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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算什么好汉,不过是另一头两脚羊,他日遇上,一样捉了下酒!”
四周蛮夷喝彩喧哗声此起彼伏,显是看得十分高兴。杨雄无从反抗,只努力蜷起身躯,昏昏沉沉任他施暴,却仍是竭力保留些许清明神智,牢牢护住藏在怀中的鹿肋骨,残余的烤肉香气徐徐散发开来,混杂在血腥味里,仿佛他不曾放弃的一线生机。
待得众人陷入沉睡时,他才将那截鹿肋骨取出来,抵在地面露出的岩石块上,小心翼翼地来回磨砺。虽然面容憔悴,唯有一双眼格外明亮,再不复白日里那畏缩忍耐的神色。他忍辱负重,为的绝非苟延一己性命。那柔然可汗子嗣众多,却偏偏遣人四处寻回这小王子,足见此子在可汗心中分量格外不同。
另有一个疑点,便是这队人马有近两百人之众,如今寻到了小王子,却不肯直接西行回北海,却偏偏要绕个大弯子,深入中原领地,只怕另有图谋。为首的赫连托颇有手腕,一路行来,连灭了两个村庄,更将路遇的斥候尽数捕捉屠杀,半点风声也不曾走漏。这等人物若是放虎归山,无疑是大晋强敌。
他一息尚存,总要想法子将消息送出去才是。
更何况……那郁久闾延珪却不知为何对陆升心怀极深的怨恨,这少年小小年纪,手段残忍全无人性,杨雄亦担忧,若陆升当真落到他手中,只怕处境比他当下要惨烈百倍。
杨雄十分谨慎,磨了片刻骨头,依然耳听八方,一有动静便立时停了动作,竟不曾被人发现。只是他虚弱至极,藏藏掖掖行事不久便精神不济,故而只得一日接一日苦熬下去。
只可惜陆升却毫不知情,他只将几具尸首草草掩埋,又清除了现场痕迹。三匹马在打斗时跑失了一匹,剩余两匹倒叫陆升捡了便宜。
他割下两个柔然人的头颅,扯下尸身上的衣衫包裹起来,系在马背上,随即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便往侯彦等着的村子方向去了。
待他走了不久,湖面上突然波涛急速汹涌,一人一犬就自水底浮了出来。
那细犬立在水面,望着陆升撤离的方向,用前爪挠挠耳根,困惑道:“紫印,那人牵挂谢先生,为何你就不肯告知他谢先生的下落?”
紫印叹道:“我若敢说,自然就说了……更何况——”
那细犬正是曾经挖穿天池、惹来天大麻烦的地狼澡雪,此时眨巴一双眼,晃着尾巴在紫印脚边转圈。
紫印垂下头,又低声叹道:“谢先生只怕不愿让他知晓,如今自己做了什么事。”
澡雪仰头嗷嗷叫了几声,方才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必自讨苦吃,费尽心思隐瞒。”
紫印似笑非笑,低头横它一眼,“果真如此?你不曾做过要隐瞒我的事?”
澡雪棕黄耳朵一抖,稍稍缩缩脖子,哼哼唧唧不再作声。
又过了少许时候,那细犬方才小小声道:“当年……高林部的头羊,是被我偷吃了。”
紫印失笑,蹲下||身轻轻揉搓澡雪后颈,柔声道:“连累我被高林部众人仇视驱逐的罪魁祸首,到今日总算真相大白。”
澡雪低垂头,讪讪道:“我、我当年只怕说了,你就不理我了。”
紫印又柔声道:“如今你可明白,谢先生为何不肯说了?”
澡雪立时收了垂头丧气的小模样,高高竖起两只棕黄尖耳朵,舔舔前爪,哼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位先生看似比你还像个神仙,实则不过同我是一路货色。”
紫印听他口吐狂言,哭笑不得,只得叹道:“澡雪,这话同我说得,同旁人万万说不得。”
澡雪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
这一人一犬身周水雾氤氲,渐渐浓厚起来,遮掩了身形不见踪影。
陆升赶回村中时,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马蹄声响彻村内外。众村人却只将门窗紧闭,不敢露出半分窥探意图。
唯独侯彦匆匆迎出院门,追问道:“陆大哥,益州城现在如何了?莫非当真被水淹了?”
陆升将马匹牵入院中,提着包袱进入正屋,紧闭大门,这才摘下包裹,将两颗人头扔在地上。
侯彦借着灯火一看,两颗狰狞头颅骨碌碌滚了一地,顿时骇得脸色惨白,只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
陆升将前因后果简略一提,又道:“事不宜迟,侯彦,如今柔然入境,必定要大肆屠杀。可惜益州城陷,防卫空虚,我若要调兵,需回西域都护府,然而这一来一回,纵使快马加鞭,也需五六日,倒不如去往平城郡求助。”
侯彦怔然道:“益州城……陷?那城中之人去了何处?”
陆升一怔,却又劝慰道:“此事诡谲,何况阿瑢也在城中……城中人未必有事。当务之急……还是先解眼下的危机。”
侯彦往后退了两步,竭力不去看地上的人头,颤声道:“要……如何……”
陆升道:“侯彦,你可曾见过平城郡守?”
侯彦缓缓点头,陆升又道:“随我去见他。”
侯彦迟疑不决,正踌躇时,陆升已重新收妥两颗人头,一面同侯彦说清楚计策。
他贸然前往平城郡借兵自然不妥,故而以人头为证据,借侯彦引荐,务求此计可行。
侯彦愈发六神无主,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却见陆升堪堪打开大门,随即身形一晃,无声无息倒在地上。
侯彦终于落下泪来,一面哭一面扑上前去,唤道:“陆大哥!陆大哥?”
他拥住陆升烧得火烫的身躯,将额头压在那青年肩头,抽抽噎噎,愈发看清自己弱得不堪一击,惶然无助间,终于低声道:“爹爹……”
院门外突兀响起一声幽幽叹息,柔声道:“四郎,如今你可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