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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昏沉,任事都不知。此时清醒,感觉心里最惦记的仍是存身在春香院中的众女。
尤其霍敏英初来,怕还不知藏头蒙脸地躲避凶险。自己不在,若遇上似汪宁那样的无赖,她们岂能应付得来?童牛儿愈想愈担心,再躺不住,挣扎着起身悄悄溜出雷府。
待在路上走着,却觉得自己可笑。活了二十年,从来都是来去无牵挂的逍遥日子,倦时即眠,饥时便吃,一切自在。双目睁开后何需要想别的?不料今日却平添这多牵挂在心里,倒有些烦。
但转念又觉得这几株花草朵朵都是奇葩,若无人护佑,必被这肮脏尘世所糟蹋,却也可怜。
待进了春香院,第一个便见到刚刚起身的何妈妈正将手掩在口上,打着哈欠走来。
猛地看到他,惊得将哈欠一下子咽了回去,结舌道:“牛儿兄弟——你的贵体——无恙吗?”
童牛儿听她语不成句,知必是自己重病不治的消息让她好生欢喜。此时却见自己大摇大摆地在这里,被大大地吓了一跳。暗觉得可笑,面上却装作平静道:“无恙呵,我又不曾生病,怎会有恙?”
何妈妈大张着嘴愕然瞧着童牛儿走上楼梯,心里好不奇怪。
那日明明亲眼看到这小儿被抬出春香院时已是一副神仙难治的死人模样,赛天仙、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等都哭得死去活来,倒像发丧一般凄惨,连那小丫头也天天跟着垂泪。
原以为他必是一去不返,从此再不用忍受他的折磨,可以肆意侮辱欺凌那几个丫头,教她们日夜劳作,把这长时间损失的金银都赚回。
却不想还是空梦一场,这小儿竟又平安归来,瞧精神似比以前还旺盛。都说神鬼怕恶人,看来不假呵,这小儿一向骄横霸道,百无禁忌,神仙怕也不敢招惹。
何妈妈摇着头向前走,眼睛直勾勾地想着心事。
却不防前面有条长凳挡路,将她绊个马趴,一下子摔出丈多远,半晌爬不起来。路过众女见了都掩口而笑,却没一个过来扶她。
待上到三楼,童牛儿只觉得头昏眼花,四肢软绵,似要站立不住,忙扶住墙壁。适才逞强猛走,将力气皆都用尽。
小丫头瞧见,忙跑过架在他的臂下。
童牛儿甚觉欣慰,问:“钱还够用吗?”小丫头抬头看他一眼,道:“够的,不须给我,当心天仙姑娘知道了要骂。”童牛儿笑着不语。
二人进入房中,见赛天仙和林凤凰、白玉香、霍敏英三个正围坐在桌前,似商量着什么,各个低眉痴目,精神萎顿。
几人猛地看童牛儿走进来,皆都惊住。
霍敏英倒第一个反应过来,“啊”地叫一声,起身扑过抱住童牛儿,忽地又觉不妥,忙撒手撤身,将如雪双颊羞红,神情也忸怩起来。众人见了忍俊不住,皆笑。
赛天仙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气喘得都粗。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过来紧紧地搂住童牛儿哽咽,口中道:“你没事就好——”
林凤凰和白玉香只能在侧看着,各将悬着的心放下,在脸上开出灿烂笑容。
童牛儿爹娘早丧,自幼时便倍尝孤苦,从来没有过得这多人牵挂疼惜的机会。看到如此情形,心里好不温暖,以为只这般,受的所有苦痛便都值下。
在椅上落座后向赛天仙索一锭大银,吩咐小丫头出去买酒菜来吃喝,庆贺大难不死之福。
待端起酒盏时,童牛儿才惊见赛天仙颈下的白绫,指了道:“怎地了?”
这一问勾引起赛天仙心里的委屈,如同孩儿受欺后听父母关怀一般,泪水立时涌进眼里。但仍拼力忍住,道:“不小心——划破了,不打紧。”
童牛儿眼光何等毒辣?摇头道:“休诳我,还不实说?是不是何妈妈使人欺你?”赛天仙摇头不认,却再忍不得泪水,掩口呜咽。
童牛儿看得不耐烦,皱眉拍案道:“怎地难说?”
霍敏英见他急了,在侧插嘴道:“天仙姐姐为求那个什么银姑娘请御医给童大哥治伤,竟要自刎而死。”童牛儿怔道:“真的吗?”转念明白大半,起身拉过赛天仙道:“走,我去为你出这口恶气。”
赛天仙忙拉住他手坠身阻止道:“怎样能出?”
童牛儿道:“自然也在银若雪颈上割一刀,叫她尝尝痛的滋味。”
赛天仙吓了一大跳,努力抱住童牛儿劝道:“相公你伤还未好,休闹了,当心身体要紧。”
童牛儿连气带累,站在那里呼哧喘息不已,惨白脸色和狰狞眉眼将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等人皆都吓住,纷纷过来也劝。
林凤凰怨霍敏英道:“怎地嘴快?”霍敏英苦着脸儿道:“我也不知他是这等暴烈脾气呵,不然我怎敢说?”
童牛儿见众女如此,只得坐下,低头凝眉想着主意。
赛天仙最知他是睚眦必报、等不过夜的性格。道:“你休怪银小姐,她也只是为难我一下罢了,并不曾真的想要我性命。更何况这次若不得她出手请来御医,你的伤岂能好得利索?”
童牛儿摇头道:“一笔是一笔,不相干。待得机会,我定要好好羞辱她一番,为你出这口恶气。”
赛天仙见童牛儿如此庇护自己,大觉欣慰,暗道:不枉我曾为你引刀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