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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容佑棠问。
“来。”赵泽雍头也不回道。他左手提酒坛,踏出月亭,走下台阶,沿周围石板路往前。
夏季树木繁盛,夜深了,露珠凝聚,花香弥漫,沁人心脾。
“殿下,什么东西啊?”容佑棠紧随其后,好奇极了。
“你来。”赵泽雍继续往前。他步伐稳健,肩膀手臂时不时拂过花木繁枝,沾了半身露水。
甬道狭窄,庆王高大挺拔,肩背宽厚结实,牢牢阻挡身后人的视线。
容佑棠满怀期待,几次悄悄踮脚眺望,可惜什么也没发现,他并不熟悉月亭——王府作风随主人。庆王勤于公务,日夜忙碌,性情刚正果敢,不苟言笑,潜移默化之下,王府众人也被带得踏实严谨,颇不屑娱游。
歌舞宴饮、戏曲玩乐之类勋贵人家常见的,在庆王府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有。
不消片刻,赵泽雍停在月亭外游湖用的小码头上,提酒坛一指,说:
“看。”
“什么?”
容佑棠眉开带笑,快步行至庆王身边,兴致勃勃探看。
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船?!”
“嗯。”
立定高台,两旁竖立一排石质灯座,烛光明亮,台阶往下三五米,湖面波光粼粼,码头停泊一艘精致小画舫。
画舫长丈余,前有摇船用的橹板,中间是舱,最宽处约两米。
“想不想游湖?”赵泽雍问,仰脖灌了一口酒。
容佑棠一见眼前波纹荡漾、远处暗沉沉的湖水就头晕目眩,惊恐烦闷,心生畏惧,情不自禁后退两步,果断摇头,义正词严道:“太晚了,万一落水怎么办?殿下安危要紧,我们还是回去赏月吧!”
此时,一片浓云飘过,将峨眉月遮盖得严严实实,夜幕低垂。
“本王会水。”赵泽雍语意带笑,温和道:“放心,即使落水你也会平安无事。”
都落水了,还平安无事?!
“还是不要了,黑灯瞎火的,太危险。”容佑棠摇头,再退后两步,紧张手扶石质灯座,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心慌气促。
溺水濒死的人多半会得“晕水症”,比如容佑棠。此时他光看着宽阔湖面、尚未下水,已控制不住地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他被当年的昌湖溺水吓破了胆子,唉。
庆王深知缘由,可他今夜必须尝试引导对方克服怕水的恐惧心理。
“别胡思乱想。”赵泽雍眼神专注,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决,随手从旁边灯座取下一根燃烧着的蜡烛,二话不说,大步走下台阶。
“殿下!”
容佑棠下意识追赶两步,抓住前一个灯座,叫苦不迭,恳请道:“殿下,今儿太晚了,改天再游湖吧?”
顿了顿,容佑棠灵光一闪,赶紧说:“对了!金榜题名,于情于理要宴请答谢师长亲友。殿下,我得回家帮忙了,家里急需人手。”
可赵泽雍已走到画舫前,他放下提着的青梅酒,左手捏蜡烛,右手解开绑在石柱上的锚绳,再提起青梅酒,使力拉近画舫,一个大步跨上船。
站定后,赵泽雍正色告知:“本王听说,父皇有意在皇家东园康阳湖设宴召见新科进士,到时不定会乘船游湖。”
啊?!
新科状元容佑棠大惊失色,无措道:“那我怎么办?”
惧水晕船,万一不慎御前失仪,大呼小叫或者恐惧头晕狼狈栽进湖里,闹笑柄出丑不说,还极可能触怒天子、招致厌恶!
“过来,本王这就教你。”赵泽雍耐心等候。
“我、我……”容佑棠急得单手抱住灯柱,陷入巨大的为难中。
“你绝不会有事的。”赵泽雍拿酒坛子平举、划过四周暗处半圈,严肃道:“亲王有制,游湖不少于五十人护卫。难道五十一人还保护不了你一个?”
“可是,我、我……”容佑棠犹豫不决,眉头紧皱。他明白自己应该克服恐惧、应该学会游水,可两条腿像独立了一般,完全不听从大脑指挥,牢牢戳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下来,本王先教你划船。”赵泽雍耐着性子,劝说的同时,他已点亮画舫里里外外的七八盏灯笼。
“殿下——”
容佑棠焦躁苦着脸,几次下定决心、奋力探出去脚尖,却总忍不住迅速收回。
“按例,状元金榜题名即授翰林院修撰一官,属从六品。”赵泽雍伸出右手,威严道:“小容大人,你再不过来,本王就动手了。”
事关新科进士天子赐宴,容佑棠以从六品的官职入仕,正式亮相于文武百官前,不宜高调张扬大出风头,可也不能丢人现眼吧?
“殿下,要不、还是改天吧?”容佑棠心突突跳,越犹豫越紧张、越回忆越畏惧,几乎是在哀求:“明天,明天可以吗?现在太黑了。”
“初定后日赐宴,本王今晚刚得到的消息。”赵泽雍提醒。
容佑棠听完加倍心急火燎、焦虑忧愁,两条腿控制不住,开始微微发抖。
僵持半晌
赵泽雍无奈得出“劝说无效”的结论,他点点头,搁下酒坛,一个大步跃回码头,二话不说疾走如风。
糟糕!
容佑棠浑身一凛,亦二话不说,松开灯座,想也没想就撒腿往回跑!
赵泽雍气笑了,几个箭步追上去,横臂搂住人,紧接着打横抱起,快步朝码头走。
“殿下!殿下!”容佑棠拼命挣扎,天塌了似的,脸色苍白嚷道:“让我想想,我还没想好,天太黑了万一翻船没人看见怎么办?会淹死的!”
赵泽雍轻而易举制服对方的反抗,摇头道:“等你想好?那是什么时候?本王在此,怎么可能出事?”他抱着人,一个跳跃离开码头,稳稳落在船板。
体重压迫下,小画舫大幅度摇晃了几下。
“啊——”船要翻了!!
容佑棠心胆俱裂,惊恐喊叫半声,随即被庆王捂住嘴,抱进船舱。
当年马车失控翻倒坠湖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幸存者。
容佑棠瑟瑟发抖,牙关紧咬,双目紧闭,以溺水者至死不松手的狠劲,竭尽全力抱住庆王左胳膊!
“冷静,别喊,船没翻。”庆王将人放在船舱内的矮榻。
很长一段时间,容佑棠憋气、没有呼吸,仿佛一吸气就会呛水,继而溺亡。他面朝里,蜷缩在庆王怀里,屏住呼吸好半晌,才勉强迫使自己冷静,手脚吓得发软发抖。
湖面宽阔,水量丰沛,晚风细细,小画舫随风微微起伏,并不剧烈,堪称柔和。
“唔唔?”容佑棠动了动,伸手推庆王手掌。
“你别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滥用私刑惩治新科状元。”赵泽雍嘱咐。
“嗯。”容佑棠连连点头,对方随即松手。
容佑棠长长吁了口气。
沉默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赵泽雍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左胳膊,右手缓慢有力地抚摸其脊背,充满安抚意味。
又半晌
“殿下,康阳湖大吗?”容佑棠苦恼打听。
赵泽雍略思索,答道:“康阳湖是皇家东园的主湖,约莫相当于四个月湖。”
“啊!”容佑棠倒吸一大口凉气。
赵泽雍莞尔:“不必过于担忧,父皇总不至于考校水上拳脚功夫。你是文状元,不是武状元。”
容佑棠放松些许,他咬咬牙,强忍被起伏的船晃得反胃耳鸣的不适,慢慢坐直,调整表情,试图展示斯文读书人的翩翩风度。
“幸亏有殿下提醒!”小容大人感慨:“倘若事先不知情、直接赴宴,我真怕自己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进士宴上被皇帝厌弃的状元。”
赵泽雍拍拍对方肩膀,安慰道:“不会的。你自个儿坐稳,好好感受水势。”
语毕,庆王起身出去,走到船头,落座划船用的长条凳,先提起酒坛仰脖喝一口青梅酒,然后握桨,有模有样地摇动,划船向湖心。
船桨划开湖面,荡起层层叠叠波纹,水声清脆哗啦,不绝于耳。
一艘小船、七八盏灯,灯光与船身一道摇摇晃晃,很有节奏,不慌不忙。
容佑棠战战兢兢半晌,思绪翻腾心潮澎湃,本来纯属不得已、万般无奈——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远离江河湖海!
可,现在是庆王殿下在前面划船?
文韬武略,马上有封王将才、马下能稳妥理政……好像什么都会,连划船也会?!
容佑棠叹为观止,由衷敬佩。
“殿下,您为何学的划船?西北打仗经常涉及水战吗?”容佑棠定定神,忍不住询问。
赵泽雍单手摇桨,喝了一口酒,悠然解释道:“皇子五岁开蒙,除四书五经和律史外,骑射诸艺均略有涉及。幼时在宫里读书非常辛苦,兄弟们都偏好骑射技艺,因为可以出去透气,尤其喜欢学游水划船,那简直玩耍一般。”
电光石火间,容佑棠精神一震,立即打量画舫内部装潢,问:“那,此船是否……?”
“内造,从宫里运出来的,供小九学习所用,他已满十岁了。”赵泽雍答道。
容佑棠下意识站起身,狼狈晃了一下,急忙攀住舱壁,歉意道:“此乃九殿下所有,我实在冒犯了。”
“无需拘谨,晚膳时已征得小九同意。目前天气炎热,他至少要等到中秋过后才能学习划船。”
容佑棠同情道:“那还两个多月呢,九殿下有得等了。”
赵泽雍低声叹息:“不仅划船,还有骑马,他也要等到秋季,待伤势彻底痊愈、身体康复后,才能继续学习骑射。”
“唉~”
忆起连遭伤害的九皇子,容佑棠心情沉重,他望向缓慢摇桨的庆王背影,扶着船舱,不知不觉踏上船头,弯腰躬身,一副随时准备扑倒巴住船舷的架势,小心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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