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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看着看着,两眼一下子瞪大了,露出副费解到难以置信的神情,以至指向窗外时,竟连话都说不太利索:“……这……我的车怎么自己开到坡下去了??”
斜坡下四轮朝天躺着一辆suv。
显然这辆车冲出路面时先撞到了斜坡下的那棵大树上,所以整个头都凹陷了进去,前窗碎了一大半,又翻滚着接连跟斜坡下的石头撞击,所以车身几乎散了架。
这让严晓峰那双紧张得微微有些充血眼睛看上去更为闪烁和惊惶起来。
及至醒过神,他立即朝左侧挪了挪,似乎是想要推门出去看个究竟,但突然他嘶地猛吸了口气,像被电击般一震,随即迅速缩回里座,牙关咬紧咯咯一阵发抖:“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循着他惊恐无比的视线,看到离车头大约三四米远的地方,躺着一具浑身扎着碎玻璃,已在炎热的气温中开始腐烂的尸体。
满是刮痕的白色长袖衬衫,深蓝色满是刮痕的牛仔裤,短而乱的头发下半个额头已被某种利器削平。
这尸体不是严晓峰却又能是谁?
想到这里,忍不住悄悄朝后座上严晓峰看去时,就见他一动不动像个蜡像般坐在那儿,瞪大了双眼紧盯着前方那具尸体,一脸呆若木鸡的样子几乎是有些好笑的,但此情此景,却怎么可能让人笑得出来。
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惊恐感,惊恐到仿佛魂魄都一瞬间飞离了他的身体。
直到很久之后,才从他喉咙里发出咯喀一阵响,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向冥公子,颤着声问:“怎……怎么可能会有两个我?怎么会有两个……”
问完,见我和冥公子不做声,他似乎一瞬间察觉了什么。
随即整个脸蓦地扭曲了起来。
可怕的是,随着他脸上这层恐惧的加深,他身体开始出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惊人变化。
原本憔悴但还算清秀的一张脸,几乎是在我眨了下眼睛的瞬间,突然发出哗啦啦一阵轻响。因为从额头到下巴处,那张脸突然扎满了玻璃碎片,且左边额头还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削掉了四分之一,血肉模糊得几乎分辨不出五官的样子。
身上更是到处都伤痕累累。状况如此糟糕,但严晓峰却似乎浑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直愣愣看着冥公子,过了半晌,抬起只剩下三根手指的手伸到眼前看了看,他再次发了阵呆,随后一把推开车门,急匆匆便想往外跑。
但哪里比得上冥公子蓄势待发已久的那番速度。
似早已预料到严晓峰会有这样的举动,没等他探头出门,冥公子手指往后视镜上一拍,再轻轻往后一扯,便见严晓峰像被一股巨大力量猛地往后一拽,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余地便一头撞在了驾驶座的椅背上。
随后反手一伸,一把按住了严晓峰的头,迫使他蜷缩在底座上动弹不得。见他徒劳无力胡乱一阵挣扎,不由笑道:“你跑什么,找死么?”
“本来就他妈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死?!”
这句话大概用尽了严晓峰全部的勇气和力气,因此吼完之后,他整个人一瞬间瘫软了下来,不再做任何挣扎,只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我死了……死了……我他妈原来已经死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实在很难用合适的语言去描述这种悲哀之极的感觉。
始终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死了,突然间看到自己尸体以一种无比可怕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惊惧之后,没等来得及消化,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化成同那具尸体一模一样的样子。
这种突兀到来又无比悲惨的现实,远比死亡本身更为可怕。
于是惊恐,于是绝望,却又无能为力地悲哀……
化成一种心如死灰的妥协,最后只能藉由最为无用的眼泪去宣泄,然后蜷缩在那儿听天由命。
着实悲哀得令人无法直视,甚至不敢多听那低而压抑到无法再压抑的抽泣。
然而,这一切对冥公子来说似乎是视而不见的,他看着严晓峰,平静的眼里却找不到丝毫能表现出他感受的东西,只是由着这可怜的警察哭了阵,随后道:“黄泉来使接引你,你躲了它几天几夜,殊不知再迟上一天半天,你的魂魄就要被这山里的某种东西给无声无息吞噬干净,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我他妈怎么可能知道拿东西是从黄泉来的??还接我??要不是碰到这东西,要不是为了避让它,我他妈会死??”
“你再好好想想,你真是因为碰上它,为了避让它而死的么?”
“还要怎么想?!”
问完,停下抽泣抬头用他那双充血的眼睛紧盯着冥公子,但突然浑身一颤,继而沉默下来。
一腔激动碰上波澜不兴,大概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尤其面对着冥公子这样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看着严晓峰绝望发泄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在对他静静微笑。
不知怎的,这微笑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样子。
隐藏在人的外衣下死神般的本质,平静的神情对比着严晓峰绝望到暴躁的模样,有一种淡漠得令人微颤的寒意。
所幸语调并不如他眼神那般离人千里,在见到严晓峰僵硬的沉默后,他轻轻说了句:“你再好好想想。”
温润平和的话音,似有一种奇特安抚人心的作用,不仅令我悄悄朝他看了一眼,也令严晓峰重新抬起头望向他,目光微微闪烁。
过了片刻,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身子一下子蜷缩得更紧了。
紧得几乎将自己整个儿塞进车底下去,过了好一阵,才勉强抬了抬头,喃喃说了句:“……想起来了,进山不久,我好像就昏过去了……所以……”
“所以?”
“所以没多久,我就对车失去了控制,听任它从山路上冲下去,直接撞上了那棵树……”边说,他边朝斜坡下那棵树干已被撞裂的老树看了一眼,肩膀再次一颤,似不堪想象当时的场面。“……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到那头动物挡在路中间……之前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我一直都以为……”说到这儿,面露一丝困惑,他朝冥公子皱了皱眉:“但它昨晚明明已经追到我了,为什么那时候没带我走?”
“因为有人不希望你被它带走,所以一直在干涉着它。”
“干涉?”一听这话不由倍感困惑,严晓峰怔怔望着冥公子,难以理解地问:“……为什么?”
这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竟会有人暗中阻挠一个黄泉来使,试图干涉它将一个迷途的鬼魂带走。这听起来着实让人感到费解。
但没等冥公子回答,忽然车窗外传来叮当一阵声响。
细而婉转,低而柔和,极其动人的一波声音,这让我立时往它飘来的方向看去。
倒不是因为被这好听的声音所迷,而是因为它正是刚穿过朝天门时那会儿,我所听到的,曾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的琴声。
谁想一眼望去,所见到的那个弹奏者,竟是比琴音本身更为不真实。
因为那是个比琴音本身更为迷惑人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