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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平复帖》亦摆好,狼毫亦润得恰到好处,笑问:“碎湖怎是你在研墨,墨璃呢?”

    碎湖微微一顿,见墨已浅浸三分,遂将墨块轻搁于砚角,冉身至其右侧跪坐,这才抬首笑道:“回禀小郎君,墨璃刺绣好,主母唤她描样去了。”

    “嗯!”

    刘浓稍稍侧身转眼,见她睫毛轻眨,心中不由得好笑,说道:“你立的规矩甚好,很合我心意。现下,你是管事,不必再行婢女之事。”

    “是,小郎君!”

    碎湖睫毛再眨,抬眼时撞见小郎君微笑的目光,心中莫名慌乱,端于腰间的双手忍不住的互绞,弱声喃道:“小郎君,碎湖错了!小郎君说已身不正,何以正人……”

    嗯?!

    刘浓愣得半晌,随即洒然而笑,最近这段时日碎湖掌管内外事,成效颇是显著;只是她弦绷得太紧,深怕做得不够好,是以处处皆显小心,这亦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遂笑道:“田籍之事,可有拟定好?”

    “小郎君,田籍……碎湖看来……”

    言及此事,碎湖的眼睛逐渐放光,晶亮如星,娓娓将自己的所思所虑逐一道来。说着说着,竟绕离田籍言及庄中诸般事务,有些是刘浓未曾在意,有些则是尚未顾及之事。

    闻其所言,刘浓时尔点头,时尔沉思,最后满脸染尽笑意,暗中开怀不已,心道:自小便知碎湖聪慧好学,殊不知竟如此擅长理事,庄中内外事务有她看顾甚好!嗯,再得刘訚料理商事,罗环蓄养部曲,若诸事皆顺,我便可专心致外矣……

    三刻后!

    碎湖止住话头,忽觉唇有些干,舌尖沿唇一掠,犹渴,想找水喝,愣不地歪头见香已燃烬。眼神一凝,随后偷瞧一眼小郎君,见他正笑意盎然的看着自己,唰的一下脸上全红了,垂首涩然道:“小郎君,碎湖,碎湖说完了……”声音越来越低,低至最末弱不可闻。

    “嗯!”

    刘浓拇指轻扣食指,心怀舒畅,朗声笑道:“甚好,明日,拜访丁府君!”

    ……

    竖日清晨,露滚青竹叶,泛香作淡清。

    乌桃案摆着细米粥,金丝黄,嫩野菜,尚有一碟小胡瓜(黄瓜)。墨璃侍于案侧,这些皆是碎湖吩咐过的,小郎君喜吃凉拌胡瓜,每与粥伴,食粥亦能多食两碗。正欲替小郎君再盛碗粥时,来福由前院而来,其腰间重剑拍着铁扣,锵锵作响。

    来福歪身一瞅,见小郎君尚在早食,便按着剑侍在门口。

    墨璃见晨光尚早,柔声道:“小郎君,再添一碗否?”

    “不用了!”

    刘浓淡然而笑,小黄瓜加得朱萸粉,味呈酸辣挺合胃口,却不愿来福久候,便以丝帕抹净嘴角,拂袍而起,待行至门口,掠一眼天时。

    日眼尚未尽开,黄莺鸣于树梢,嘤声脆嫩。

    来福笑道:“小郎君,李叔备了三坛酒,咱们是去丁府,尚是至县府?”

    丁府君原籍余杭,任职由拳近十五年,由小史熬至府君,这对其庶族出身而言,已然算是有所成就。是以便在由拳置得别庄,位于县城东郊。

    刘浓踩着木屐,挥着宽袖,边行边道:“咱们既是拜访,理应前往庄府,岂有去县府之理;若是丁府君不在,亦可先投名刺,以示尊重。”

    言至此处,似想起甚,回身道:“再备一套琉璃!”

    来福道:“李叔说昨日送过一套……”

    刘浓笑道:“数年得丁府君照拂,便是再送一套又有何妨!”

    “好勒!”

    来福知晓小朗君重礼念情,爽朗应得一声,便欲命人去备琉璃,却见碎湖引着两名白袍穿月洞而来,而白袍手中捧着的正是琉璃木盒。

    笑道:“小郎君,碎湖来了。”

    刘浓回头,见得晨雾净白,月洞口飘来一束桃花,巧笑俏兮,明媚如初雪。心中愉悦,竟起了打趣来福的心思,笑道:“来福,你怎地能辩清碎湖与巧思?”

    “嘿嘿!”

    来福摸着脑袋傻笑,面上神色尽是扭捏,皆因近日巧思待他温柔许多也,用力的想了想,讪然道:“小朗君,我亦不知……”

    ……

    由拳城东,丁府。

    别庄不大,前后拢得百倾方园,依旧白墙黑瓦。

    门前随从得名刺后不敢怠慢,沿着廊角一阵疾行,待至内院深处时闻得有嘤咛私声,面色便有些犹豫,随后记起投名刺之人身份,只得朝着鹤纸窗内,低声道:“家主,刘氏投帖!”

    “刘氏,哪个刘氏?”软糯的声音传出,绵得人心生酥麻。

    随从答道:“华亭刘氏,刘郎君!”

    “瞻箦!”

    室内杂声顿止,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软糯声音嗔道:“家主,天时尚早着呢!不若……”

    “啪!”

    静!

    少倾,穿衣声持续,其中夹带轻微呜嘤,室内有人怒道:“哭甚,快替我束冠,莫怠慢了瞻箦!”

    片刻后,室内踏出个年约六十上下的老者,面色红润着儒服高冠,身后则跟着个二十来岁的艳婢。这老者正是由拳县府君,丁晦。

    丁晦问道:“瞻箦何在?”

    随从道:“在院前等候!”

    丁晦怒道:“糊涂,怎可让华亭美鹤候于门前!”言罢,挥着大袖,疾步而去。

    由不得其不怒,自六年前初见刘浓,他便知晓这刘小郎君的美名:八岁之龄得名于建康新亭,郗公赞言其珠联生辉,与王氏小郎君并论;不仅得侨居江东之义阳朱氏看中,更与累世巨阀卫氏、王氏互有来往。王氏、卫氏不用论,那是天下门阀庭柱,等闲士族经营百年亦难望其项背。

    便说那义阳朱氏,西蛮校尉朱焘现拜从事中郎,即是校尉又是中郎,想来不需几年便会晋升益州刺史。其上次途经华亭时,尚遣人至县府,前来的部曲只作一言:朱中郎拜访刘郎君路过此地!

    言下之意,明矣!

    若综上皆不论,单论那小郎君六年来所作所为,便足以教丁晦暗中惴惴而嗟叹:其从无至有,起于微芒。六年里,纳千顷良田建庄园,纵养豪士蓄精刀,商事亦直达建康,更斩周勰于刀下!

    周勰?

    何等人物也,吴兴周氏,江东累世豪强矣!其说斩便斩了,居然不见周氏报复!虽说占着大义名份,然若已身没有份量,周氏动根手指便可料理矣!

    如今之江东吴郡,谁人不晓华亭美鹤与白袍!

    唉,此等人物实乃天纵英材!

    听闻,前些日子郗公虽与其暗解婚约,然其并未见丝毫荒颓,竟作啸于虎丘、奋而振翅、鸣啼长空,尽折一干世家子弟于袍前,声誉名望不减反增。据闻,刚至陆氏庄园访友而归……

    江东陆氏!又是一个犹似天堑浩壑的豪门哪……

    丁晦一路疾行,心思数转既乱且杂,细数近些年来关于这刘小郎君的种种传闻,不禁汗染背心而不知;恰逢一缕晨风拂绕,恍觉背后幽凉渗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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