猪什么都吃啊!”
罗元良点头。
这时孙医生到了,他没打伞,从大门走过来时落了满肩的雪花。
孙医生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才脱了鞋子换上拖鞋进屋。他两眼放光,看向正在和袁宁说话的罗元良,像是看着个天大的宝藏:“你就是元良吧?”
罗元良不是很习惯这称呼。他顿了顿,还是点了头。
孙医生让袁宁打开藤篮盖子给自己看看。一见到里面的三根人参,他就被它们的个头震了一下,对罗元良佩服不已:“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你怎么找到人参的?”
罗元良也说不清楚:“我知道哪里有。”
孙医生说:“其实冬天不太适合采人参,一来是土都被冻住了,挖起来麻烦得很;二来是冬天的人参会跑浆,”他拿起一根人参,“你看,这人参比秋天采的要软,就是里面的一些成分跑掉了。”
罗元良走的是野路子,不了解这些东西。听到孙医生这么说,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孙医生把人参放回藤篮里,满眼都是羡妒:“说是这么说,但你能找到这种年份的老山参还是好运到让人妒忌。”他看向章修严,“小孩子不宜用太多,但你母亲用了可以安神益气,对你母亲的病情很有好处。”
章修严说:“那麻烦孙医生去牧场那边跑一趟了。”
孙医生说:“这有什么问题。”他望着罗元良,目光要多和蔼有多和蔼,要多热切有多热切,“以后如果你能找到类似的,我会按最好的价格从你这里买。”
罗元良点头。只要孙医生答应过去给木工看病,他愿意给孙医生找这些药材。
孙医生直接开车把罗元良载走了,看着比罗元良更急切。
袁宁不太开心:“大哥,为什么大家都生病了?”
章修严缓声解释:“以前过年又叫‘年关’,对于以前的人来说,这个是很难迈过的难关,要么冻死饿死,要么得还清欠租欠债。更重要的是冻了整个冬天,人身体里藏着的病灶都容易复发,年纪大的人和身体不好的人都很难熬过去。所以从入冬起就要多和姥姥她们通电话,多注意她们的身体情况。”
袁宁点点头。他把藤篮里的小布包取走,将藤篮推到章修严面前:“罗元良说这里面是种子,给我种的。刚才孙医生说这山参妈妈能用上!”
章修严说:“我会叫孙医生把它们处理一下。”
袁宁不舍得那圆圆的藤篮:“篮子可以留给我吗?”
章修严扫扫他的脑袋:“回房洗个澡,好好看书。”
袁宁有点沮丧,但还是乖乖听话。等他洗完澡出来,就发现那篮子摆在了自己书桌上。他高兴地跑过去,往里面铺了块软软的枕巾,把罗元良送的小动物们都放进去,摆在一边当它们的新家。
晚上袁宁入睡之后又到了“梦里”。
袁宁把谢老喝了泉水的事告诉鱼儿,并向鱼儿道谢。鱼儿向袁宁摆了摆尾巴,显然也很高兴。袁宁又去和象牙说话。
听到谢老喝完泉水后精神多了,象牙更加确定泉水就是传说中的“生命之泉”。
袁宁向象牙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移栽到适合的地方。”说完他心中一动,想到了牧场那边。那里那么大,把花儿们移栽过去肯定很适合!
袁宁把这个想法告诉象牙。
象牙说:“听起来不错。”
袁宁说:“如果下次再去牧场,或者罗元良他再过来,我就把你们带过去。”如果是刚到章家那会儿,袁宁肯定不敢这样说。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只要他开了口,大哥一定会带他去园艺店那边。
“好,”象牙非常高兴,“谢谢你。”
“你给我出了那么多主意,”袁宁真心实意地向象牙道谢,“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象牙摇摆着枝叶,没有再和袁宁谢来谢去。它向袁宁问起招福来:“那只蠢狗真的不能再进来了吗?”
袁宁也不太明白:“我也不知道。”袁宁很迷茫,“象牙,这里真的是一个梦吗?可是我为什么能把梦里的东西带出去?”
象牙再聪明也只是一棵花儿,它也没办法回答袁宁这个问题。它想了想,说:“也许这不是一个梦,但是只有你做梦的时候才能进来。人在做梦的时候应该感受不到外面的变化,也就是心无杂念的状态。那只蠢狗不能再进来,可能是因为它心里记挂着它的主人。”它动了动叶子,“你以前也是不经常进来的,后来才慢慢多了起来。”
袁宁听得懵懵懂懂。他觉得象牙说得很有道理,比起刚到章家那会儿,他现在每晚都睡得很安宁。
袁宁按照象牙的说法推测:“那是不是只要我心无杂念地想着你和鱼儿,就可以到这边来?”
象牙说:“我也不知道啊,你下次可以试试看。”
袁宁说:“好!”
圣罗伦堡。
异国的新年没有半点春节的气氛。小男孩在街头坐义工,与红发男孩狭路相逢。小男孩看了红发男孩一眼,继续给过往路人分发调研表。他衣着整齐、口齿清晰,又长得白净可爱,不少人都停下为他填写调研表里的内容。
红发男孩跑了过去,地说:“我来帮你!”
小男孩看了红发男孩一眼。
他记得有人教过他,对于犯过错的人要怀有宽容的心。犯了一次错,要给对方一次机会;犯了两次错,要给对方点儿教训;翻了三次错,要揍得对方乖乖认错,让对方明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
虽然这红发的家伙找了自己许多次麻烦,但每一次成功的,勉强算是只犯了一次错吧。小男孩把手里的调研表分了一部分给红发男孩。
红发男孩还真跑到了马路对面,认认真真帮他拉住过往行人让对方填写。
有了个帮手,任务提前完成。
小男孩把调研表弄整齐。
红发男孩两眼发亮地看着他:“你忙完了?你现在可以教我华国功夫吗?”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矢口否认:“那不是华国功夫。”
红发男孩一脸不信,撇撇唇说:“小气!”
小男孩不理他,抱着调研表往回走。
红发男孩:“别走啊,等等我,下周一我生日呢,你来我家玩吗?我会请很多很多人,你平时肯定见不到他们的!”
小男孩脚步根本没停顿,头也不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