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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妈妈。”
“嗯?”
“我从今天开始就不能再听故事了吧?”
“能啊。”我们给他讲了无数故事,小时候我瞎编给他听,后来繁盛据说在讲欧洲史,再后来我开始给他讲中国史,他早就没有在听童话故事了,“你可以一直听到你彻底长大,然后讲给你的孩子听。”
他放了心,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笑容。
那天之后我们回去了,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彻底整理好资料,联络了舅舅,基金会那边会安排律师以备不时之需,我终于安排好日期,决定跟繁盛谈判。
谈判的前一天,我照例忙碌到两点,确定全都事无巨细地准备妥当后,就坐在椅子上发呆。房间里安静得诡谲,关灯之后,窗外的微光将树影扣到了墙上,它不停晃动,晃得越来越快,大风刮过,一场暴雨顷刻而至。
我为明天的谈判有些紧张,点了一支烟,让自己镇静下来。我的脑子里不停地想着繁盛在走前对我说的话,我的判断是他的意思就和我明天要谈的内容一模一样。但我还是不敢太过自信,我要仔细想想整件事的细节,务必要促成,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就在这时,门被人叩响。我以为是有突然状况,因为繁盛今天晚上检查音音的功课,然后给他讲故事跟他一起睡了,他从杭州回来后就越来越疼爱他。
我应了门,起先并没看到人,只看到了火光。
慢慢地走近了,发现是繁盛,他端着蛋糕,音音跟在他的身后,小声地唱歌。
我有些茫然,看着他俩把蛋糕放到茶几上,音音过来说:“妈妈,过来吹蜡烛。”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真的已经忘了。
我在他俩的歌声中吹了蜡烛,开灯之后,发现他俩还各自抱着一个盒子,绑着丝带。
他俩把盒子递给我,我正要拆,繁盛突然按住了我的手,笑着说:“别挡着我俩的面,不礼貌。”
我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两个这是……”
他俩对视了一眼,双双沉默。
许久,繁盛笑了,“别问了,你每周可以见音音一次。”
我竟然无言。
千算万算,我没有算到音音会答应这件事。我感觉到了无比的窝心和愧疚,“音音,妈妈虽然……但是、但是……”
“嗯。”他只发出了一个鼻音。
这天,哭的只有我自己。
我验证了两份资料,打电话告诉舅舅这件事,把从繁盛妈妈的墓地里拿到的那份放进了繁盛的抽屉,然后把我的那份烧得干干净净,灰尘埋进了土里。
接下来我花了些时间更改了部署,也清空了所有计划拿来做谈判筹码的资料,我一直没有让自己留下法律上的把柄,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只有跟繁盛的正式交接工作花了不少时间。
冬天时,我跟繁盛先通过律师安排分居,老样子,一年后才能够正式起诉,音音说他会选爸爸,但我可以每周接走他两天。
走的那天,繁盛跟音音一起来送我,他执意要把那架飞机送我,我终于没有拒绝。
音音依旧没怎么跟我说话,只是用相当成熟的,让人心酸的,充满了成年人隐忍的目光看着我。
繁盛说:“到了那边记得联络音音,我们会担心。”
“嗯。”我说:“谢谢。”
他笑了一下,随后搂了一下音音的肩膀,“跟妈妈说再见。”
音音没说话。
我想摸摸他的脸,但还是放弃了。自己戴上眼镜,跟他挥手,“拜拜,妈妈过些日子就回柏林。”
他还是没吭声。
我只好进了驾驶舱门,正要关舱门,音音突然跑了过来,大声说:“妈妈!”
“嗯?”
“妹妹……”他满脸纠结,“你会带她回来吗?”
“会。”
“我想见见她。”
飞到舅舅那边是我的飞机一次性所能承受的最长航行。降落时我的确有些累,但还是兴奋更多。
舅舅亲自来接我,我想这是因为现在是深夜的缘故。
他们家的路我认得,但这次走得是不同方向。舅舅没有解释,我也没有问。
我知道我就要见到韩千树了——不论他是生是死。
走了很久,这天香港也下了雨。
突然,舅舅开了口,问:“如果千树死了,你怎么考虑?”
“他不会死。”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时至今日想到这个可能性我依然会心痛,“把妞妞养大……”
“如果他没有死,但他已经跟其他人在一起了呢?”
“妞妞归我。”我在繁盛的那个世界里学会了隐忍和干练,不再轻易表露自己的悲伤,即便我一点都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因为每一个问题都可能是真的,“我祝福他。”
“假如他残疾了?”
“这没关系。”
“如果他现在毫无知觉,不能给你任何帮助,仅仅是没有死而已,你打算怎么办?”
“这也没关系。”我没刚刚那么怕了,只要他还活着,对我来说就都是好消息。
终于,汽车听在了一栋英式建筑前,看建筑风格应该是医院。
不得不说,我在看到这栋建筑的时候,整颗悬着的心都放平了。
舅舅引着我进去,到了病房门口。
他替我推开门。
病床上躺着人,他瘦了,气色也不好,头发白了很多。
仪器富有规律地滴答作响,窗外鸟语花香。
一切都平静得恍若一场梦。
我一步一步地走进去,双腿在无力,膝盖在发软,终于跪到了病床前,握住了他的手。
我找到他了。
皆大欢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