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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俊相较于那连家四人,虽只是个七星武师,战气修为不足,但胜在底子浑厚扎实,对武师境界更是有着诸多不为外人所道的心得体会。

    这只出柙猛虎,在身后战气化成的战翼瞬间,脚尖轻点地面,身子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只在原地留下一片残影。

    其速,犹在施展奔雷步法的林天惊之上!

    林天惊虽然速度远不及修为极深的林俊,但胜在“先走一步”,因此离着这黑袍仅有十米之远,以其奔雷之势,显然是转瞬间即可直刺一剑递出。

    但林天惊此时却是脸色苍白。

    愈是靠近那名黑袍,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压力也就愈大。

    那股沉重威压感,若浮于头顶之上的一片沉重海洋,死寂,沉重,又透着一股发自心底的绝望感。

    一如当初林天惊落水垂死的那种感觉。

    纵然是靠着奔雷步法的风雷之势略微抵消了那股威压,但林天惊依旧是极不好受。

    更让林天惊有些不解其意的是,自从见到这名黑袍之后,手中这柄无名剑便始终嗡鸣不止。且愈是靠近,便愈是震颤。

    此刻林天惊右剑之上看似青气朦胧,实则在这林家独有的青色战气包裹之下,那柄剑震颤剧烈,以至于让林天惊险些难以握住。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剑会有如此剧烈反应。

    此刻与连林俊都不敢言能胜的强敌对战,不容有分毫走神,稍有差池,便是生死立见,但林天惊却破天荒的走了神。

    虽然走了神,但步伐却没有停下。所以依旧是一剑直刺递出,没有迟疑。

    不知为何,眼神略带迷茫的林天惊,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其速越来越快。

    因此与其说是一剑直刺,倒不如更像是闭眼一剑直撞过去。

    “空!”

    旋即,林天惊耳边传来一声极为尖锐的空爆声,犹如炸雷起于耳边。

    林天惊忽然感觉周身呼啸罡风猛然一滞,然后便再无罡风呼啸。

    周遭再无声响,如同死寂一般。

    林天惊闭着眼,一剑依旧一往无前。

    只是片刻,他忽然停了下来,皱了下眉,因为在他算来,这一剑,早该到了黑袍身处,可为何既没有声音,也没有阻拦?

    他微微睁开眼睛,然后随即怔住。

    地处荒凉,身处荒凉。

    一片荒凉。

    林天惊不知为何,竟是来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荒凉之地!

    周遭草木枯黄,一望无垠。地面碎石裹风斜走,在昏暗的阳光掩映之下,更显落寞苍凉。

    寒风萧瑟,如妇女呜咽哭诉,显然是一片入冬景象。

    在这里,天高地阔,抬头便是阴沉沉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天地之间,仿佛仅存一人,执剑顶天立地。

    都说“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如今林天惊虽然没有身着黑甲,但面对阴沉云层,依旧是有一种孤身一人对抗天地的那种感觉。

    纵然是有些愣神的林天惊,看着这片景色,没来由的有了一股带着孤寂苍凉之感。

    在这股莫名情绪之后,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言的豪迈。

    悲壮豪迈。

    他有些迷糊,不明所以:难不成,刚刚那舍生一刺,靠着那股奔雷之势,破开空间,生生撞入了另一片空间!

    他怔怔出神。

    猛然间,地面微微震颤,马蹄声如雷响动。

    他转头身后看去,却见一人座下白马,疾驰而来,顷刻间,便已至了林天惊身后。

    林天惊下意识的右手横剑于前,左手左脚退后一步,躬身防守。

    但那人眼眺远方,眼神坚毅,仿佛丝毫没有看到林天惊。

    然后,就这般“穿”过了林天惊的身体,一闪而逝,如同一具幽灵,透过林天惊,然后出现在林天惊的身后三尺处。

    但同样的,林天惊也借此看清了这人的相貌。

    那人,神情容貌,与林俊有八分相似。

    林天惊怔在了当场。

    ……

    西北苦寒多冻土,江南迤逦多风景。

    这句话,不只是文人墨客的一句玩笑话,而是对西北苦寒之地的真实写照。

    在这里,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充满了萧瑟荒凉。

    最让林厉有些不适应的,还是这个西北的冬天。

    江南的冬日,是阴寒刺骨的冷。因为靠近山水,故而多水汽。哪怕是瀚海这等气候宜人的城市,因靠近柳湖,空气之中湿气极大,因而江南的冷,是那种冷到骨子里的湿冷。

    往往江南冬季,都是在一场大雨之后,温度骤降,冰火两重天。

    但西北的冬日,却是大相径庭。西北苦寒的冬季,是以呼啸寒风为主,夹杂着一分豪迈。

    虽然西北冬季的呼啸寒风,仿佛刀割一般,哪怕是修为极深,依旧是感觉呼吸都能拉的你嗓子疼。若是碰上湿气稍大,则眉宇间都会沾上一层雪白寒气。

    但这种冬季,却偏偏极合林厉的胃口。无他,豪爽尔!

    江南的水汽多,水蕴灵动,故而那般寒气,一点都不爽利;而西北苦寒之地,虽然苦寒,但风就是这般不加掩饰,直来直往,毫不含糊,如一位汉子喝了烈酒,嗓子被烈的极疼,却也极为畅快淋漓。

    烈酒。

    林厉撤去深厚修为,脚下微微用力,也仅是在冻土层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他啧了一声,有些佩服。前人,是如何在这片穷山恶水种出农作,酿出割喉的?

    林厉砸吧砸吧了嘴,忽然嘿嘿一笑:有些想念陪弟弟林俊一起喝烈酒“割喉”的日子了啊!

    ……

    以往林厉西北的苦寒始终不以为然,但自扬刀策马入边疆之后,走了八千里,看尽了一路上的风景,也看尽了从富饶到荒凉的种种写照。

    越往西北走,就越是荒凉与贫瘠。

    最后的两千里,也同样的看尽了十万大山,以及十万大山之后的那六座雄城。

    他有些感慨,也有些不忿。

    三百年前神皇朝灭,然后枭雄四起,连年大战,流血漂橹,甚至可以说是尸横遍野。不说远的,就算是神皇朝之前,春秋乱战,也远没有后人撰写的《春秋》之中“百家争鸣,群星璀璨”的那么美好。

    没经历过战争的人,根本不明白战争的残酷与冷漠。

    百姓生灵涂炭,每个霸主的交错战争,致使民不聊生,伤及玄明界根本。

    最可恶的,是那些没有半点风骨的文人,搬弄口舌,为这局面火上浇油。其中,更是有人出卖了人族同胞,与那异族结盟,致使异族入侵,玄明岌岌可危。

    若非不是释门大慈大悲,举释门之力,念不动明王咒,守住边境,后果不堪设想。

    林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翻身下马,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个地方。

    因为隔得太远,所以纵然他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地平线之上的一个黑点。

    鬼门城。

    若非最后关头,一位武夫一骑当先,整合内部,外铸六座雄城,救玄明于危亡,怕是,整个玄明,早已不复存在。

    林厉蹲下身,轻轻吟诵着连三岁小儿都会的《悲凉镇灵赋》诗句:“漠看人间共逐鹿,青衣落子悲浮屠。”

    浮屠,便是指那些断了香火,断了传承的释门啊!

    “惊鸿一舞,豪杰一骑守国土。”

    林厉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六千里纵观玄明,两千里长途跋涉,其中更是经历过皇城选赛,妖洞试炼,将这位林家天之架子的心性打磨砥砺的极为透彻,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踏出瀚海,想着凭一把郁鸾刀大杀四方的热血男儿。

    豪杰一骑。曾几何时,他也是想要这般,以一人之力,救玄明于危亡。

    他下意识的左手握住腰间左侧的郁鸾刀,掌心摩挲着刀柄,一言不发。

    林天惊“站在”林厉身后一米处,看着他的侧脸,有些不明白。

    虽然隔着仅有一米,看着不远,但两者间的距离,却是沧海桑田。

    因此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林天惊思忖之际,忽然,地面毫无征兆的震颤了起来。

    林天惊与林厉同时向后看去。

    身后,三十余骑白袍银甲骑着白马,以风雷之势顷刻而至。

    这三十余骑,人数虽少,气势却极是骇人,自带着一股杀伐气焰。

    尤其是这些人,虽然银甲锃亮,但依旧是夹杂着一些难以洗净的暗红之色。其中更是有几位银甲之上,刀痕累累。这些人,显然是常年在血水刀尖中趟过,以至于身上的铠甲都浸染了血色,洗都洗不去。

    这些人,要杀多少异族,才会有这等冲天血气!

    这三十几人在临近林厉之后,极为默契的勒马而停,然后齐齐下马。

    动若雷霆,静若处子。从动转停,只是须臾之间。显然这些人有着极高的军事素养,绝非一般老卒可比。

    斥候,自古便堪当军中侦察兵,专司伺察望敌情,用于大军行军途中或扎寨之时环伺周围,进可侦察前方敌情,退可护守大寨,谨防偷袭。故而斥候又称“探子”,寓意“打探军情”,在任何一支军中都是极为重要的。

    寻常斥候做的也不只是侦察敌情那么简单。如在行军方面,他要到战地附近打探消息,关于地形地貌和地理环境,水源、道路均要画成详细军事地图。是否要找先锋队有山开路遇水搭桥,也需要极强的预判能力。

    斥候对格斗和武器的掌握也必须强于寻常校伍,还需要善于隐藏。

    可以说,每一个斥候,均是军中极为拔尖的人才。

    但同样的,这斥候,因其性质,死亡率极高,故而才会有“军中斥候最先死,断刀断弩为谁鸣”的说法。

    两军相遇,必先死斥候。这句话,堪称一字百命啊!

    军中惯例,斥候五人一组,十人一队,五十人一标。往往一战下来,斥候十不存一。

    看这只队伍,本应该是五十人整,如今只剩下三十余人,可见战损之惨烈。

    这三十余人下马后,齐齐将身后战弩悬挂于马鞍右侧,腰间战刀则始终悬挂,一刻不解。

    当先一人看着林厉,极为恭敬的喊了声“林标长。”

    林厉微微一笑,然后转头看向众人:“如何了?”

    那当先一人嘿嘿一笑,抹了把脸上沾到的些许血水,说道:“就三个落单的鬼族探子而已,遇上我们这支白马探子,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罢了,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呢!”

    林厉瞥了眼悬挂在马鞍左侧的三颗青面獠牙的头颅,以及一位袍泽右臂新添的一道伤疤,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也不顾脏,轻轻嗅了嗅,然后直接塞到嘴里,轻轻砸吧了下嘴。

    做斥候,也有四字诀,那就是“望、闻、问、切”。

    望字,讲究的是眼力,需要的是斥候能在轻轻一瞥之间,判断出一支大军的动向、大致人数,以及他们的装备实力如何。这些,若没有极丰富的经验,做不来。同样的,他们还需要过目不忘的眼力,能将行军途径的周遭山水地形,详细画出。

    闻,若是在大军之前,则是贴耳在地,仔细聆听,根据震颤、声响,确认大军的动向,并根据声音判断出方向、大致人数。

    问,作为一名斥候,最基本的便是打探能力,需要从获得的只言片语信息之中,选择出有用消息,判断出敌人的军事动向、实力,继而传递给后方大军。

    至于最为高深的“切”,则是通过品尝泥粒,判断出大军何时经过这里,去向如何,实力如何。有些经验丰富的老斥候,甚至可以仅凭泥粒,“品尝”出周围山水走势如何,水源如何。

    这里头的条条道道,深着呐!

    不过这门学问,相较于之前三门“学问”,更是来的艰深,寻常之人,莫说是学会,连理解都难以做到。

    这些技巧,都是每一代斥候用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是一门极艰深的学问。若是没有耐心和毅力,寻常之人,根本连皮毛都学不会。

    林厉砸吧了半天,眼神看着前方,逐渐坚毅起来。半晌,他呸了一口,将泥粒吐尽,然后看着前方某一处,抬手轻点:“此去前方五十里,鬼族大军,约莫有三万。”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天气极冷,故而呵出的气都是白的。一时间,他显得有些朦胧。

    他继续说道:“不能再前进了。若是再进十里,怕是会遇到不少的鬼族探子。到时候可就不是能杀几个的问题了,恐怕我们连撤退的机会都没了。”

    遇事果决,或撤或进,这也是每一个斥候必备的性情。

    身后那人笑了笑,道“林标长你果然厉害啊!切着门绝活儿,老标长当初教了我一个月,临死的时候,还是没有教会我。你只用一周,就全掌握了!技术活儿啊!”

    林厉笑了笑,掌心依旧摩挲着郁鸾刀柄,微笑道:“你啊,不是学不会,是不肯学。”

    那人憨憨一笑,道:“林标长,我一直想不通,以你的资质,更适合在城里做个城主。怎么也会来做这么危险的行当?”

    林厉怔怔出神,随后缓过神来,笑道:“原先是因为受人排挤,做了这斥候。不过……”

    他环视一圈,看着周遭袍泽,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在做了斥候之后,我发现,自己更喜爱这与异族真刀真枪干上一场的行当。好男儿,就该如此,不做斥候,就不知道边境的残酷。”

    那人愣了愣神,似乎没有想到林厉会这么回答。

    林厉看着他的发愣表情,笑道:“前些日子,樊笼城里头那位李将军想让我回去,我给拒绝了。在这里多好啊,天高任鸟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心情好时杀几个异族,心情不好时砍几颗异族头颅,这才是逍遥啊!”

    众人闻言俱是骇然:樊笼城里头有几位李将军?!除了那位樊笼城城主李飞将李老将军,还有谁?!

    林厉顿了顿,继续道:“以前就想着用手中这柄郁鸾刀多砍几颗头颅,才不负这柄刀的名声。上次守城之战,终究是砍得有些少了。现在在这儿,想要多少,就来多少。这种日子,哪怕给我个将军当当,我也不换!”

    周围袍泽均是缓了缓神,轻声笑了。

    更有甚者,有人还轻声说出了林厉的那句名言:“天若敢压我,我尚且敢争上一争。仙?!算是个什么东西!”

    林厉闻言亦是大笑,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那些异族探子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这位被他们称作“郁鸾杀神”、一直让他们闻风丧胆的白马标长,竟也有如此豪放大笑的时候!

    周围数人,看着林厉,眼神炽热。

    林标长带着这标白马探子,已有三个年头了,其立下的赫赫战功,众人更是有目共睹,心生敬佩。

    寻常的一支斥候队伍,死亡率本就极高,常常一次“游猎”下来,半百队伍只能剩下数人。因而寻常标长,基本上是三两日便会战死更换。能存活下半年,已经是极少数了。

    而眼前的这位林厉林标长,当了足足三年!

    别看这标白马探子如今只剩下三十余骑,但这里头,依旧有十余人是三年前老标长给林厉留下的老班子!

    三年下来,大大小小近千场“游猎”战役,能在林厉的带领下存活下来,殊为不易。远的不去说,三月前他们这一标,带着三位伤患袍泽,反被一支三百人队伍的异族追击。

    当时情形那才叫真正的岌岌可危,穷山恶水之间,带着重伤袍泽,被数不尽的异族追杀,连一点休息时间都没。可结果呢?林厉只是靠着对周围地形的熟悉,加上各种兵法,打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且漂亮的反杀!

    最后,更是绕到异族身后,斩敌头颅一百五十颗,将那领头带队的异族小将军砍下了脑袋!

    这等实力,这等手段,不由他们不心生佩服啊!

    林天惊“站”在林厉身侧,看着众人的炽热眼神,忽然有些懂了。

    为什么林俊始终对这位大哥念念不忘?

    为什么连清平、林战这等心高气傲之人也会想着效仿林厉,扬刀策马入边疆?

    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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