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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后,独孤郗徽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了魅惑至极的笑容,轻声道:“好。”

    訾槿轻轻地将色子扔进了碗中,失望地轻呼:“一点。”

    独孤郗徽学着訾槿的模样,随意地将色子扔进了碗中。

    訾槿连忙伸出头去:“四点。”说完后,连忙收起色子递给了楼烁,使劲地给楼烁眨着眼睛。

    楼烁会心地一笑,不经意地扔出了手中的色子。

    訾槿伸出头察看的时候,一下黑了脸:“三点?”

    独孤郗徽也不多说,端起身旁的茶碗,便要饮下。

    訾槿恨恨地瞪了楼烁一眼,再次挡住了独孤郗徽的碗:“三点是中间点,谁也不用喝,方才我忘记说了。”

    楼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独孤郗徽微微一愣,慢慢地露出了笑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碗,拿起色子又掷了一次。

    訾槿神情古怪地看着,独孤郗徽又掷出个“四点”,使劲地吹了吹手中的色子,狠狠地扔进了碗中,“五点”。

    訾槿耷拉着脑袋,暗暗祈祷楼烁再掷了“三点”。

    楼烁拿到色子,摒住呼吸,轻轻地将色子扔进了碗中,色子在碗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四点!”訾槿惊叫了一声,恶狠狠地盯住楼烁微微泛红的脸:你也算是武林一高手了,故意玩我是吧?

    独孤郗徽眸光闪动,又一次地想端起手中的碗,却被訾槿抢先拿了过去:“他和你的数字相同,按规矩该是我的喝才是!”

    訾槿摒住呼吸,一口气将酒全部吞下,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嘴上的酒渍,豪气万千地喊道:“继续!”

    下一轮,訾槿“一点”独孤郗徽“四点”楼烁“六点”。

    訾槿愣愣地看向楼烁:不带你这么玩我的!

    独孤郗徽看了看楼烁的点数,轻轻地执起茶碗,垂下眼眸,眼看便要一饮而今。

    訾槿紧张地将茶碗夺了回去:“一、二、三、四、五、六,四和六差两点,一和六差一前一后差了一点,该我喝才对!”一饮而尽,拿宽大的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偷偷地鄙视楼烁一眼。

    独孤郗徽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他拿起色子,信手投掷。

    无论独孤郗徽投出什么数字来,訾槿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着,就是不让他动茶碗。鉴于楼烁无数次的失手,訾槿连鄙视都懒得再鄙视他了,禀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将能找的所有理由都找了一遍。眼看二十斤下去了三分之一,訾槿的两条衣袖往下一垂,已经能滴出酒来了。这是四层的棉缎春衣啊,如果再喝,铁定没地方吐了。

    訾槿看了看色子,看了看酒坛,掂了掂一直滴酒的袖子,看着茶碗中那等待着被自己喝的酒,嘴角一阵阵地抽搐。

    独孤郗徽等待良久,不见动静,侧脸看向訾槿柔柔地一笑:“这次该我了?”

    訾槿几乎是反射性地抢过了茶碗中的酒,看着碗中的酒,脸色极度难看。她求助地看向楼烁:差不多得了,该收场了吧?

    楼烁侧过脸去,不看訾槿,似是在说,与我无关一般。

    独孤郗徽疑惑地盯着訾槿手中的茶碗,似是在说,怎么还不喝?

    訾槿单手捏了捏衣袖,清晰地感觉到衣袖的酒朝外淌着。如果这次再吐进衣袖中,当场就要撒在地上,那这衣袖上的酒水便会被独孤郗徽看出来。但鱼落曾多次告诫过,自己体质异于常人,不能随意饮酒。这碗酒竟如烙铁一般,烫得訾槿双手哆嗦。

    “怎么了?”独孤郗徽眼底闪过笑意,追问道。

    “呃……没什么没什么。”訾槿手一哆嗦,正好对上独孤郗徽期待的目光。訾槿恨恨地剐了楼烁一眼,暗暗地咬了咬嘴唇,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这次没用袖子擦嘴,擦了也白擦。

    一碗酒下去,訾槿顿时感到气血翻腾,原本隐隐钝疼的胸口,传来阵阵的尖锐的疼痛。訾槿努力地稳住自己的脚跟,将茶碗放在桌上,朝独孤郗徽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独孤郗徽收回了目光,再次拿起色子,随意地丢着。

    訾槿看着独孤郗徽的动作,心中暗暗地叫苦,却不知该如何阻止。

    独孤郗徽投掷完色子,却不见訾槿来察看点数,顿时询问地望向訾槿。只见訾槿脸色异样的苍白,求助地看向楼烁,独孤郗徽顿感无趣:“不玩了。”

    訾槿听到此话,暗暗地松了口气,想揉揉胸口,又不敢,惟有盼着独孤郗徽赶快走人。

    “陪我到园中走走。”独孤郗徽说完,头也不回起身朝门外走去。

    訾槿呆愣原处,询问地看向落在后面的楼烁:和我说话呢?

    楼烁眼中闪过浓重的笑意,静静地点了点头:“快走了,今日主子心情不好,莫要惹恼了他。”

    訾槿惊奇地看着楼烁,除了“金玉满楼”那次的恳求,楼烁从未对自己说过那么长的一句话,这算不算他感激自己了?虽在胡思乱想,但訾槿万万不敢忤逆了独孤郗徽,她跟上楼烁的脚步,趁人不察之时,使劲地揉着疼得翻江倒海的胸口,不敢让自己走得太快了。

    湖光月色下,独孤郗徽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湖边的草丛上。一头青丝随意地散在脑后,随风飞扬,仿如错落人间的仙人。妖冶飘忽的背影,竟让訾槿想起了月国皇宫……那神秘的白发少年。

    訾槿在离独孤郗徽三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月色皎洁,暗香浮动,远处的荷叶摇曳出各种的身影,错落湖中。訾槿坐下后,感到呼吸不顺,索性躺了下来。

    “美吗?”独孤郗徽迷茫地望着湖中的荷叶,叹息地问道。

    “美。”

    “那个宫殿的荷叶要比这里还要美上十倍百倍。你听说过吗?”

    “没……”

    “可惜那里的荷叶已多年不曾开了……那宫殿……不是我的。”独孤郗徽突然回头看向訾槿,说得那样风轻云淡,却感觉他深深的失落与不甘。

    訾槿愣在一旁,脑海中第一个反应:我知道不是你的。可打死她,她也不敢如此说。好在独孤郗徽并未真的想得到答复,又转过脸去。

    独孤郗徽似是想到了什么,愣愣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眸底闪过沉痛与不甘:“如今这脸都毁了,她又怎会为我建那宫殿,呵……以前比不了,以后更是比不了……”

    訾槿无奈地转过脸,看向月下的人。真是个死心眼,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如此寻死觅活,她看不见更不知道,怎么过不是过,你如今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又何必如此?

    明亮的月光下,独孤郗徽完美的侧脸上,那道小拇指大的疤痕显得异常狰狞,看得訾槿一阵阵地内疚,暗责西乐下手过于狠了。

    独孤郗徽缓缓地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双膝间。盈盈的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透出一层淡淡的清辉,画出了一个好看的阴影,似是一朵栩栩如生在最美时,刚刚凋零的花瓣。

    訾槿心中微微一动:这种姿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做的,烬阳公子如此的风华绝代,怎会如此的自卑绝望?

    “她曾为了让我多吃几口菜,许下很多诺言……我身有痼疾,怕那人激我饮酒,说出很多谎话哄骗我,我冷的时候,她会抱着我,我哭的时候,她会逗我笑,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会无可奈何地暗暗心疼,她一直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可……为什么要为别人建一座宫殿,让我远远地看着?”

    独孤郗徽声音低得仿如叹息一般微弱,可每一字每一句话,为何如此清晰的落进了訾槿的心里。訾槿突然不敢看着独孤郗徽萧瑟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那碗酒的后劲,此时訾槿浑身发热,胸口又闷又疼,让她的呼吸渐渐乱了节拍,她努力地压下喉间一阵阵翻涌的腥甜。

    沉溺在思绪中的独孤郗徽,并未注意到訾槿的异常,他缓缓挪到訾槿的身边,目光散乱:“她为何要骗我?”语气彷徨无助,让人随之心碎。

    独孤郗徽羽扇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落入花间的蝶儿,琥珀色的眸仁黯淡无光,毫无焦距,一脸的小心与彷徨。

    訾槿缓缓地起身一点点地伸出手去,怜惜地摸着独孤郗徽颤抖的侧脸。她感觉自己醉了,醉得气血翻涌,醉得心微微酸疼,醉得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独孤郗徽眸光温润如玉,如着魔般地,怔怔地看向訾槿。

    訾槿心口疼得厉害,气血奔腾,一阵阵的腥甜,压制不住地翻滚。訾槿猛地收回手去,捂住了嘴,鲜血从手指缝中溢了出来。

    独孤郗徽的瞳孔一点点地放大,晶莹的脸庞,瞬时变了颜色。

    訾槿想笑一下笑,告诉他自己没事,但眼前的人,却越来越不清晰,直至模糊一片。訾槿无力支撑缓缓地朝后倒去,她听到了喊声,却听不清楚在喊什么……

    独孤郗徽抱住訾槿,疯一般地朝园门奔去:“大夫!大夫!”声音嘶哑得彻底变了调。

    訾槿双眸微睁,瞳仁涣散,口中的鲜血不停地咳出,染红了水蓝色的衣袍。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心惊地记得独孤郗徽那放大的瞳孔中,溢满了怒气。

    楼烁低着头,跪在独孤郗徽的脚下,满眸的愧疚。

    独孤郗徽绷着脸,看着把脉的大夫去了一拨又一拨,却无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眼神已是冷到了极致。

    直到最后一个大夫摇了摇头,随下人离开,独孤郗徽的脸上瞬时覆上了一层寒冰,他一掌击碎了身旁的桌子:“废物!全是废物!”

    楼烁抬了抬头,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说!”独孤郗徽赫然侧脸看向楼烁,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主子如此兴师动众,怕是此消息早已外传。压制脉搏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若訾小姐真如主子想象那般重要,只怕那人要比主子着急得多,属下想……不出两日定有人登门为訾小姐诊治,就怕……她在那人心中,远不如主子想的那般……”

    “不会,我们虽是水火不容,但也算自小一起长大,对于此事我绝不会看错。”独孤郗徽沉吟了片刻,说道。

    楼烁抬起眼眸,道:“既然如此,主子便更不要担心了,若鱼落姑娘得知此事,定会加快脚步与主子相会。”

    独孤郗徽眉宇紧锁,慢慢地坐了下来,良久后,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一丝喜悦悄然爬上了眼梢。

    “呃……疼……”

    独孤郗徽一惊,脸色瞬间恢复了冰色,猛地起身,快步朝内室走去。楼烁自动起身紧跟其后。

    訾槿微黑的脸,青紫一片,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呼吸困难地蜷缩一团,双手捂住胸口,瑟瑟发抖。

    独孤郗徽一脸无措地站在床边,心中乱成一团,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楼烁看出了独孤郗徽的无措,快步地坐到床边,将訾槿扶起,靠坐在自己怀中:“主子不必慌,訾小姐并无生命之危,只是胸口的伤口累及内脏,呼吸不畅罢了,如此端坐便可减轻痛苦。”

    訾槿衣襟凌乱,软软地靠在楼烁的怀中,脸色好了许多,呼吸也不似方才那般困难了,捂住胸口的手,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独孤郗徽看到这一幕,脸色变了变:“男女授受不亲,如此一来……待到她醒来……”

    楼烁听出了独孤郗徽意思,微黑的脸猛然一红,似是顿悟了一般猛然起身。訾槿眼看就到摔在床上,独孤郗徽未及思考,慌忙扶住訾槿欲倒的身子,转身坐了下来。

    昏迷中的訾槿,惊魂未定地紧紧抓住了独孤郗徽的衣襟,乖顺地靠在了独孤郗徽的怀中。不知为何,方才心情还一片阴郁的独孤郗徽,嘴角微微扬起,未经思考顺手拉起被子,将訾槿牢牢裹住。

    一旁的楼烁张大嘴巴,惊异地看着这一幕,良久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退后两步道:“属下去看看那些止疼的药草,煎好了没。”

    独孤郗徽无声地点了点头,楼烁如逃跑一般快步退下。

    昏迷中的訾槿,似是睡得不舒适,在独孤郗徽的怀中蠕动着,试图找个舒适的位置。独孤郗徽从小到大,哪里伺候过人,自是不明所以,身子僵硬得厉害,不敢乱动。

    独孤郗徽的身子越来越僵硬,双手更是无措地不知该放哪里。訾槿失去了支持点,缓缓地朝一边倒去,独孤郗徽连忙将其搂住。訾槿顿时找到了依靠,潜意识地抓住独孤郗徽的手,依靠在他的肩窝。

    看訾槿睡得舒适了,独孤郗徽顿时放松了下来,伸手拭了拭脸上的汗水。他怔怔地看着訾槿的睡颜,感到心底有一块地方,慢慢地变得柔软,似是能能掐出水来。

    他用手背无意识地磨蹭着訾槿的脸颊,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若楼烁看到这一幕,定会吓得魂不附体,独孤郗徽何时露出过,如此无防、如此温馨的笑容?

    昏迷中的訾槿,觉得胸口的疼,压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子轻了许多,不似那么难受了,慢慢地周围的气息变了又变,有股似曾相识,熟悉无比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奶香,让訾槿安心万分,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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