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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家是最想看老鼠娶亲的人,余振生和栓子都躺下了熄了灯,他又一骨碌趴下用小手撑着头,眼睛盯着门边大气都不出的看着。
只不过没多久,小家伙就睡着了。余振生轻轻的给他掖好被子,听着那沉睡中的孩子发出的均匀的呼吸。身边另一侧的栓子也鼾声大起,相比之下余振生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了。
相比栓子,振家这样村里的孩子,余振生在县城读书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了。可县城比不得天津,县城没那么多的高楼,没那么多宽敞的街道,没有那么多车,那么多衣冠楚楚的有钱人。同样,县城也没那么多讲究,那么多规矩章法。
对于县城里的人来说,他们只是从下面来的,来谋生来做事。对于像天津这样大的城来说,他们就是乡下来的来糊口来找饭吃。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天津卫汇聚了全国各地的人,于是就有了很多的商会,比如山西人的山西会,山东人的山东会。他们抱着团谋着更多的商机,却也默默遵循着本地的规矩。只是商会却也不是伙计,脚夫,苦力这些人的靠山,本地人和外省人之外的人的等级标准还有有钱人穷人的划分。
他觉得崔卫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表面撑着小小男子汉的那点尊严,心里还不是有些自惭形秽?他是想做个普通人,一般人。像当初对刘超和六叔他们说的一样,平凡普通的人的日子,安安静静的赚着自己可以赚到的钱,作着自己喜欢的事。但并不是说自己不想成为有钱人,或者去拒绝人生路上的机会啊。
崔卫喜欢看戏听曲闲聊天,从街头聊到巷尾从天南聊到海北,喜欢交往着三教九流的朋友;栓子喜欢车马,喜欢骡车,人力车,自行车喜欢汽车;张春明喜欢看书,看报,喝茶;那自己喜欢的事是什么?
他想到在铺子的感觉,喜欢客人认可自己的花布,喜欢迎来送往进店的客人。喜欢去算成本,去考虑利润,喜欢经营铺子上的事。师父即将给与他的,是他喜欢的事,为什么要拒绝?难道只是因为张芳?
张芳不好看吗?当然不是!只是在张芳的眼中,他看不到一种东西。
余振生翻个身,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呢?
他喜欢教杨五他们读书认字,从他们的眼中能看到对自己的尊重。就像父亲喜欢背着手在村里走的时候,笑吟吟的面对每个人过来时候的余先生的称呼。
是的,尊重与认同!这是余振生想要的,一个十八岁心智成熟的年轻人最渴望的东西。
他想到大姐二姐,两个姐姐都成家了,过得也都是平淡安稳的日子。大姐看大姐夫通常都是崇拜的眼神,二姐看二姐夫嘴上说他憨笨眼神却满是心疼。就连母亲看父亲的眼神通常也是敬重和欢喜,这些,他是从张芳那里看不到的。
大概这便是余振生心里的困惑,和不愿意面对这件亲事的原因。对此,余振生无解,只好交给能帮他决定的人和时间。
想到了父亲,山村里的余先生如今老矣。余振生想到父亲,一年未见忽然就觉得父亲多了白发和皱纹。这次匆匆的从家回天津,他有好多话觉得还没跟父亲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回家没回家,家里有没有去鬼子。
胡思乱想着,余振生慢慢的闭上眼睛。
山西汾阳县城,寂静的夜空里传来一阵轰隆声,那低沉的轰鸣在古城里悠荡,在此起彼伏的一阵狗吠声后,轰鸣声又向县城东南方向盘旋而去。
鼓楼东街后小巷里,传来婴儿嘤嘤的啼哭声,很快那声音便被母亲的乳液消弭了下去。
隔壁房间里,尹强翻了个身,伸手在靠墙边的一堆包裹下面的缝隙里淅淅索索的摸着,一个冰凉的坚硬的烟锅子握到手心里,他轻轻地抽出了那个烟袋杆。
睡在另一侧路飞坐起身来,点起了煤油灯。
“姐夫,我去放便个,是不是吵醒你了?”尹强脸上的愧意在黑暗中慢慢的亮起。
“不是,反正睡不着,我也正想去!”路飞披上棉衣趿拉着鞋下了地。
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转到街角的茅厕方便之后又小跑着回了院子,进院子走在后面的关好门,进了房间缺间余二河也坐了起来,手里正摆楞着尹强刚刚放在炕上的旱烟杆。
他捏着烟叶子正朝烟锅里塞,“爹,您也醒了!”尹强赶忙凑上前要把烟锅点着。
余二河用手盖住了烟锅:“我就塞着玩,这关门闭户的抽起烟来太呛,你好这口没事,娃们还小。”
尹强臊眉耷眼的韩笑了两声,一掀被子钻进被窝:“那您就塞着玩,我也不抽了。”
“这烟还是少抽些,抽多了对肺也不好。”路飞也进了被窝,随手将煤油灯的火拧成了豆大丁点。
“是,是!”尹强这么应着转而又道:“以后即便想抽也得寻思着,这没了生计,烟叶子都买不起喽。”
房间一阵沉默后,余二河将烟袋杆里的烟叶有倒回眼袋杆子下面挂着的小布袋里:“我听着刚才是飞机的声音,我记得前两年时候来过县城,当时不是说飞机场修好就让大水灌了?”
路飞平躺着胳膊垫在脑后,眼睛看着黑漆漆的顶棚:“头先大帅要建飞机场就在望春村与建昌村之间的旧学田,那里地势低洼,一下暴雨就变成了一片汪洋,雨天也不适合起降,还没投入使用就已经告废。现在的飞机场就在城东南近郊的昌宁宫、吴南社、赵家庄三村之间地带,占了上千亩的地。”
“呦,那占了那么多地村民咋种地?”尹强问道。
路飞眨了眨眼睛,此刻也没什么困意,索性就又坐起来:“这事说起来还是前年初春,那时候正值许多人家把粪送到地里准备春耕;突然县政府派人将飞机场用石灰线划定,老百姓可不就靠着地活着,这一圈可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会儿,好多村民都觉得活不下去了,昌宁宫还有人跳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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