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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不是在翰林就是在东宫近来皇帝也有召去问话,贾宝玉逢皇帝问话,都小心回答,弄得渐渐了解他处境的皇帝很同情也很可怜他——能了解贾雨村不那么好,想必至少是风闻了一点黑暗□□——听他说话不偏不倚,没有因为贾雨村为贾府办事而一味夸赞,也没有一味把自家老底也揭了,倒是渐生欣赏,越发找他去说话,想在这人格形成的关键阶段给他以正确引导培养出一个符合封建主义要求的五好青年官僚贵族来。这年头就是这样,虽然要什么大义灭亲的纯臣,但是真要这么做了,又要怀疑这人太过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了。贾宝玉这样,让皇帝听了他的话就生不起反感来,进而决定重点观察贾宝玉,看他行事,若是一味重心术利益是断断不可用的,然而单是直道而行也不可——即使心存正义也不过是个御史的料而已,当不得大任。也想看看他最后竟会如何化解家中诸弊。贾宝玉只是认为,封建了近两千年,各种心术都被揣摩烂了,在皇帝与太子跟前闹鬼还不如直接上吊来得痛快,所以既不装耿直、也不玩花样。
仿佛父子连心,太子对贾宝玉也更亲近了一些,往日只是读书时讨论一点学业,现在东宫事务、太子与群臣的互动乃至与皇帝的互动也会与贾宝玉说一点,弄得贾宝玉更加小心。太子也是看他年纪不大、长得俊俏,不免心软三分,几乎要说——“你家那点事儿,爷都知道了,各大家子这样的事太多了,只要不过份,不会很追究的,你放心,只管给我当个参谋,别不敢说话”了。
其实贾宝玉心里明白,皇帝和太子不会没事对他这么注意的,天下多少大事,荣国府即使在老家,也只是一省中四家最高门阀中的一家,天下二十几省、皇家二、三十个王,必不是因为出身而被这样看重的。反言之,是两个人对自己的看法还可以,所以心里还算放松。之所以这么小心,也是有原因的——这万一太不小心了,说话的时候肆意评论涉及皇权问题,一下子让皇帝和太子恨上了,这就坏了。
这样贾宝玉的生活渐渐忙碌了起来,不但要陪太子读书,还要努力钻研朝廷动态。目前最大的功课是把朝中京官、各省大员的履历背了个齐全。而徒忻要在刑部视事,或者在御前回事,或者去上皇那里承欢膝下,还要监督一下他那不靠谱的十八弟——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然而架不住中间有个多事的徒愉。
阮太妃只有徒愉一个儿子,还是徒愉的生母死了之后抱给她养的,过于宠爱的后果就是管不住他,且阮太妃年纪也渐大了,精力不济,不得已一应管教最后都移到了徒忻那里。太妃能做的也只有发挥女性优势,关心一下衣食住行,然后使出唠叨大法而已。“我仿佛听着你又折腾走了一个伴读?这回新伴读可是个好孩子,四岁就会作诗的?你也学学人家……@¥@*……”比他功课好的伴读因为常被太妃拿来作对比,把被当成对照组的徒愉非常不高兴,在各种既不羡慕也不嫉妒只是恨的情绪下,无数好学生惨遭徒愉毒手,最后只有一个不怎么着调的赵清因为水平差、听话胡闹而存活了下来,前几天又被不喜欢差学生的徒忻给收拾了。
于是,徒愉非常的孤单,他有两个一样顽皮的侄子,皇七子与皇九子,然而这两个人虽然淘气,到底人家亲娘还在,不能管教得他们学好,却能禁了他们的足。徒愉终于想起新发现的,似乎不那么像“学士”的贾宝玉。他想犯坏,总得经过一个人的同意——徒忻。徒愉使尽浑身解数,终于,他家十六哥被他百折不挠的精神给感动了,大发慈悲地同意把贾宝玉拎出来,徒愉乐坏了!
徒愉的原话是:“穿上那身好看的衣裳,带上玉,一起去,我要看。”正吩咐小太监的时候被徒忻拿扇子敲在了头上:“又来胡闹。我使人叫他一道,你只在中间混缠。”徒愉道:“我看过这么多人,谁也没有他穿红能穿得这么好看,哥难不成不想看?又说我胡闹……”徒忻则在想:贾宝玉与水溶是个什么关系?像是不认识,可水溶口中说出来的语气又亲昵至极。听徒愉这样说,又敲了一记:“哪来这么多废话?上月不是你多事,他险些在场上出了丑,你又忘了?你的功课完了么?你如今也大了,父皇与皇兄是看你年纪渐长不好叫你在侄儿面前没脸才没斥责你,你倒好,越发托大了。”说得徒愉一吐舌头,指着小太监道:“哥,你快叫他去传话。”
徒忻嘲笑他:“这会子记起来这是我的人了?”徒忻嘟囔着:“我还没分府呢,哪能随便使人出宫传话。上回石头险些没脸,我哪会再作弄他?就是闷了想寻人说话。”徒忻对小柱子道:“告诉他,听说他家园子也有几处能看的,爷正要修造府邸,叫他来参详一二。对了,那日楼头一见,令人难忘——咳,听北静王说他有块玉?一道带了来——还有,配上鲜亮的服色过来,也不委屈了胎里带来的宝物。”
贾宝玉听了这么个传话,只能翻出一身鲜亮的行头,晴雯又追出来:“秋天风大,穿上这个,今年新做的呢。”是一件大红羽缎披风,掉着银鼠皮。李贵牵了马来,又带上两个小厮一路往徒忻的府邸而去。
到了地方,两位从宫里出来的殿下还没到。抬头一看,面阔五间的正门,已经有了大模样,只余上细的功夫了,一溜围墙已经立了起来,只是大门紧闭,一应用料等俱从角门出入,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主仆四人正站着,早有人出来,上下一打量,问:“可是贾大人?”贾宝玉道:“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来人自称是王府长史,奉命在此请贾大人略等一会儿。言谈中知道他姓赵,如今正监看着府邸建造的事宜。
把贾宝玉请到门房里奉茶,贾宝玉进去一看,门房倒也整齐,一股新鲜木料和砖石的味道。赵长史道:“这里头前面,面阔七间的大殿、有丹墀,面阔五间的后殿,面阔七间的后寝室都已得了大概了,左边书房,右边客房也封了顶,诸下人房也有了大模样,只有后头的花园只拢了围墙,花木、湖石等都齐备了,只等王爷点头定了样子,就好造了。”
贾宝玉大奇:“寒舍也曾建了个花园,比王府小得多了,左右弄了大半年才得,已是紧赶慢赶的。如今若大的府邸这才两个月,连拆加造,竟有了五六分了,实可惊叹。”赵长史笑道:“府上大概是自家的工程,如今这里,是圣命督造的,工部和内务府的人常年干这个的,精明着呢,算着有几位殿下约摸要建府了,早预备好了工料、图纸样子,只等一声令下。若是殿下更体面些呢,他们紧赶慢赶的若大府邸连园子也就三两个月便得了,若是殿下略好说话些,他们便拖个一年半载的,从中再多弄些好处——光使的工钱就能多从中克扣几个月。现今我家殿下管着刑部,又得上皇、圣上、太子三位青眼,他们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听说殿下过年要到新府宴客,指天咒地说能弄好。现在看来,竟是说真的呢。”贾宝玉心道何处工程无油水!也笑道:“这倒是了。”
正说话时徒家兄弟也到了,同来的还有北静王水溶。赵长史与贾宝玉上前行礼,徒忻挥手叫起。徒愉就猴了上来,拉着贾宝玉的胳膊,眼珠子滴溜溜的:“我就说么,这么一身儿可顺眼极了!玉呢,我要看的。”贾宝玉心说,你这是废话,我这一身,凡是纨绔见了,都说顺眼,穿青缎灰鼠褂的时候同年都说顺眼,两拔人的审美观完全是两个星球的。
徒忻喝道:“成何体统?”又对水溶道:“见笑了,他们两个惯熟了玩闹的。”水溶含笑道:“无妨。”又问贾宝玉家中诸人可好。贾宝玉道:“都好。”心道怪不得家里面贾政、贾珠总说他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长得果然不猥琐。相交先看相貌的,如果眼前之人生得不坏,还没接触呢就会先有亲近之意。水溶就是占了这个便宜,贾宝玉自己更是。这边水溶也觉得贾宝玉生得俊逸又夹着些少年的青涩,水溶细看了一阵,方道:“果然如宝似玉。”听得贾宝玉颈后寒毛倒竖,说得跟要拿古董卖钱似的。
徒忻咳嗽一声:“只在这里站着也不成话,往里头走走罢,身上也暖和些。”徒愉大急:“我还没看玉呢。”贾宝玉听到徒愉这么说,心道你发的哪门子疯啊?要说这身打扮过年的时候你跟你哥早围观过了,那时候你只顾着玩儿了也没说过看玉的来的!可见也没把这东西当什么稀罕物件的来着。其实从贾宝玉开始考功名起,来往人情就不大拿他的玉说事了,贾宝玉自从要到翰林院住,怕这东西丢了,干脆都锁在柜子里的,要不是那天偶然想起,这块玉现在还在柜子底睡大觉呢。
水溶正想要玉来看,也好借着这个由头说几句话,不料生生被这样打断了,只好与徒忻一道往里走。几人顺着中轴进去,各处果然繁忙,有给门窗刷漆的,有给各处铺青石板的……见了一行几人,都停下见礼,徒忻摇手过后,才继续各忙各的。贾宝玉一路走,一路疑惑:北静王很闲么?难道贾珠说的他其实是个“闲王”?自己给错听成“贤王”了?怎么没事跟着徒忻乱转,这是第二回看到他们在一起了——为了给徒忻修房子。那边徒愉已缠了上来:“先拿来我看么。”贾宝玉小声道:“就这么个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没叫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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