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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别看了。”对于黎原崇的自恋,季蔚禾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语,他从沙发上不情不愿的爬起来,一只脚直接跨过茶几,费力的把电视关了,这才从一旁拿起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随便翻了几页,淡淡道:“你先坐下来,我大概和你说一下你的治疗方案的事情。”
黎原崇:感谢上帝,你终于想起来要治疗我了……
“我不知道以前我师父是怎么治疗你的,但是既然现在我是你的医生,我会采取我的治疗方法。不过我在这个专业涉猎还未深,所以有没有效果,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季蔚禾低着头随意的翻着手上的笔记,他做了很多很多的功课,只是关于黎原崇的病因,他还没有弄清楚。
“黎原崇,关于你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情,能和我说说吗?”
他原本并不想问这个问题,黎原崇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当年的事情是脱不开关系的,这么直接的问,很可能会把他直接弄崩溃掉,不过,黎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唐生那边的调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结果,他只能冒险。
黎原崇显然楞了一下,瞳孔明显的缩了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层雾气在漆黑的眼底上下浮沉,半晌,他回答:“你弄错了,医生,我没有被绑架过。”
“不可能啊,你明明被……”季蔚禾诧异,话说道一般突然顿住了。
或许他真的不该提到这个话题吧,黎原崇的表情可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啊,黎原崇为什么要隐瞒他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呢,他十二岁年少的记忆里,在那个遥远的异国,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你有办法医治好我吗?”他顿了一下,“你师父他对我,在治疗这一方面,好像并不怎么上心。”黎原崇的眼中忽的闪了丝痛苦。
季蔚禾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转过头看他,“暂时有一些想法,你听说过恐惧疗法吗?”
“恐惧疗法?”
季蔚禾双手交握,想了想开口说:“人们之所以会出现不同的心理障碍,大多都是由于一个诱因,而在各种各样的诱因里,恐惧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心理有障碍的人大都会害怕某种事物。比如遭遇家暴的少女会害怕体格健硕的男人,落水的人再也不敢靠近湖边,经历过车祸的人出门不愿意再坐车……诸如此类等等的恐惧实际上就是造成心理障碍的罪魁祸首,如果真的想要完全回到正常的一个状态,这层恐惧就必须要克服。”
恐惧疗法是他大学期间最主要的研究方向,他已经在那上面花费了整整四年的时光了,只是大学的导师却不看好这种疗法,他觉得让患者直接接触内心的害怕之物只会给患者带来的更大的伤害,因为学校里大多数的老师并不同意,他的恐怖疗法也就一直没有得到临床的试验,所以,季蔚禾也没有十足的把我,他会在黎原崇身上发生效果。
“你是第一个尝试这种疗法的病人,所以……”
季蔚禾并不打算向黎原崇隐瞒,作为一名医生,对病人坦诚是他的职业操守。
“这么说我不就和小白鼠一样吗?”黎原崇显然没理解到季蔚禾的意思,直接打断他:“医生是在拿我当试验品?”
季蔚禾一愣,这家伙,脑回路还真是挺奇特,可是他又没办法去反驳,毕竟,这家伙说的的确是事实啊。
这他妈就有点尴尬了,季蔚禾露了丝傻傻的笑,“怎么能叫小白鼠呢,新领域总要有人去尝试的嘛,你看神农,不也是尝了那么多药草,才给后人留下来那么多珍贵的草药……”
“神农尝了什么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最后他因为尝草被毒死了。”黎原崇冷冷冰冰:“作为在新领域探索的第一人,他挂了。”
季蔚禾:“我是医生你是医生?你这么牛逼怎么不去治治自己的病呢?!”
许是感受到了季蔚禾的不悦,黎原崇适时的闭上了嘴巴,将满肚子古今中外搜罗来的各类“棒打出头鸟”的例子咽了回去,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妥协:“好好好,你是医生,我全听你的,我全程配合你可以吧?”
季蔚禾白他一眼,“你看起来很有意见的样子。”
“没。”黎原崇笑得眉眼弯弯,他属于很生冷的那一型男人,可笑起来却意外的好看,“我这个人从来都没意见的。”
有意见你也不会说出来,你只会暗搓搓的搞破坏!挖人墙角!捅人刀子!嘿,妖孽的男人!
季蔚禾在心里疯狂的吐槽,幽怨的眼神盯着黎原崇死死的看,几乎要把他看穿了,黎原崇虽然病着,但脑袋很灵光,看到了季蔚禾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便撤了。
收拾完了自己,季蔚禾才终于得空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手机上,洛林的熊猫头像依旧可爱呆萌,可季蔚禾却隐隐的觉得,有一些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改变。
比如他和黎原崇,比如他和洛林……
他心中有丝疲敝,翻过身,手肘撑在软软的床上,洛林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记得在他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楼下住着一个酒鬼,喝醉了酒就到处打人,都已经是警局的常客了,初来乍到的季蔚禾当然也没有幸免,当天就被醉醺醺的酒鬼甩了一个狠狠的大嘴巴,他当晚就把这件事情和洛林说了,结果第二天,那个酒鬼就亲自登门道歉,鼻青脸肿的,貌若猪头。
后来,季蔚禾才知道是洛林收拾了那个家伙,那个酒鬼至今都住在季蔚禾的楼下,即使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如今见到季蔚禾,他依旧是一副“我艹,好像见了鬼,快跑,不要回头”的惊悚样子。
发完长长的一段话,深深的疲惫感再次袭来,季蔚禾丢了手机,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
凌晨三点。
海城西南。
这里是一间空下来的仓房,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电脑幽蓝的灯光盈盈的充斥着略显空旷的屋内。
男人坐在电脑桌前的老板椅上,光线过于晦暗,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容颜,一只半人高的箱子在他的右手边,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致我最好的朋友——洛林。”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在玻璃上滚过的砂砾,尖锐的读着电脑上的字,一句又一句,沙哑而刺耳:“我又从老家赶回来了,说实话,我很担心黎原崇,我觉得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告诉你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今天晚上黎原崇竟然向我表白了,太恐怖了有没有,更恐怖的是,我竟然没有任何反感!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欢男人,洛林,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对他有感情了。”
“啪嗒。”男人伸手直接将电脑的显示屏关掉,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淡淡的月光照射了进来,男人的脸颊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陪了你十几年……我陪了你十几年……你竟然背叛我!”房间里响起了阴沉诡异的笑声,男人大手将电脑桌上的东西狠狠扫落——
“哐当!!!”一声,半人高的纸箱沉沉的倒下,侧翻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全都摔了出来。
信,一封封的信。
黑色的信封,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男人站在原地,月光将一张脸照的惨白吓人。
下一秒,他突然扑了过去,跪在地上,将满地的信全都抱在怀里,哆哆嗦嗦,“蔚禾,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我都一定为你除掉他!别怕,蔚禾,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今日立秋,天气却丝毫没有秋天的影子,热的几乎能让季蔚禾挠墙,季蔚禾顶着一头杂乱的黑毛从卧室里走出来,就短短的几步路,身体还是出了一层汗。
“医生,你昨晚干嘛了?怎么一副纵欲过度的死样子啊。”黎原崇起的很早,看到黑眼圈甚重的季蔚禾,立刻就叫出声。
“纵你妹的欲啊!”季蔚禾伸手打掉黎原崇猴上来的爪子,“这屋子里有什么让我纵得了的吗?”
黎原崇笑得很奸诈,“医生,你知道的,很多人都把我当作性幻想的对象。”没错,他就是这么低调奢华有内涵,只怪自己太优秀。
“有没有把你当作性幻想对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恋两个字怎么写,要不要我教你啊?”季蔚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黎原崇,自恋是病,得治。”
黎原崇一脸的无辜,“所以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是医生,怪我了?”
季蔚禾大脑一蒙,得,又被这家伙绕进去了!
“别废话了,下去把车开出来,我马上下去,我联系了一个很有名的心理老师,他今天会来协助我,去晚了不合适,人家会发飙的。”
季蔚禾说的那个心理老师名叫做陈淮,是季蔚禾大学里的一颗性格顽劣的魔头,性格那叫一个奇葩,上课上到一半经常会用各种理由开溜走人,他不开心的时候会让所有人不开心,开心的时候会让所有人更不开心,还曾在开学典礼上抢过校长大人的话筒痛骂,可怜五十多岁的老校长被他骂的面红耳赤,弯腰连连,让底下一群新生彻底傻了眼。
陈淮是季蔚禾大学的老古董,也是那里的一个招牌,就算这个男人性格恶劣到了极致,大学方面还是像捧金子一般哄着养着,学生也不例外,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秉承着“陈淮虐我千百遍,我待陈淮如初恋”的口号,挤破了头也要往陈淮的课堂里钻。
可就这么一个在心理研究与治疗有着深刻造诣的男人,却拒绝为任何一个病人医治,据传言,在他年少最风华年貌之时,曾因为他的治疗失误害死了一个女孩,自那之后,他便从前线退居到教育事业,不再插手任何的实例治疗。
季蔚禾有丝莫名的骄傲,他竟然能把这个大魔头请过来协助自己,靠的就是自己绝世无双的智慧与才能……好吧,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陈淮能来是因为季蔚禾的师傅江建,据说陈淮和江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季蔚禾作为江建的关门弟子,理所应当的也受到了来自陈淮的诸多照顾。
季蔚禾带着黎原崇回到自己诊室的时候,就看见了千百年难遇的奇景。
小小的诊室挤满了人,大到院长副院长,小到帮工全都跑来看热闹,人群的正中央坐着一个两鬓有些苍白的长者,五十岁出头,端着杯热腾腾的茶,看起来格外的精神。
“陈老师,久仰大名,我是隔壁303诊室的,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请你过去,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和你探讨探讨。”
“陈老师,你是不是饿了?”
“陈老师喝咖啡吗?”
各种寒暄客套的话语,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出来,黎原崇嘴角微微一抽,微微偏头看着自己的医生,戏谑:“医生,我觉得你在你们医院的团宠地位要不保了。”
季蔚禾没理他,推开人群走了进去:“陈老师是我请来的客人啊,我有正事要谈,都出去都出去。”
人群立马抱怨喋喋:“小季,你也太小气了啊,我们和陈老师多说几句话怎么了?”
“就是就是啊,你认识陈老师怎么都不和我们说的啊,我要是知道,早就把陈老师请来了。”
“陈老师,我那里有上好的龙井,要去吗?”女医生一脸的恭敬,仰望大神一般。
陈淮起身立刻就要走,“去,怎么不去?”
季蔚禾简直要疯了,拉着陈淮的胳膊,忍住不发飙,“陈老师!你别忘了正事啊,结束后,我给您买一盒龙井,你看怎么样?”
“柴烧铁观音。”陈淮把脸转过来:“一百克。”
季蔚禾不了解茶,但他知道陈淮说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心里还是止不住犹豫了一下。
“别那么小气,我知道你们这一行可以赚很多。”陈淮咧嘴一笑,他老的不成样子了,常年抽着烟,牙齿发黄,也不等季蔚禾同意,便挥手把满屋的人往外赶,等看到黎原崇时,他像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退后了一步:“你就是来看病的?”
黎原崇没回答他,他下意识的往季蔚禾那里靠,季蔚禾赶忙走过去,像介绍邻居家的傻儿子一样,在黎原崇的屁股上拍了好几下,“陈老师,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患者黎原崇,您应该听说过他的,他在我师傅手下也治疗过。”
黎原崇眉头微微一皱,这小子,怎么对他的身体这么感兴趣!上次偷摸就不说了,现在还光明正大的摸他的……臀大肌……
好吧,虽然他也不吃亏。摸就摸吧,晚上他要十倍奉还!
“江建那个老头子也不怎么行嘛。”陈淮捏着他的紫砂茶壶,一撇嘴:“烂摊子丢到你手里了?瞧瞧他干的什么破事哦,江建,他就是个渣!他和我一样,都他妈是个渣!”
“陈老师?”季蔚禾皱眉:“您在说什么呢?”
陈淮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插手治疗的事情。”
季蔚禾“哦”了一声,指了指黎原崇:“老师,我在大学期间曾经提出一项研究方案,叫做恐惧疗法,我听师父说,您以前也有研究过这种做法,所以今天我想请你在旁边协助我……”
“恐惧疗法?”陈淮的声音陡然抬高,很是激动,“那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方法!别瞎掰了!这种方法怎么可以放在治疗中!”
“可是我听说您以前发表过论文,说这种方法很好非常具有……”
“放屁!”陈淮手中的紫砂壶啪叽一声甩在地上,几步走上前,看着季蔚禾,“你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以前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算的了什么,事实证明那是错的!你让你的病人再去感受一次痛苦,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季蔚禾忽的沉默了,陈淮没有说错,这是他最担心的,他见过黎原崇看见大火时的样子,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站在冰凉的池水中,如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空洞而麻木,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
可是他好不甘心,他真的想要试一试,这种想法甚至让他忽略了一切的后果,如今被陈淮这么一点,他才忽然发觉自己到底有多自私,治疗黎原崇不是他的目的,他心中想要的,是证明恐惧疗法的作用。
手心不自觉的出了一层汗水,他略无奈的抱歉一笑,“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太心急了,没考虑这么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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