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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力劲,也明白余振生对自己有了芥蒂。“话不能这么说,掌柜看中振生培养他是他的造化。至于这染坊方面的经营,小弟倒是有些拙见,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张春明眼睛一亮轻轻的哦了一声:“余长官有何高见?”
余六河朝着通向前铺的门帘看了一眼,略一沉思便道:“张掌柜经营染料多年,这染料主要是用余漂坊,咱就从漂坊说起,白坯布在染色之前,需先行精炼。中国旧式漂坊业用桑叶灰、猪胰汤或瓜蒌汤等动植物内的生物酶进行土法精炼;在选择练染用水方面,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使练染后的质量更趋完美。
但是到了民国旧式漂坊业依然存在,但已开始受到挑战。二十年前,日本商人在上海开设了中华精练公司,使用用新法精练;十年前,采用近代技术的上海精练厂开办针对的是丝绸练漂方面的技术改造;再后来,上海大昌精练染厂投人生产;不久,美亚织绸厂也附设美艺染练厂。此后,还有大中华、精业、大成、中和等新厂相继设立,都采用新式精炼法。在这些工厂中,采用在练槽内加入纯碱和肥皂等精练剂液,由蒸汽升温,平幅悬挂煮练,制品质熟而富有光泽,外观优美,近代的练染工厂正逐步取代手工业生产。”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在他对面张春明和余振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连余振生都没想到,原以为六叔恐怕和彭晋武,孙玉林一样每天坐在办公厅里像模像样的做事,出门吃吃喝喝的作着拿着高薪受人尊敬的工作,却没想到六叔竟然知道这么多印染行业的事。
张春明更是起身亲自给余六河又点了点杯子里的茶:“您继续说!”
“掌柜经营的是传统的染料,但是传统的染坊已经做不下去,而新的染练厂需要的是大批量工业生产,并且能针对新型面料着色的染料,就比如说踹布,很适于我们北方作为衣料。自近代染整机械发展后,踹布工艺渐被淘汰。天津等地区的染坊中,一部分已改用机器轧光;
上海光华公记轧光整理厂则采用设备较为完美的滚筒轧光机,连续轧制色布或竹布等品种,制品外观美好,光泽匀净。另外,诸文绮在上海的启明染织厂,仿效西法,专染各色纱线,这是中国新法染纱线的开始。王启宇又在上海成立了达丰染织厂,规模巨大资本五十万两,创制各色花布。外人评价他的染坊厂的产品:自行整理,光彩绚烂,品质坚匀,直与欧货相颉颃。
现在不是掌柜您的生意不好,是传统的印染已经过了气。当然,这些也不过是小弟的拙见,比起掌柜我来说我这些怕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高见,高见啊!”张春明一脸的佩服,侧头指着余振生:“振生啊,你六叔博学,又说的这么有理有据,真是怎么不早带我认识你六叔呢。”
余振生脸一红,却也有些自豪起来,身子便直了直,看向六叔的时候心里又重新多了几分敬重。
“谈不上高见,只是工作所及,又正好振生也跟着您学这行,便多加了些留意。”余六河说的诚恳谦虚,没有半点自傲的神色。
张春明点点头,见到余六河便更觉得余家应是家风家教都很好的,余振生做伙计不论学历还是自身修养都太委屈了,自己培养他接班没错,自己看好他若是将来能成一家人那更不会错:“听君一席话,在下还真是忽然就悟了,看来我还是有些守固了,难怪我家群青老是说我。不过,余长官,您说是不是我们也要搞什么革新?可咱们这手艺都是老人传下来,几朝几代都这样,难道这机器的东西就真的比手工要好?”
“我倒不完全赞同,那古董流世的哪个不是古法的手工的,机器是批量产出是物质的,我倒认为是廉价的,而这廉价是时代进步的产物,服务于大众的只有价格没有价值。”
张春明哭笑了一下:“您这一说到是给我说糊涂了。”
余六河笑笑看着余振生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些时候讲的是变通,比如为了赚钱可以变革,例如工艺上,品种上。但若为了传承,又可以新旧并存。”他将目光转向张春明:“我前日见到令嫒的时候,她很高兴的拿给我看振生的作品,就连和她同行的陈先生也是极力赞扬振生。我也看了振生做的那些蜡染,手法还能看出有些生疏,其实在印花方面,如今也是新旧方法并存。中国民间的蜡染、扎染等工艺继续保持,同时手工印花已逐渐改用纸质或胶皮镂空型版,灰印坊用灰浆防染法生产蓝白印花产品,彩印坊应用水印法生产多彩色制品。”
张春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钦英斋在上海创设中国机器印花公司,采用的就是新技术印染各种绸缎。大部分棉布印花制品,已由连续运转的滚筒印花机大量生产。上海、无锡还有我们天津机械染整厂陆续诞生,也在大批量生产漂布和色布。”
“掌柜这不是也清楚这么多吗。”余六河笑了笑。
张春明摇摇头:“我知道的只是眼前的,不若余长官那么全面,不过你刚才提到蜡染,扎染的一些新工艺我倒是也有了解,只不过我这里一直只是经营染料,却没想过染指到印染方面。振生,你想不想学这新技术?”
余振生皱着眉头沉思着,听到张春明问自己他看看余六河正朝他微微点头,于是正色说道:“新技术我是要和师傅学的,这老手艺也要学。刚刚六叔说,价格和价值的事,我就在想既然机器大批量生产的都只是价格,那我们也可以用手工做价值。您看估衣街上那么多机器缝的衣服都是一个花色一个样子,可价钱就是卖不过王裁缝铺子亲手缝制的。那我们如果推出特色染料和特色印染的布匹,把价格太高只做价值,我们的产量就可以自给自足。只是,只是.....”
如果余六河的话已经让张春明在经营上有了转变的想法,余振生的话就像锤子打到了张春明的心坎上,尤其是他对裁缝铺和估衣街的比喻,更是激发了张春明的兴趣,见余振生停下张春明竟放下师傅和掌柜身份,急切切盯着余振生:“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铺子生意冷清,死马当活马医未尝不是个办法。”
余振生见张春明似乎是同意自己的想法,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还有就是,咱们要是再不出发,恐怕就要迟到了。”
张春明这才发现,时间已经离开车还有二十分钟,而且严彩蛾正领着张蕊翘首以盼的在廊下朝这边观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