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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意味,不像往常般仅仅浮于表面,“叔叔只是偶然之间听到你的名字,想看看这么多年过去,小稚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这番作态,不光让身后两个手下时不时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连黎稚都真的有些惊讶了。
黎稚想了他现身青玉镇的很多目的,却也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以他对秦轩龙的了解,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分部的覆灭大动干戈,这是个对别人和自己同样狠的男人,他甚至有可能根本没有详细调查过这件事,毕竟黄三一开始就注定了被抛弃。
难不成是为了那些资料?那就更不可能,秦轩龙甚至还不知道他接下去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想来想去,黎稚忽然想起了第一世,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忽然出现,以黎开荣的下落为引和他说了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时间却要比这次推后了两年。也就是在秦轩龙出现后不久,蒋玉琴突然消失无踪,失魂落魄走投无路的黎稚拼着一口气进了青龙帮,并且很快就被秦轩龙带在身边做事了。
然而那一次秦轩龙可从没有和他聊过这些,甚至直到死他也从不知道秦轩龙竟然是认识蒋玉琴的,并且看这态度……
不过如今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黎稚正想找个借口告辞离开,心不在焉的视线随意游移着,却在经过一面镜子的时候蓦然一滞。
那排盆栽后面的人……
电光火石间,很多画面在脑海里呼啸划过。
他其实一直疑惑第一世蒋玉琴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会走得那么急,她从来不是这样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就直接离开的人,简直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
那么,什么东西会让她逃亡一般地选择了远走高飞?是什么刺激了她?
秦轩龙发现黎稚忽然沉默下来,疑惑道:“小稚?”
男孩低垂着眼帘似是在出神,听到问话后抬眼,那黑到纯粹的眸底似有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一闪而过,速度快到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叔叔,你认识我妈妈的话,”黎稚说,“那我爸爸呢,你见过吗?”待在角落的女人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听到这话,秦轩龙垂下眼帘掩去眼底对那个男人的不屑,过了一会儿才道:“见过。”
男孩追问:“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他……还活着吗?”
“你想知道?”
“我……不知道,妈妈一直告诉我他已经死了。”
“你妈妈是这么说的?”秦轩龙似有些愉悦,眸色柔和了些:“不过这也怪不了她。小稚要是想知道的话,叔叔可以告诉你。他当然还活着,而且还在某个地方活得相当快活。”
黎开荣是死是活和他毫无关系,秦轩龙的话对黎稚来说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在脑中过滤。
他只是按着印象中第一世的剧本,缓缓的,一字一句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秦轩龙放下茶杯,看了他半晌才道:“这是秘密,叔叔不能直接告诉你。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到我身边来,帮叔叔来做事吧,叔叔慢慢和你说。”
这副说辞与之前一般无二。
女人已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黎稚低下头,诡红的唇勾勒出美丽却看不出情绪的弧度。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秦轩龙很快就离开了,走之前还结掉了帐。
之后,黎稚独自一人在原地呆了很久。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日光才刚刚升到半空,仿佛只是一眨眼,竟是已然漫天的落日余晖,煌煌如梦。男孩支着下巴懒散地坐在窗边,橘红的斜阳打在浅色发丝上,油画一般鲜明厚重。
桌上的茶水已经冷透,饭点渐近,路上的人流逐渐多起来。几个年轻姑娘一边说话一边迈进店内,突来的声响打破了这方寂静。
黎稚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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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玉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又是怎么摸到医院的。
恍惚间,那一句句话还在她耳边徘徊不去,如针一般根根锋利地扎进全身血肉,不致死,却让人生不如死。
他还活着。
他竟然还活着。
一个接着一个蒋玉琴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冷漠思绪浮上心间,那些刻骨的绝望恨意她一度以为已然渐渐消散,却没想到只是被那人的生死不知而暂时压制住,如今找到发泄口后竟以前所未有的气势汹涌袭来,让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卷入深海。
女人面色惨白,抱着头疯狂地奔跑,魔障般的混沌将她的理智和善意尽数淹没。
他为什么还活着?
死了不好吗?
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是了,那可是他的父亲啊,血脉相连的生身父亲!
可是她怎么办?蒋玉琴完全无法想象若是黎开荣再次出现,若是那个夜夜出现在她噩梦中的男人再次出现……
离开!
离开这里!
她好不容易快要得到的幸福,她好不容易快要开始的新生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这么轻易地毁掉!?
威尔森慌乱担忧地低头看着忽然冲进来扑进自己怀里的女人,他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失态的模样。
该说幸好他的伤其实早已经好了吗?一直待在医院不过是想吸引心爱的人的注意罢了。
他伸手搂过女人瘦弱的肩膀:“阿琴,冷静点!已经没事了,没事了……”直到怀里的人颤抖的没有那么厉害,他才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他这么一问女人再次激动起来:“他没死……他会回来……离开!离开!我们离开这里!”声音尖利到刺耳。
威尔森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他蹙眉,不动声色地安抚道:“好,我们离开,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很快就走了,只要等我们和小稚……”
“不要!不要带上他!”女人带着哭腔喊。
“可是……”
“他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会……”她抱着头崩溃了一样自言自语,“他是黎家人!对……他是黎家人!那些人会照顾他的不要带上他不要!!!”
最后的“不要”两字声调高得几乎破音。
威尔森急忙安抚:“好好,不带。”
女人不说话了,却如同鸵鸟般把自己埋得更深,细弱的双臂像抱住浮木般箍住男人的腰,禁得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灼热的大片湿润透过布料直直撞在男人心口。
威尔森叹了口气。
他无从知晓突然发生了什么,但是蒋玉琴显然受到了某些未知的刺激,继续待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现在就走吗?
对于当初被分配到青玉镇,威尔森其实是有办法拒绝的,但最终,他还是一声不吭地接受了。
一方面,他不想再给近年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的母亲增添额外的烦恼;另一方面,随着“兄弟姐妹”们的年岁渐大,家里和集团的混乱愈演愈烈,群魔乱舞的状况搅得他头痛欲裂。于是,在母亲四处旅行的时候,打着散心的想法,他半推半就地同意了父亲的安排。
但是如今……
他低头,怜惜地亲吻女人汗湿的额发,左手轻轻拍打着女人瘦弱的背脊。
“阿琴,上帝会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