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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升哭笑不得,目送那年轻人落荒而逃,躲进人群中,同几人低声交谈后,那几人便朝他二人投来了忌惮万分、甚至于仇视的目光,他便愈发无奈,叹道:“阿瑢,你吓唬他作甚?”
谢瑢道:“此地非人界亦非地府,在天地夹缝之间,你当能在此长久生存者,是些什么东西?抱阳,少同异类打交道,取了神州鼎,就能查到回人间的路,一旦查到,我们立刻就走。”
陆升愣了愣,“同异类多打交道会如何?”
谢瑢不疾不徐,走在人群之中,周围人却仿佛受过暗示,自觉离他三步开外,是以看似簇拥热闹,实则离群索居,既有说不出的孤清,却也有说不完的怡然与自在。他只抬手牵着陆升,一面柔声道:“自然是自己也跟着变成异类。”
陆升认为言之有理,脱口道:“阿瑢自小就同妖魔鬼怪打交道,连若蝶若霞、若松若竹也都是异类……那你……”
他说完自觉失口,暗自悔恨,忙道:“阿、阿瑢……我不是……”
谢瑢却只横他一眼,自嘲笑道:“正是如此,我原本就是异类。”
陆升自认问错了话,如今悔得很,这才察觉谢瑢同他握在一起的手格外冰冷,宛若握着块不会升温的寒玉,他气血足,手心暖热,将谢瑢手掌抓在手里时,一凉一热便分外鲜明。
陆升突然收紧手指,将那明显比他大上一些的手掌牢牢抓住,沉声道:“你错了。阿瑢不是异类,不过,阿瑢也不是好人。”
过了片刻,又恶狠狠道:“你当我不知道,给大嫂看诊的贾神医是你寻来的。”
谢瑢料到他迟早会知晓,因此倒也淡然,只笑道:“恩师同他有点交情,请到建邺坐诊一年半载,不过是举手之劳,原也不是刻意瞒着你。”
陆升反过来学着谢瑢的模样,横回他一眼,冷道:“你想做个坏人,也做不彻底……我、我承你的情,如今打不过你,容你做个恶人,待何时打得过你了,谢瑢,你何时再不许关着我。”
谢瑢垂了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缓缓应道:“好,我答应你。若抱阳百招以内能胜我,我非但不再关着你了,就算反过来被你关押,我也心甘情愿。”
陆升顿觉眼前豁然开朗,想不到还有这等法子。
他只需想一想眼前这美人漆黑长发曳地,衣衫凌乱,被漆黑锁链缠绕着玉白修长的手腕足踝,身躯强韧有力,唯独挣脱不开禁锢,偏生又用那双诱人沉醉的双眼冷冰冰愠怒瞪着他……却只能任凭他予取予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升便觉得喉咙发干,心头阵阵火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将谢瑢的手攥得更紧,期期艾艾道:“那、那就,一言为定!”
谢瑢被攥得指节微微吃痛,笑容却止不住,他约莫能猜测到陆升心中妄想,只是“被陆升肖想”本身,也是甜蜜沁人得很,便柔声道:“好,一言为定。”
他顺着官道走向远处的巍峨高山,渐渐同陆升步伐一致,头顶混沌天空、周遭苍青大地,也变得明朗鲜亮,仿佛天地间最怡人的风景。
这一行人脚程极快,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进入了灵葆山脚的毒雾范围当中。
山脚湿气浓烈,毒雾又呈浓绿色,行走其中,仿佛在密密的水中绿藻里穿行,这已经是转淡的时候,若是平常的浓度,却是浓厚如幕布,连迈入其中也困难,斗篷入内,也立时被腐蚀。
众人服下药丸,披上斗篷,用特制的厚布遮住头脸,屏住呼吸,顺着依稀可见的羊肠小道进山。若是此时有围观者在侧,见这诡异绿雾当中有一列黑衣怪人鱼贯而行,只怕要骇然而逃。
先前热闹的队伍变得悄无声息,绿雾沉沉,将从头包到脚的黑斗篷也染上一层惨绿,直到又顺着山道向上行走了小半日,山壁渐渐变得陡峭起来,浓雾也渐渐稀薄,终至消失,尽沉在脚底。
众人立在一片向内凹陷的山坳中,一条山溪反射着夕阳暖橙光芒,活泼泼地自山上奔涌而下。此时李婴才揭开斗篷,众人纷纷如法炮制,将斗篷浸入溪水中,将外层绿色冲洗干净。时辰已晚,李婴便前来禀报道:“眼看就要日落了,山中有凶兽出没,夜行多险,是以先在此扎营一夜,养精蓄锐,明日便各自分散采药,我同两位一道前去仙人洞。”
陆升却道:“不如我去探一探路,阿瑢有……那只独腿鸟,我有悬壶,趁夜赶路也是无妨的,能少耽搁一夜,就少耽搁一夜。”
李婴尚未开口,谢瑢却道:“不必,就先扎营一夜。”
陆升微微蹙眉,李婴却喜道:“再好不过、再好不过,我这便命人去扎营生火,只是山中野兽机敏异常,极难捕捉,只能委屈二位吃干粮了。”
谢瑢道:“道长不必在意,你只需一如往常,将巫咸国人照料妥当,我同抱阳自会安顿下来。”
李婴千恩万谢地走了,陆升这才冷道:“阿瑢,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谢瑢但笑不语,却特意命李婴将帐篷搭在稍远处,又放出毕方,命他前去狩猎。
天色尚未黑透时,手掌大的火鹤抓着头比自身大了三四圈的獐子徐徐飞了回来,陆升已经堆好了篝火柴垛,毕方张口吐出一缕火焰,落在柴垛上哔哔啵啵烧了起来。
陆升赞了他一句,笑逐颜开去将獐子开膛剖肚洗干净,毕方只低声叹口气,默默无声隐没进玉佩之中。
谢瑢不惜动用四圣兽前去捕猎生火,为的不过是博心上人一笑。至于哄心上人高兴了之后要做什么,毕方不愿想也不愿看,索性躲进玉佩里去了。
灵葆山虽然山脚被毒雾困扰,离了毒雾范围却是钟灵毓秀,山气清雅。连獐子肉也是紧实筋道,嚼劲十足,烤过之后有浓香,李婴送来一点盐与香料,便如锦上添花,香气传开,诱得那群巫咸人也蠢蠢欲动,频频朝二人帐篷处张望。
陆升自然大快朵颐,连日来的郁结一扫而空,只遗憾巫咸国人酿的酒有些淡而无味,不足以畅饮。
吃饱喝足,各自入睡。
他与谢瑢自然睡同一个帐篷。
昏昏欲睡时,身后一只手搭在腰间,轻柔撩拨般在腰侧画圈,陆升倏然睁眼。直到此刻,谢瑢才暴露了真实意图,将这青年整个揽进怀中,后背贴前胸,山中深夜寒凉,正好取暖。
陆升抓住他的手腕,悄声道:“阿瑢,外头有人。”
李婴等人的帐篷就在几丈开外,另外也安排了人手来回巡逻,若有什么不寻常动静,立时就会被察觉,更叫陆升又气又恼,偏偏不敢有太大动作。
谢瑢哑声轻笑,只道:“那你小声些。”一面轻柔舔他耳廓,另只手已经探入衣中,握住了要害。
陆升微微一颤,随即苦闷喘息起来。这触感滋味熟悉且销魂,更何况谢瑢从来待他小心翼翼,手法高妙,他实在不必委屈自己。
只是不得不紧咬牙关克制嗓音泄露,委实令陆升十分不甘愿。
故而翌日清晨,待谢瑢神清气爽去溪边洗手时,陆升却黑着脸拆了帐篷,喝道:“还不出发?!”
自然有几个青年十分不满,却被李婴训斥了几句,只得垂下头,老老实实加快了收拾行李的动作。
众人又往山上行了约莫数十里,便见到陡峭狭窄的山路往十余个方向分散开,人群便分作十余队,又约定了再见的地点与时间后,便热闹作别、各自分散,顺着不同的道路进入山林之中。
那名唤巫干的年轻人立在最远的路口,转头望了望谢瑢等人所在处,谢瑢负手,对着他颇有深意地一笑,巫干顿时露出惊惧神色,跌跌撞撞往远处跑去。
陆升看在眼里,不免好气又好笑,低声道:“阿瑢。”
谢瑢应道:“是,李婴,这便出发罢。”
少了那两百人的拖累,三人全力赶路,崎岖陡峭的山路也不曾拖慢多少行程,到正午时分,三人已进入参天密林,树高百丈,枝叶繁密,遮天蔽日,日光难透,林中晦暗,仿佛入夜。
李婴最后引着二人抵达了一处青藤缠绕的山壁,将藤蔓拉开,便露出藤下长满青苔的苍老岩壁。
谢瑢见了只笑道:“这点雕虫小技的拙劣幻术,倒是辱没了神州鼎。”
他走上前去,扬袖略略一拂,那苍老岩壁顿时不见踪影,露出个两人高、四五人宽的洞口来。
幽暗光线下,这洞口黑洞洞好似猛兽巨口,往外散发着森森寒气。
李婴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往里只需十尺,便有魔物挡路,贫道枉修五百年,竟……不是对手。是以至今不敢入内。”
陆升见他畏畏缩缩,一时间豪气陡生,握住剑柄走进洞中,一面朗声道:“不需担忧,我来对付它!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小爷我……”
他嗓音清朗,在山洞中冲击石壁来回激荡,这隆隆响声中,却清清冷冷地插||进来一个清澈如水、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嗓音,不疾不徐道:“陆抱阳,你又在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