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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好大的力气,离歌终于将怒意满满的贺秉从贺厉诚身上拉起来。
她强行脱下他的拳击手套:“别打了!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摆脱了贺秉,被扔在一边的拳击手套一声长叹:“啊…舒服了…”
贺秉仍咬着贺厉诚不放:“当初让你学打拳你不学,现在年纪大了,倒想学了。你以为拳击是什么东西,想学就能学吗?”
贺厉诚捂着青肿的脸站起来:“我只是想弥补一点遗憾。”
“滚你的!”贺秉猛踹了贺厉诚一脚。
“……”
贺厉诚站起来,再没说什么,只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贺秉厉声喝他:“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一天别想学拳击!”
离歌见他胸口起伏得厉害,是真的气得不行。
她忙拉住他,“贺伯,你怎样?”
“崽,放心,我没事。”
和离歌说话时,贺秉又恢复了老者的慈祥:“抓紧练习,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说的是,我的时间。
结束一天的练习,告别了贺秉,走出小巷子时,离歌看见贺厉诚蹲在巷口墙边。
他高大的身子蜷曲着,背部紧实的肌肉耸起,双手无力地垂在大腿侧。
他的白t恤上有斑驳血迹,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离歌猜到他会在这里,于是走上前去,轻声问他:“你在等我吗?”
贺厉诚疲惫抬起头,离歌见他右脸颊处满是青紫,他的眼睛,有一只肿得可怕,另一只,布满红血丝。
见他这副模样,离歌倒抽一口凉气,顺便回忆,贺秉之前下手有这么重吗?
她问他,“从中午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也不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贺厉诚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纱布扔在地上,纱布是用过的,散发着一大股医用酒精的味道。
“我去过了。”他说话声音有些含糊,好像被人打了舌头,“一个小时前,又被别人打了一顿,才弄成这样。”
他从牛仔裤另一只口袋里掏出烟盒,取了一支烟,习惯性地想拿打火机点上,却又停了动作。
他抬头:“介意吗?”
离歌摇了摇头。
火苗点着了烟头,贺厉诚两指夹着香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烟雾后,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我送你回学校。”
他的车停在巷口的公路边,走几步就到了。
可是他步履不稳,一步一踉跄,完全找不到重心。
这样子的状态,走路都难,还能开车?
而且…车前头还走来了一群个个头顶着小混混三字的少年。
他们来势汹汹,人数众多。
这群人看着年纪都不大,却是个个手里都提了不锈钢的棍子,一脸凶神恶煞,看走势,还都是冲着贺厉诚来的。
要不是能看见每个人头顶显示显著特征的黑字,离歌还真没有发现,贺厉诚的车子后头,也躲了好几个人。
他们本就瘦小,又藏得极好。
他们的身体全部掩映在庞大的车身下,只是头顶的黑字挡不住,露在车身外。
他们头顶的黑字是带刀小混混,可见比等在外头拿不锈钢棍子的少年危险许多。
贺厉诚和离歌走近了车子时,几个黑字带刀小混混的位置,也偷偷做了交换。
这样子的场景,自然被算作犯罪现场。
离歌听到特属于证物的细小声音从车后响起:“哥们几个,都做好准备了吗?一会儿他们打起来,咱们就扭身子,努力从他们手上掉到地上去!别忘了咱们哥几个出厂时,厂长交代咱们的话——无论到了谁手里,都必须做守法的管制刀具!”
几秒后,那个细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哥,救命!第一次打群架,我好害怕!”
小混混手里的管制刀具,还聊起天来了?
离歌捡起地上的石块,听着声音,“当啷”一声,打中了说话的管制刀具。
几个躲在车后面的混混,无端被石头打中了手里的管制刀具,吓得“呼啦”一声蹿了出来。
离歌又用力抓住贺厉诚t恤衫的领子,把他从车门边拉了回来。
贺厉诚本就神志不大清晰,领子又忽然大力一滞,身体第一反应便是往后挥拳。
但他这一拳,不仅打了空,还被人扭住了胳膊。
离歌清亮的嗓音响在他身后:“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贺厉诚这才从混沌的精神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站直了身子看前面这群小混混,皱眉道:“怎么又是他们。”
“又?”
“我不久前刚被他们打了一顿。”
原来他是他们打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离歌也皱眉:“…现在怎么办?要打回去?”
贺厉诚摇头:“算了,一群小孩子而已。我们还是,跑吧。”
坚守不和小孩子打架原则的后果就是,和贺厉诚一起,被一群颇有小黑帮气势的小混混,堵在了没有去路的巷尾里头。
被贺厉诚拦着不能和他们打架,又被堵在周围都有居民居住的巷尾里,不能使用大力技能把墙推倒,离歌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好问系统君:好人好事一百件技能,可以对这群孩子使用吗?
得到系统君回答,好人好事一百件技能不限制被使用对象人数的多少之后,离歌使用了这个技能。
一群拿着长棍和管制刀具的小混混,前一秒还叫嚣着让他们把钱都交出来,后一秒就改了神色,开始拿手里的管制刀具,刮除小巷墙面的牛皮藓广告,贺厉诚虽觉得奇怪,但也无话可说。
他和离歌一起走出小巷:“我打电话给阿明,让他往这个街区多派些警力,管好治安。”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嘲道:“差点忘了,我前几天已经卸职了。”
离歌和他走在一起,低声说:“自暴自弃不太好吧。”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要不是他故意让着他们,绝不可能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难看的模样。
贺厉诚掏出烟来,“是,我不该自暴自弃。”
他抽完了一整支烟,又取出一支,缓缓道:“阿行自杀后,我才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刚刚满两岁,是他出发去罪恶之岛执行任务的后一天出生的。因为我,他的女儿永远没有爸爸了。”
自杀?
阿行…
是那个叛变的卧底吗?
贺厉诚继续道:“我们兄弟四个,向来交情最好。那时候,我说这回这个任务棘手,最后只有他们三个愿意出来执行任务。可现在呢?居然只剩下我了。”
离歌还是第一次听见贺厉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只不过他的语气苦涩,说的也尽是些让人伤心的事情。
“老二家里父母一直等着他执行完任务回去,可是他永远回不去了,他死在了罪恶之岛上;老三呢,老三女朋友到现在都不相信他已经牺牲了,我听说,她到现在,还会每天都坐在家门前等他回来。”
他掐灭烟,猛地咳嗽几声,之后再没说话。
离歌费力组织着语言,“要说他们之所以这么惨,也不是你害的,是罪恶之岛上的那些罪犯,杀死了他们。他们虽然牺牲了,可是……”
下面的这句话,向来不善言辞的离歌怎么都说不出口——他们为正义牺牲,谁也比不上他们的伟大。
贺厉诚对此不置一词,只说:“前天从朱医生那里拿到我爸的癌症诊疗单的时候,我突然理解了阿行。女儿在家里等着他回去,他还没有听到女儿叫爸爸,无论如何,叛变也好,杀人也好,他绝不能死在那里——可他最后死在了我的枪下。”
离歌想起贺秉说的那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原是他得了癌症。
也难怪,他会对她拿业余冠军这件事,这么执着。
再偏头看贺厉诚,离歌才看到,他双手捂着脸,指缝间湿漉漉的,健硕的双肩,不时抖动。
他在哭,真是千年也难得见一次。
犹豫了一下,离歌还是向贺厉诚那边走了一步,踮起脚来拍拍他的肩。
在恐怖小说中时,她经历了太多次生离死别的事情,见过了太多队友奇形怪状的尸体,以至于现在,除了亲眼看见在意的队友死在自己面前,其他时候,面对这些事情,她都有些麻木。
拍了贺厉诚的肩后,离歌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问:“因为这,你才主动辞职吗?”
贺厉诚松开手,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没回答她,“抱歉,不能送你回学校了,你自己回去吧。”
他坐在了路边的躺椅上,弓着腰,低着头,再也不说话。
离歌知道这时候不该强行打扰他,于是点点头,自己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往前走了约莫几十米,她再回头,见后头贺厉诚坐在椅子上,双腿稍稍岔开,弓着背,指间香烟,亮成一个淡黄色的实心圆圈。
离歌知道,他正在经历她曾在恐怖小说中经历了无数次的事情——最在乎的朋友死去,而自己安然无恙。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那个她在恐怖小说中时,想了无数次的问题——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
知道自己是活在小说中的人物,而且是女主角,拥有主角光环,所以轻易不能死亡后,离歌心里这种“为什么别人都死了,而我死不了”的愧疚感,才好了很多。
可惜这里是现实世界,贺厉诚不可能跟她一样,将这种愧疚感追根溯源,化为对不靠谱作者的恨意。
她不知道他还会颓废到什么时候。
周日的拳击训练,离歌没见到贺厉诚。
为了不让贺秉老前辈生气,她也没在他面前提昨晚上关于贺厉诚的事情。
训练了一天,感觉自己的拳击水平又上升了几个层次,离歌回到学校,想趁着睡觉前的几分钟放松一下,于是打开手机刷微博。
她的首页上,铺天盖地地又是之前广告牌藏尸案的视频,她快速滑过,看到另一条转发量很少的微博时,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两个不同的广告牌藏尸案视频。
她点开那个新出现的视频,镜头对着街头的巨幅广告牌不断小幅度抖动,模模糊糊的,她见广告牌上头悬挂着一个人。
这人的黑字是:尸体齐繁。
齐繁?…
离歌皱眉,有点熟悉的名字。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和秦晓清有过过节,还指使自己有偏执症的阿姨去划秦晓清脸的艺术学院学生吗?!
她怎么…
再仔细看那个视频里,镜头对着的巨幅广告,离歌想起来,这广告牌,好像就挂在a市某个十字路口。
凶手为什么杀了人还要将尸体悬挂在广告牌上?
离歌拿着手机站起来,不小心撞到床边的铁栏杆后,脑子里蹦出四个字:广而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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