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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诞碑》却是他在比较轻松的状态下写的,可能有更高的艺术水平。
我觉得这种说法挺逗的。因为我兄弟一辈子都在给各种皇帝撰文写碑,他在写《九成宫》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变成“天下第一楷书”,所以心态可能并没有和撰写其他碑有什么不同。
起码在我看来,他一辈子对待工作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不过《九成宫》这个碑,当年是立在了李世民的行宫里面的,我们又不能结伴去细看赏玩,所以我是没有见到过的。在我心中,还是《化度寺碑》算是No.1吧。
可是流传至今,《化度寺碑》原碑已经不知所踪,流传的版本也极乱,《九成宫》反倒是比较好地保存了下来,成为了书法初学者的一个练级打怪的副本。所以历史还真是蛮有意思的。
我看现在人说他的字,都觉得在《皇甫诞君碑》中似乎“险绝”的特色做得最明显。但是“最明显”不代表最好。这块碑似乎是他的书风的探索之途中的一次“实验之作”。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在隋朝,楷书的“法度”并未建立明确,所以最重要的字的“结构”还没有确定。他只是在用自己理解的字结构、章法去创作罢了。
所以在他的成熟的字体当中,你们才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这种“险”在内化,所谓内化,其实就是指他对于各种字形结构的安排更加得心应手了,知道该如何安排才看着“美”,已经形成了他自己那一套的“方法论”,字的笔划也不会过于尖利露骨,而是变得稍微有些丰腴,内含其筋骨,还吸收了一些南方秀美灵动的气息。我深深地同意,唐朝楷书之秀美,到我兄弟这里就基本完结了。他代表着他这种书风的最高艺术水准。
能够在法度森严的楷书之中,在保持楷书平正、中宫收紧、四面张开、左虚右实的基本特色的前提之下,还能做这种字体章法、结构的“险”的探索,就像现在说的“在死亡的边缘反复试探”一样,他写的字的结构,就是在“崩塌的边缘反复作死”。却最终没死,还很好地活了下来。
所以我也特别理解有人会说他这样的书体是和他一生的“险”、“死里逃生”的经历是分不开的。一个的人生经历、三观的确会对一个人的书法有着极大的影响。
这种风格只属于他自己,饱含着他的人生经历与处世哲学。
他是一个内心丰富又有趣的人。即使几十年都在日复一日的写碑的工作之中,也从未把这个工作当成平常的事情,而总是试着在每一个字里行间找寻更多的可能性。
所以有时候我看到书法班的孩子们写字,拿他的原贴,我反而觉得真白瞎了。他在每一个字上做的那小心思、小手脚,又有几个临帖的人能懂呢?
不过我兄弟的字高明就高明在,他分了好几个level的。
初学者你不知道他的“险”的小心思,不影响你照着他的字写得端庄平正;而进阶者能从他的字的结构、笔势之中学到很多实用技巧;高级的人嘛,则是从他每一个字的小布局里都能找到他如此安排的小心思,临帖就像个寻宝小游戏一样,探寻不尽,回味无穷。
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个时代,我很少与他探讨他写的字,并没有觉得他在做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只觉得大家不过都是公务员罢了。
可是当我在你们这个时代,看到了对他写的字各式各样的解读,看到了哪怕书法已经不再是一个生活必备技能,男女老少还都会埋头去临他的帖的时候,我才忽然体会到他的某种不平凡,还有我们那个时代的某种不平凡。
那是一种隐隐存在于胸中,似乎能透过广袤的星空与久远的历史交流的感动,虽然我这个小扑街根本无法用文字描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