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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攸当时差点气个倒仰,把自己手边的茶具摆件尽数都给砸了。
可第二天见了叶致,再怎么脸色难看,也只能挤出笑脸问好。
赐物的太后亲女,皇帝胞妹,叶攸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然哪里敢揪着这事说半个不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叶致叹气,“妹妹放心,二婶婶又不是那等蠢人,只是担心你罢了。等过了这阵子,她看你着实学不下刺绣,这事也就罢了。”
最近这段时间被逼得太紧,纵然有叶致开导,叶数也还是忧心忡忡,连茶也没心思喝了。
她拧着眉头把刚端起来的茶盅往桌子上一搁,却是心思恍惚,压根没注意到那地方早就放了一叠刚取来的水晶糕。
叶数的手一松,茶盅失了扶持,登时倾倒在甜白瓷小盘上。不仅一盘子水晶糕被淋了个透,就连叶数的月色广袖上,都被泼上了些许茶水。
“妹妹!”叶致惊呼一声,连忙取了自己的手帕,要帮叶数擦拭,“茶水是刚续的,你有没有烫到?”
旁边服侍的佩玉琼琚几个,也急急围上来,佩玉替叶数擦拭着广袖上的茶渍,其他几人撤碟子的撤碟子,擦桌子的擦桌子,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眼看自己又闹了一出乱子,饶是叶数脸皮够厚,也觉得此刻脸上烧烧的。
她哪里还好意思要佩玉为了自己忙活,也想着掏出手帕自己收拾。
哪知道左摸右拽,愣是一块帕子也没拿出来。
叶致在旁边替她擦着手腕袖口等地方,一直看得分明,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路上走的太急,不晓得落到了哪里。
就叶数翻找手帕的功夫,佩玉手脚利落,早已经帮她擦拭地差不多了。就连桌上的茶水点心,也重新换了新的上来。
怕叶数面子上过不去,叶致忙忙地转移了话题:“妹妹的帕子丢了,不如在我这里拿一块去用,免得二婶婶知道了,又要教训你。”
“这感情好!”叶数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姐姐的绣工那是没话说得好,拿一块我用,说不定还能沾沾你的灵气呢。”
她也不想想自己连针都不愿意拿,哪里来的灵气可沾?
叶致正待唤人取了自己平时放手帕的锦盒来给叶数挑选,却不曾想叶数性子急,今天更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心想看看叶致平时都在绣些什么东西。
不等常磐取了东西过来,她就站起身,自己往叶致屋里走,嘴里还念叨着:“大姐姐,我也想看看你平时做得绣活……”
随便进叶致的睡房,虽然不算太讲规矩,可一来年纪都小,二来她们姐妹间关系亲近,着实算不得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可叶致的房里,此刻还摆着正在修补的裙摆。
“二妹妹不可……!”叶致阻拦的话说得再快,也快不过叶数的步子,她待想起身去拉叶数,哪里还来得及?
叶数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叶致房里,叶致还保持着伸手过去想抓她衣袖的姿势,只听见叶数一声惨叫:“啊——!!”
“大概就是这样了。”叶致揉着自己的眉心,很是头疼的样子,“二妹妹,既然这件事瞒不住你,我也不会说谎话偏你。只是你需得记得刚才的约定,不可把事情外传出去。”
叶数的衣袖,正被叶致紧紧攥在手心,生怕她一个激动,直接跑出去找叶攸和叶敏的麻烦。
其实叶数要是真心想走,就凭她习武的身段力气,叶致哪里拉得住她?
先前,叶数闯进叶致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绣架上四处开线的裙摆。眼看着事情已经瞒不住,叶致从后面赶上来,一边给佩玉使眼色,叫她速速把厅堂的门关上,一边带着琼琚几个,把叶数团团围在了中间。
生怕自己一个疏忽,整件事情全毁了。
好在叶致经过前段时间,叶皓怡和叶皓安的一番知道,总算在行事之前会先想上一想。
叶致只好在她答应不会把事情外传之后,把来龙去脉详细讲给了她听。
听到最后,知道叶致要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以染绣修补叶攸和叶敏出错的地方,叶数登时就气得胀红了一张脸,一副要去找叶攸叶敏算账的模样。
“大姐姐,我不服!”叶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是她们想要大出风头,才闯下这等祸事,凭什么后果却要你承担?我不管,我一定要她们两个看看自己办的好事,让她们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叶致大窘,不管怎么讲道理,叶数就是不肯松口。
这,这可如何是好?
叶致心乱如麻,如果不吧叶数劝好,她敢断定,只要叶数跨出自己的门去,这整个叶府,只怕是不得安宁了。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叶攸和叶敏非但不会觉得愧疚,反而会暗恨叶致坏了她们的名声。都怪自己一时嘴快,要充大方人,没想到话题最后还是转到了裙摆上。
明明是十月的天气,叶致硬生生的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见叶致一时间没有言语,叶数便默认这是赞同自己的意思了:“大姐姐,你放心好了,我今天定要让那叶攸,自己来收拾这烂摊子!”
这话说得可真是气吞山河。
但叶致差点没被她吓得一个趔趄坐到地上。
好在叶致心思也转得极快,电光石火之间,突然心生一计。
“二妹妹!”她笑着说道,“你这脾气呀,怎么还是这么着急。你想想,你固然是为我出了头,可二婶婶那里,本就对你有些不满,岂能轻易饶过了你去?”
提到容氏,叶数就算是满腔的怒火,也犹如大冬天当头浇下一桶冰水,哑火了。
叶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堆起满面的笑容,轻声细语:“可是事情已经闹出来了,二婶婶难道会不给众人面子,狠狠责罚你不成?我想了想,最有可能的,不过是派你一起来修补裙摆而已。”
好一个而已,真真再妙不过。
这不裙摆对叶数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好容易裙摆完工,叶数绣的都是鸟脚,开线这事情好赖和她有什么关系?可事情闹出来,容氏考虑权衡各方利益,再者为了叶数好,也定会要她继续和其他几个人一起修补。
她又不是叶致那样的女红高手,要修补刺绣,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这是讨得哪门嫌呢?
眼看叶数动摇,叶致连忙趁热打铁:“妹妹你想想,现在这件事情,三房四房皆是不知,还满心做着到时大出风头的美梦呢。等到了六王妃生辰那天,响铃裙送上去,她俩得是个什么表情?”
只怕比见了鬼还可怕。
可是为了自己的闺誉,就算是叶攸这等没脑子的货色,也不敢再王妃的筵席上跳起来大骂叶致。
叶致到时无所谓叶攸叶敏到时候会如何想,但要安抚叶数,只好祭出这套说辞。
“哈哈!只怕到时候,叶攸的表情比吃了躁矢还难看呢!”叶数一拍手,顿时脑内浮想联翩,满心都是叶攸吃了瘪之后该是何等懊丧,连自己爆了粗口都没有察觉,“大姐姐,这主意好!偏要让她美梦破灭,她才知道我们的厉害!”
叶致想了想,正色道:“就是说呢,所以妹妹万万不可去找她们的麻烦,让她们知晓了实情。按理说呢,这事好像我确实是有苦说不出,可想想后面的结果,这亏吃得也不算冤了。何况万一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又要我们做些绣活送人,有了这次的教训,看她们还敢强出头不成?”
一番话说下来,叶数就跟被灌了汤般,只恨不能把胸膛拍得山响:“大姐姐放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一定保守秘密,断然不会打草惊蛇,坏了好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叶致很是满意,但是叶数为人到底有些鲁莽,就这么空口白牙的说说,难保不会抛之脑后。
须得想个法子,让她牢牢记得欠自己个人情才是。
虽然此法有些算计人的意思,可她也是没路可走了。
叶致脑子转得飞快,一张脸却是淡然如同上好的白瓷,波澜不惊。
笑语晏晏地同叶数说这话,什么这块帕子二妹妹觉得如何?什么一会走时给你带几块牡丹团回去吃。
正说到多宝格上还放着那盒子高元霜送的铜雀,叶致的眼光就瞥见了多宝格不远处的紫檀木书架子。
对了,怎么忘了那样东西!有了它在手上,还愁叶数不乖乖听话?
叶致展颜,拉着叶数的手,走到了书架下。
反倒把叶数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摆手道:“大姐姐,我可是不喜欢看书的,你可别破费了!”
叶致闻言,笑容倒是更盛了。
“二妹妹放心,这本书啊,保证你看了只会手不释卷呢。”叶致说着,从架子上取了一本灰扑扑的书,递了过去。
叶数接在手里,只见暗灰色的封面十分质朴,丝毫花纹也无,只有四个潇洒淋漓的大字:《歧天剑道》。
居然是一本剑谱。
叶数匆匆翻了几页,面上不解的神色愈重:“大姐姐,我看这剑谱所记高深莫测,绝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东西。就是咱们家,怕是也没出过这样的高手……大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而且随随便便就交给我,只怕不妥。”
叶致听得大恨。这叶数,怎么偏偏在不该精明的地方精明起来了!
“二妹妹你放心就是。”叶致把叶数推还东西的手,又推了回去,“这书是父亲交给我的。原本与一本字帖是一套,说是他朋友所赠,叫我收着就是。如今字帖是我在习,可我又不习武,剑谱一直在这里白白放着。”
见叶数依然有些犹豫,不敢贸贸然接下,叶致跺跺脚,继续道:“早些年我父亲也是游历过各地的,认识个把能人异士也不奇怪。我听说江湖中人都有些不缚于教的豪爽,意气相投时把这些书生看不懂的东西用来相交也是有的吧?”
叶数张张嘴,到底没说出江湖大侠哪有拿自己的独门密式与人结交的道理?
可转念一想,教导她的武师虽然算不上一流高手,可出身武当派,算是非常正统的正道人士。自己蒙他教导数年,也听了不少江湖上的闲闻逸事,确实没听说过江湖中有哪位高人大侠,用的是这什么歧天剑道的。
世上机缘巧合的事情多着呢,哪里是她们这几个被关在深宅后院的小姐们所能尽数知晓的?
叶致又道:“再说了,送给妹妹你,也没跑出咱们叶府去。你是公府小姐,难道还能没事跑去外面和人比武不成?又不是男人家要支应门庭,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妹妹是怕个什么呢?”
叶数最受不得激将法,见叶致以为自己是怕了,哪里还会多想。
当下就收下了剑谱,拍着胸口道:“不过一本名不见经传的剑谱,大姐姐你且等着,我定会研究个明白透彻!”
叶致掩口而笑:“好好好,那我可就等着二妹妹的好消息了。昔日有花木兰替父从军,难道你日后也要成个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不成?”
“世上万事哪里说得准呢?”叶数不把她的笑话放在眼里,满不在乎地道:“我习武多年,保不齐哪日就真把这些没甚用处的男人压在下面了。”
叶致呵呵地笑:“那可都是日后的事了。眼前我只求妹妹记得自己的承诺,可不要坏了我的大计才好。”
刚收了她的东西,叶数正满心感激,又想起要让叶攸叶敏吃亏的计划,心中更是豪情万丈。只恨不得立刻拿来纸笔,挥墨泼毫,立一份军令状给叶致才好。
叶致倒不用什么军令状,见叶数如此上道,心中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哄好了叶数,此事最大的变数算是处理好了。
接下来,只要把裙摆修补得漂漂亮亮,这件事,就算是顺利度过去了吧?
且不提叶数得了那本《岐天剑道》后是怎样读得如痴如醉,又缠着武师指导自己修习上面所载的剑法;也不提叶攸和叶敏镇日里是如何得意洋洋,认定叶致一定是失了郑老夫人的欢心。
叶致每日埋头于针线之中,无暇他顾,终于在距离六王妃生辰还有五六天的时候,将裙摆修补完了。
她心底也是一松,期间有几次,差点以为要修补到最后一日。到底还是学艺算不得精深,对此事估量的不足。
郑老夫人带着乔氏和容氏一同前来探视,见到绣架上那金光闪烁,雍容华贵的裙摆,皆是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
郑老夫人拉着叶致的手,连声说了好几句:“好孩子,你受苦了。”
叶致不敢居功,只是乖巧地笑着:“祖母,还是赶紧拿去针线房,派人连夜赶工,把裙子做出来才是。不然我们这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正是呢。”容氏在一旁笑吟吟地接过了话头,“长生辛辛苦苦才把裙摆修补得这样好,咱们可不能在最后这环上出了岔子,浪费她的一片心啊。”
言下之意却是两层。一层是提醒郑老夫人,安排做裙子的绣娘时也要当心,别走漏了风声,传到了三房四房耳里;二层则是挑明了叶致已经尽到责任,剩下这制裙之事,无论成败好歹,都与她无关了。
容氏一片好心,替叶致推脱后面之事,乔氏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当下就顺着容氏的话笑说:“可不是?制裙虽快,也需得花上几日的功夫,我这就派人把裙摆悄悄地拿去,安排个稳妥人处理。六王妃生辰之前,总归要再让母亲仔细检查上一遍成品才是。”
叶致只管在旁边乖巧地听着,心想总算是顺利完成了,等过了六王妃的生辰,自己的生活,也算是终于能步上正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