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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呈了过去。
乔越急忙接过,展开飞快读了一遍。
一时思绪澎湃,以致于拿着信帛的手指,都在微微地抖动。
张浦在旁侃侃而谈:“幸逊恶名在外,僭位称帝,名不正言不顺,天下迟早群起而攻之。刘琰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文有王霸董成,窦武邓勋,无不是重臣硕老,名公巨卿,武有各地前去投奔的太守,就连袁赭也拥他为帝,兵强马盛。此黄河一战,必为天下大势分水之岭。日后九州,一分为二。幸逊乐正功占逆都,刘琰以正统汉帝之身而领天下。主公如今因为魏劭,已将幸逊得罪,再无退路。刘琰却感念救恩,亲笔御书,高官厚爵,虚位以待。方才我说这是机会,主公以为我说错否?”
乔越听的目中渐渐放出异样光芒,双手背于后,激动地在房里走了好几个来回,忽想了起来,猝然停下,迟疑道:“只是,我二弟那里……”
“主公忘记我方才所言?魏劭乃郡公女婿,郡公又暗地排挤主公,怕早存了取而代之之心,主公如何还能指望郡公与你同心戮力?”
乔越脸色有些难看。出神了半晌,方道:“你也知道,今非昔比。倘若他不点头,家将部曲,未必都肯听我驱策。”
张浦道:“我有一策献上。主公可先将比彘赶走,此事必是由主公说了算的。郡公就算不愿,也不能反驳。赶走比彘后,主公可点选亲信,趁郡公不备,将他制住,对外宣称郡公病重不能理事,夺了郡公手中兵权,则兖州重归主公所有。到时是风是雨,还不是主公一人说了算?”
乔越踌躇不决。
“主公!慈不掌兵,无毒不丈夫!主公难道还未汲取从前心慈手软,以致于地位不保的教训?魏劭此战必败!幸逊一旦灭了魏劭,矛头将再指兖州。主公若再犹豫,错失刘琰庇护的机会,恐兖州百年基业将要毁于一旦!何况主公又非取郡公性命,不过是将他制住罢了,主公怎就不决?”
乔越打了个寒噤,一咬牙,下了决心,点头道:“就依你所言!”
张浦大喜,跪拜:“主公英明!刘琰英才大略,天下归心,必为汉室中兴之主。主公持拥戴之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
三月朔,月牙如钩。
牧野一望无际的旷野平川之上,春寒依旧料峭,覆盖了一个漫长冬季的厚重积雪,也未彻底消融。
但在石缝和岩隙之间,青苔已悄悄回绿。
风在旷野里日夜回荡,吟唱,似也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倘若闭上双目,或许还能嗅到些许春风骀荡的味道。
牧野的这个春天,虽然迟到,但终于还是来临了。
就在乐正功退兵数日后,与魏劭已经对峙长达数月的幸逊再也按捺不住,在这个晦暗的黎明时分,兵分三路,沿着黄河故道以碾压的态势,向对面的敌营,发了起全面的进攻。
魏劭全军,早已擐甲持戈,严阵以待。
牛角发出低沉又颤动人心的长鸣角声。
一场注定了将要流血浮丘的大战,拉开了序幕。
大战断断续续,持续了三天。
一千多年之前,在这块名为牧野的土地之上,曾发生过一场同样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的战争。
那场战争之后,有人以一代圣君之名,创了八百年的江山盛世,赢了个煌煌美名。
有人以不光彩的方式,从史书里黯然谢幕。
人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况乎谋江山社稷,万里河山?
地下埋着的那些已长眠了一千多年的战魂,仿佛也再次被鲜血和刀戟唤醒,呻y,呼号,从黑暗世界里破土而出。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风云怒号,神鬼悲泣。
军士们奋槊进击,蹈锋饮血。
肉躯已不复肉躯。
唯一所存之念头,便是红着双目,裹着鲜血,执掌中刀枪剑戟,驾滚滚战车,跟随前方大旗。
杀,杀,杀!
……
乐正功统领大军,以舟桥渡过已经化冻的黄河,随后日夜疾行,恨不能肋生双翅赶回梁州。
这日行军,终于快要赶到华山,渐渐却觉得不对。
一路行来,丝毫不见大军行军留下的痕迹。
问村庄集镇的路人,也茫然不知近期有大军曾经路过。
乐正功迟疑,这时,派在前的先锋探子终于快马回报,传来了他长子乐正恺的又一封讯报。
大公子说,前次情报经过探查,终于证明不过虚惊。杨信郭荃统共只领五千人马,到了关口虚张声势,佯装进攻。数日前,已被儿子领军击溃,不足为患。请父亲不必回兵,专心伐魏劭便可。
乐正功惊呆。
一个转身,立刻命人去传荣延。
却被告知荣延已不知去向。
乐正功终于彻悟,大呼上当,立刻号令掉头,火速回兵赶往牧野。
但是一切都已迟了。
三天之后,他还行在去往黄河的半道途中,便收到了一个令他刺心裂肝,痛不可言的消息:
三月朔,魏劭于牧野,击溃幸逊。
……
去岁底,幸逊渡黄河开始北伐的时候,统领了浩浩荡荡五十万的人马。
牧野一战,灰飞烟灭。
他逃回洛阳之时,残兵不足十万。
剩下的人马,或死伤,或溃散,或投降。
魏劭赢了。
不但赢了大姜皇帝,而且,也赢了他乐正功。
乐正功坐在黄骠宝马背上,环目大睁,直直地对着黄河北的牧野方向,久久不发一声。
人仿佛凝固成了石像。
他的儿子乐正骏和一干将臣们跪在他的马前,忐忑不安。
乐正骏生平从未见过自己父亲露出这般古怪的表情。
似悲,似愤,又哭,又似在笑。
从前哪怕是吃了再大的败仗,他也绝不会像此刻这样,令人感到发憷。
“父亲——”
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乐正功终于回过了神。
他收回北眺的目光。
“返回汉中。”
他用平静的语调下了一道命令。随即调转马头,慢慢地放马朝前行去。
行出十数步,忽然呕出了一口鲜血,一头栽下马背,人竟当场晕厥了过去。
……
渔阳的暮春,惠风和畅,草长莺飞。
万物欣欣向荣。
清早,第一道朝阳照射进产房的窗户中时,一声清脆的婴儿坠地呱呱哭声中,小乔顺利生产了。
……
去年十一月,魏劭发兵去往黄河,不久小乔胎已养稳,便一路稳妥地回到了渔阳。
待产的间隙,她也陆续地得知了魏劭在黄河沿岸的作战战况
关于战况,徐夫人从不会因为她怀着身孕而有所隐瞒。无论消息是好是坏。
她的那个男人,既然注定不能甘于平凡,那么身为他的妻,就要时刻做好承担好或者坏的后果的准备。
徐夫人虽然没这么对她说过,但小乔明白这一点。
这应是这位老妇人从她半生经历而得来的智慧。
对此小乔也很是感激。
因为她也想知道。
生平第一次,和自己腹中的孩子,仿佛陪伴着魏劭,一道经历了这场非同寻常的、漫长的战争。
从一开始的不利,一步步地反转,直到最后,终于兵指洛阳。
攻下了洛阳,魏劭就能回来了。
等他回来,迎接他的,就是他们已经降世的女儿。
……
徐夫人从产婆手中,小心地接过用襁褓裹了起来的那个小小的柔软身子,久久地凝视着她还紧紧闭着眼睛的小脸蛋。
虽然刚从母亲的身体里分离而出,但她却已经有了长长的睫毛,乌黑的胎发,幼嫩肌肤在朝阳光里的照射下,泛出美玉的莹润光泽。
“多可爱,多漂亮的孩子啊!”
徐夫人抱着她,欢喜地轻声道,声音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欢愉和喜悦。
“上古霍山,有灵兽,名曰腓腓,养之可令人去忧。这个孩子,小名便唤腓腓吧。”
徐夫人对小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