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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价格还便宜到让他们没理由选择陈靛的版本呢?
这一单,张姐没打算赚钱,她就是要和陈靛打这个时间差和价格战,让他厂里的低端版烂在手里,只能赚高端版的钱——也不可能像衬衣一样赚这么简单,她自有十八般手段在之后伺候着,不把他野心打消,她不会收手。否则,其余低端经销零售,还不都得有样学样,蠢蠢欲动?那个林小芳,嘴上不说,眼神早就活泛了,之后得和妖妖套一套,小香家有没有再找她,秀的是哪款,是否是在她手上拿的货……
她下的是急单,老板娘虽心动,但也有点为难,张姐当场就付了一半的定金,又去看面料——高仿版还要等成衣来做对比,但她做低配的,怎么采购面料自有心得,要成衣只是为了扒版而已——这就又要预定打版师,这一整天,张姐的保时捷在n市开来开去,呼啸起一路烟尘,至晚才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区,找了个停车位,往自己那排楼走去。
她住的小区就远远没有车辆这么光鲜了,物业不好,路灯常坏,张姐走到近处才看到,楼门口影影绰绰站着几个男人,她没怎么在意,擦身要进楼道,但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
“张姐?”他声音很低。
“嗯?”她本能的应,但几乎是立刻就寒毛竖起,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
接下来发生的事多少也就顺理成章了——就是张姐自己也有所预料:她被打了。
对方下手不是很重,很有分寸,她被打得鼻青脸肿,肉厚的地方被踢了,但没骨折,就是很疼,医院开不出轻伤鉴定,“你这只属于轻微伤。”
警察也认可,“就是轻微伤啊,你没骨折,没有永久性损伤,就是被人打了几下嘛,就算是找到人也起诉不了,顶多给你拘留两三天吧,街头斗殴,还能怎么办?”
张姐瞪着半边青紫色的熊猫眼,就那样看着他,警察很理直气壮,任她去看,他说的都是实话,合法合规,所以底气很足。“你也要想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谁,下手的是老手啊。”
他意味深长,“这样三天两头来一顿,你受得了吗?女同志?”
张姐混社会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不能和公家人讲理,更懂得,和公家人讲话,听话要听音——派出所的人都是地头蛇,会不知道自己辖区里有几个地痞流氓?他说是老手,那就一定是老手,他说三天两头来一顿,那就……
他没说的张姐也听出来了:派出所这块,肯定也被人打点过了。不然,办案态度不可能消极成这样。
她从派出所里出来,捂着脸茫然若失,半天才想起来给自己的老朋友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十声那边才接起来。
“你还给我打电话!?”那边的声音又慌张又暴怒,“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人了,张曼莉,你知道谁打电话来问那个陈靛的厂吗?我们n市的刘秘!张曼莉啊张曼莉,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没说完,张姐就把电话挂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以后都没法用了,也因为她又看到了好几个男人,在背后不即不离地跟着她——这可就在派出所边上呢!他们就敢跟上来了!
她不敢往前走了,就站在派出所的大院门口,像是挨了一记电击,这认知从脚底板一点点麻上来:n市,是真的不能呆了。
陈靛怎么……怎么——他怎么就……
她心里没有被欺压的气愤,出来混这么久了,张姐早不会因为这种事冤屈,说来是她先跨线,别人以牙还牙,她再喊冤就不好看了——再说也没人要看,她就是不懂:陈靛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牢靠、这么黑白通吃的关系了?他有这样的关系还做什么零售商?做什么零售商?他还开什么小厂子?他早该发家致富做大了啊!
她怨恨也就怨恨这点,想不通也在这点:到底有什么是她没算到的?是她智商照顾不到的?她可以吃亏,可以撤退,但她不能接受自己脑子不好用,接受不了看不懂自己这一次到底栽在哪里……
“哎,你到底走不走啊,愣在这干嘛!”看大门的不乐意了,探头喊了一声,“没事就快走,挡道了!”
张姐一下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远处那几个身影,又摸摸脸上触痛的伤口,痛得轻颤一下,低下头,快快地走向了路边……
当晚,一辆保时捷载着大包小包开出n市,张姐就这样抛下了她那五千件已经付了一半加工费的合同,数百卷写好了收货地址的棉料,彻夜离开了n市,这座让她永生难忘的城市……
“这座让她永生难忘的城市?”乔韵吐槽道,“拜托你,慕容雪村看多了?要不要来个,n市,今夜请将我遗忘啊?”
她换了个姿势,侧着头一边讲电话一边削铅笔,“不过,不得不说,你认识那个洪哥还真是心慈手软,居然这样就把人给放走了。”
“这还不够?”陈靛的声音还有点抽冷气的余韵,“我都觉得有点狠了……打成那样,看得怪渗人的。”
这倒不是他当了□□立碑坊,青哥对洪哥开出的条件就是让张姐离开n市,并没说是怎么走——对洪哥来说,这也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轻而易举就给操办了,他都不觉得这件事足以免去青哥在这单里的抽成佣金,“一个外地人,都欺负到本乡兄弟头上,不给点颜色看看她不是要上天?”
“呵呵,你可以自己去问她,想要怎么走啊,我和你保证,她绝对会选现在这种走法。”乔韵把木屑倾进垃圾桶,“她这几年在n市赚了多少?上千万有了吧?说是说做服装钱都在货上,她做得那么好,大部分库存都转嫁到你们身上,手里三四百万现金要有的吧?现在她留在n市的钱能有多少?布料加定金,五六十万而已,还揣走三百多万,她还不满足?要我是洪哥,找几个朋友,和工厂说好,多弄点诱饵单——最好是冬装了,单价高嘛,多让她吃几单,现金流全栽进去以后全部推迟出货,反正没合同,拖她三个月,等年后再交货,冬装一过年,就要到十一月才能卖上价了,我看她拿那批滞销货怎么办。到时候她坐在地上哭都不会有人理,以后还敢来n市?”
她吹吹指甲,“被打一顿就走?简直太温柔,也是太懒,浪费我给他做的铺垫……总之,要让张姐在这两个走法里选,你说她会不会抱着你的大腿求被殴打?”
“……我才不要被她抱大腿,多脏啊……”
只是挑衅一下而已……好吧,虽然张姐可能不止是挑衅一下,但造成的结果大概也就只是这么严重,换来的就是几年心血付诸东流,被摁死的结局,听乔韵意思,这对张姐还‘太温柔’,陈靛也无语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要是她弃单怎么办?”
“怎么办?你全吃下来啊,都是好货,隔年也不愁卖,找红人一穿照样大卖啊。”乔韵说,“陈靛,这么简单的现金流运作手段,你动点脑筋行不行。”
“哦哦哦。”青哥唯唯诺诺,乔韵觉得他是被自己气势全面压制住,脑子都转动不开了,不由好气又好笑,“陈靛!你有没有在听啊?用点心啊!知不知道举一反三啊?啊?”
“什么?”青哥先迷惑,但还好很快就反应过来,“噢噢噢……你是说……张姐留下的那五千件t恤订单?”
“不然呢?”乔韵没好气,“这还要我教你?这种弃单工厂肯定都低价甩掉的,你就吃下来先放着,哪天林小芳真决定做这款t了刚好可以拿来狙击她一下,不狙击也可以蹭蹭热度……该怎么蹭热度要不要我教啊?”
“不要了、不要了。”青哥也羞愧,连声道歉,“我今天是怎么了,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哼。”乔韵满意了,她挥挥手,“这一单的利润你就自己吃吧,别分给我了,就当是安慰你这一阵辛苦咯。”
“噢噢,好,谢谢姐……不不,谢谢妖妖。”青哥再度被压制,又惨说错话。
乔韵哼一声,“叫姐也不亏了你。”
想想前世陈靛威风八面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咯咯笑,“好了好了,不说了,你也得多用点心了,别什么都靠我。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闭关,淘宝那边你用心操作,别让我失望。”
“明白!”
“还有,别和洪哥学坏了,这个人的手段有点low,和他打交道,多留个心眼。”
“嗯!”
乔韵又差点忍不住笑,她咬住下唇,“好了,没别的事我要挂了——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和我说?”
“你怎么知道?”青哥惊了一下,乔韵根本都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我是……我就……我说了你别笑话我,妖妖,我就觉得,张姐这个走法,让我心里有点不得劲……”
这一次,乔韵并没笑话他,她暂停削笔的动作,笔尖顿在白纸上,垂下眼,漾出安静又怀念的笑花。
“我知道。”她软声说,“我也不喜欢——我比较喜欢我和你说的那种方法,所以我们以后要努力,努力不求洪哥这样的人帮我们办事,好吗?”
“……好。”青哥的声音乖乖的,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他像是自言自语。“我们要尽快强大起来。”
“是,尽快强大起来,让所有敢动到你的人都身无分文,绝望地逃出n市,”乔韵梦幻地遐想,“敢动我乔韵的人,这就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青哥被逗得大笑,之前的失落慢慢褪去,他甚至开始有胆量好奇,“这几天真的什么事都不能找你吗?”
“嗯。闭关,任何事也别拿来烦我。”
“好,”他应诺,又忍不住问,“你是要干嘛啊?”
乔韵没正面回答他,“很重要的事。”
她把电话搁到一旁,猛吹一口气,将白纸上的尘屑吹拂干净,把所有烦心事和桌上的杂物推到一边,只剩下一张白纸,一支铅笔,占满了整个桌面。
“好,现在开始吧。”她自言自语地说,“绘制用户形象图……”
这是创立自有品牌的第一步:绘制尽量详尽的用户形象图,形象越清晰,品牌定位越明确,就越容易打开局面。
前世今生所有的遗憾,忽然间似都压在手腕上,那么多年来她曾一步步靠近的,曾飞速远离的,曾就在指尖的,曾远在天边的,她忽然有片刻恍惚,好像她还在那逼仄的学生宿舍,一张一张地撕掉自己的素描,和着眼泪一起,和着梦想一起,全都抛掉,在那一刻她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在那以后又有多少个想重回又抓不回的瞬间,有多少个深夜,她的指尖拂过品青的用户形象,落入空白的纸张,却又恐慌颓丧得连铅笔都未能拿起,有多少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重拾起这支笔——
乔韵摇摇头,摇掉所有思绪,她抬起笔,深吸一口气。
幸福与恐慌同时缠绕,相生相克难辨阴阳,手腕轻盈又沉重,这一刻,全世界似乎都悬在她的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