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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如灌药一般,苦着脸灌了两碗,忙逃进耳房里沐浴。
翌日点卯,陆升读了仵作连夜验尸呈上的报文。那两具尸首,正是赵氏孤女赵岚,同白水巷杜大的侄子杜高,二人颈项断裂,乃是被利刃所伤。手法同两桩断头案有相似,但行凶者不知是突然力道不足,亦或是幡然悔悟,只斩了一半便半途而废了。
陆升沉吟片刻,刘师爷立在身旁,禀道:“陆功曹,这三桩案子,凑巧都是卞庆验的尸,他对比死者创口之后已可断定,三桩案件中,凶手俱是用同样的凶器,只怕还是同一件。这二人必是凶手仓促中下了杀手,故而匆忙一斩便逃逸了,若在平时,定可寻到蛛丝马迹,只可惜一场大雨毁了线索。”
卞庆做了三十余年仵作,眼光毒辣,若是他这般下了论断,便十有八、九不会出错。
姬冲盘腿坐在太师椅上,做出冥思苦想状,喃喃道:“这菩萨行事,倒叫人看不懂了。”
百里霄却道:“以卑职之见,这赵岚、杜高二人定是被奸人所害,这才触怒了菩萨,昨日方才有山崩显像,震慑宵小。如今建邺方圆百里都传得沸沸扬扬,富户们更是自筹善款,要重修药王菩萨庙。若非如今羽林卫封锁了十里坡,只怕早就挤得水泄不通了。”
陆升微微一惊:“传得这等快?”
随即苦笑起来,当今乱世飘零,外敌环伺,百姓惶惑,难免迷信神佛多一些。
他心头谜团乱糟糟堵塞得难受,索性合上手中卷宗,嘱咐众人各行其是,而后出了府衙,依约拜访谢瑢去了。
竹节巷以青石板整齐铺就,打理得一丝杂草也无,巷中极为安静,往来行人个个衣冠楚楚,哪怕是个仆人也衣着精美,一眼望去,仿佛我朝仍是国力昌盛,四海升平一般。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的难民、贱民,却是被隔绝在外的。
落马桥畔有一座宅邸,黑漆大门两侧各伏着一头滚球的石狮子,门口挂着的金漆木牌上,只写了一个谢字,想来便是那位谢公子的府邸了。
陆升迈上石阶,手指堪堪碰到门环时,那大门却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
他讶然低头,方才见到自门缝中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来,正是侍女若蝶。
那小丫头眨巴眼睛,却不如初见时那般朝气活泼,只脆生生道:“功曹大人,我家主人命我传话,说他出府去了。”
陆升眉梢一挑,讶然问道:“我尚未敲门,你如何便知晓门口有人?”
若蝶一声轻哼,得意之色满溢:“我家公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哦?”陆升笑吟吟两手环胸,“谢公子神机妙算,令人佩服。公子他何时何处给你下的命令?”
若蝶道:“就在刚才,花厅之中,公子正作画呢!”
这小丫头脱口而出,随即满面通红,期期艾艾又道:“先前作画……眼下出府了……”
陆升心中叹息,这谢瑢果真不是好相与之辈,好在他另有对策,仍是对若蝶笑道:“我给你家公子送礼来了,他若不肯要,我可要带回去了。”
若蝶扬起小脸问道:“送的什么礼?”
陆升自怀中掏出那枚墨玉的玉佩,在若蝶眼前一晃,又收回怀中。
若蝶瞪大双眼,“原来是功曹大人捡到了……”她突然噤了声,便急忙将大门打开了,立在门边上笑道:“公子请功曹大人入内。”
陆升一面迈入门中,一面却若有所思打量若蝶,这侍女自然不敢擅作决断,想来是得了谢瑢的信号才请他进府,却不知如何传的信号,他竟半点未曾察觉。
他在若蝶引路下,一路穿过垂花门同游廊,方才在庭院一角的花厅见到了谢瑢。
谢瑢穿着纯白道袍,浓黑长发仍是随意披在身后,只在中间用素白丝绦收束了几圈,免得垂落眼前,此时正提着一只狼毫笔在宣纸上泼墨挥毫,下笔不假思索、一气呵成,故而画得极快。
他这般凝神作画,整个人便仿佛玉树琼枝般清绝卓尔,叫旁人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仿佛连同他并肩而立也是亵渎。
陆升却被他笔下山水吸引了视线,云山雾隐间,山川巍峨,一道瀑布仿佛天河倒泄,有雷霆万钧之势,落入江中,江水绵延浩荡,蔓延天际之中。
山色墨焦、水色墨浓、雾色墨浊、天色墨清,处处变化,处处融洽,不见笔触,意境却恢弘悠远。
待他放下笔后,陆升方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一口气道:“蕴灵于山,赋灵于水,才情无二,阁下莫非是就是千山公子?”
谢瑢却微微蹙眉,将砚台里剩余的墨汁往画上一泼,那惊艳画作便只剩了半幅污黑,方才道:“胡乱猜测……闲话休提,将玉佩交出来。”
陆升不免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那千山公子书画双绝,人人只见其画,不见其人,但其书画造诣却卓绝老道,就连曾身为帝师的水月先生也颇为欣赏那画中意境,赞其空明孤清,不似人间。
却绝非一个居于高门华府里的贵公子画出来的。
他只得笑道:“我连坐也未曾坐下,茶也不曾喝一口,公子这就一副打劫的腔调……如何算待客之道。”
谢瑢仍是板着一张脸,“坐,茶。”
陆升看了座,一名蓝裙侍女为他上了茶,陆升端起那白如雪薄如纸的白瓷茶盏才喝一口,便觉甘香满口,生津润喉,便赞道:“好茶。”
谢瑢却敷衍得很,只道:“嗯,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