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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烧了自己亲手抄写的经书,谢朝泠又在他母后牌位前安静跪了许久。
继后李氏三年多前就病逝了,她入主中宫堪堪不过两年,好日子没过几天身子就撑不住去了,那之后乾明帝为了让谢朝泠坐稳东宫储君位,再未立过新后。
谢朝泠知道他母后这病是忧思成疾,过于担心自己、怕自己步先太子后尘,吓出来的。
“母后去世时,儿臣答应母后会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境地中,更不会再任性妄为、随心所欲,不会给其他人挑儿臣错误和毛病的机会,但是现在,儿臣好像食言了。”
“六弟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身份不明、来历不清,野心勃勃、性子更加偏激,儿臣应该在他给儿臣惹来更多更大的麻烦前解决他,可是儿臣好像有些,……舍不得。”
“母后,儿臣就再任性这一回吧,只要他不做出危害大梁江山社稷的事情,儿臣想纵容他这一次。”
谢朝泠声音极低,这些话,他只会在他母后牌位前说。
出了这里,哪怕是面对谢朝渊本人,他都不会再说第二遍。
从太庙出来时天色已经黯下,东宫跟来的人小声问谢朝泠:“殿下,您是回去东宫,还是这会儿就离开宫里?”
谢朝泠看一眼天际晚霞,道:“先回东宫吧。”
走之前他总得先填饱肚子,反正夜晚的家宴没这么快结束,他能赶在谢朝渊回去之前到就行。
从太庙回东宫,走近路只需一刻钟,为避人耳目,谢朝泠来回都是靠自己双脚,且只带了个机灵不起眼的东宫小太监。
这个时辰又是除夕夜,宫道上除了一盏一盏亮起的宫灯,鲜能见人,谢朝泠手中抱着暖炉,踩着积雪慢慢往回走,纷乱心绪终于逐渐沉定下。
快到东宫时,身后忽然响起趾高气昂的开道声,谢朝泠回头,一眼看出是恂王府的人,正抬着顶暖轿赶路,像是要往庆和殿方向去。
谢朝泠皱眉,和身侧小太监一起后退一步让开,微弯腰低了头。
暖轿自他们身边过时颠簸了一下,雪天路滑,赶得太急几个抬轿人摔成一团,那轿子倾倒下,在一阵大呼小叫声中,轿中谢朝溶摔了出来,狼狈趴进雪地里,半晌才被下人手忙脚乱扶起。
谢朝溶气得面红脖子粗,大声呵斥人。他晌午时喝醉了,去了宫里从前的寝殿歇息,这会儿才醒,急匆匆地要赶去参加家宴,生怕耽搁了又惹了皇帝不快,哪只路上竟然被这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给摔了个狗啃屎。
恂王府一众下人战战兢兢跪地请罪,谢朝溶呵呵骂骂一阵忽觉不对,眼风一扫,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谢朝泠两个。
“你们是哪个宫的?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谢朝溶呵完,瞥见这地方就在东宫附近,立刻道:“你们是东宫的人?”
谢朝泠带出来的那小太监低声答:“回恂王殿下的话,奴婢们是东宫的人,正要回去。”
谢朝溶闻言冷笑:“东宫的人,这个时辰不在东宫里头待着,鬼鬼祟祟在这做什么呢?来人,给本王带走!”
小太监急道:“恂王殿下您不能这样,奴婢们是东宫里的人,您不能将奴婢们带走。”
谢朝溶哼道:“本王今日还非带你们走不可,陛下分明说了东宫闭宫,不许人出入,本王看你们就是有鬼祟,既然不凑巧被本王撞上了,不将事情交代清楚,这事不能了。”
那小太监还要再说,谢朝泠忽然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他手臂。
从头至尾,他一句话未说。
谢朝溶的人已经将轿子扶起,小心翼翼提醒他:“殿下,还是先上轿吧,不能再耽搁了。”
谢朝溶目光转了一圈,落到谢朝泠身上,眉头一拧,这人他方才都没注意到,竟莫名给他一种十分不舒服之感,于是更坚定了要将这两人带走的念头。
“将人带上,等吃完家宴,本王再亲自审问人。”
丢下这句,谢朝溶大摇大摆重新上了轿子。
这明显不合规矩,东宫里头的人,哪里轮得上谢朝溶来审问,不过如今东宫就是个摆设,人人可欺,所以谢朝溶半点不怵。
若是能抓到些东宫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和把柄,那就再好不过!
家宴摆在庆和殿中,这里本就是按制开家宴的地方,从前乾明帝为表对赵太后敬意,免得她老人家奔波,逢年过年家宴一贯是摆在寿安宫里,今次却忽然讲起规矩来。
谢朝溶到庆和殿时还是晚了,但有比他更晚的,谢朝渊也才刚到,在殿外与谢朝溶撞上。
谢朝溶懒得理他,先一步进门。
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跟上,余的人俱都留在殿外候着,谢朝泠也在其中。
谢朝渊落后一步进去,在门边脱下身上沾了雪的大氅,忽地侧目看向了就在殿外站着的谢朝泠。
谢朝泠察觉到他在看自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将谢朝溶那厮骂了百八十回。
谢朝渊若是看出来,之后估计又要犯病。
若是没看出来,今日他要脱身还得另想法子。
怎么想都是个麻烦事。
谢朝渊终于开口,冲他道:“你,过来。”
立刻有恂王府的下人出言阻止:“恪王殿下,他是恂王府的人。”
谢朝渊没理人,只问谢朝泠:“你是吗?”
谢朝泠摇头。
“那便是了,”谢朝渊似笑非笑,“本王身边没带人伺候,你进来给本王斟酒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