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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加冕,更亲自册封前位爵爷,自此安达尔人信奉七神,将安达斯山视为遥远的圣地。

    他们更由这里跨海而去,屠戮先民,征服七国,才有了现在的维斯特洛。例如艾林家族的先祖,其血脉,就可追溯至这片土壤。

    如今,当年安达尔人的遗迹无处可寻,大都毁于与瓦雷利亚自由堡垒的战事,只留下焦黑的遗迹,寒风已至,山谷和山川间却是车来马往,自从布拉佛斯的港口封冻以后,原本只是通向诺佛斯的山中商路,变得比往日繁忙了万分。

    就连我,也坐在轮宫之中,沿着海边山崖上的道路,前往秘之城,而没有乘船北上。

    我看着远方的雪景,估计夏季时,这里的森林一如青色的地毯,在冬季里,却被染成洁白,因风刮过而颤出阵阵雪雾,那雪花飞扬茫茫,精神抖擞得像是夏日的蒲公英花田。

    我想起了这个季节的鹰巢城,按理来说,安达斯山和谷地很像,甚至不知道,艾林家族的祖先,是否是因为发现谷地的景致和安达斯山相差无二,所以,才选择那里,作为世代繁衍的家园?

    不,那个时候,艾林先祖“雄鹰骑士”已经是安达尔人在七国的第二代子女了。

    问题是,谷地虽然寒冷,却并没有这样的鹅毛大雪,为什么安达斯山却和北境冬日的风光无二?

    这雪,很蹊跷。

    “派席尔师傅去世前,请求把骨灰送回君临。”

    我放下窗帘,面对正在给我检查身体的泰巴德学士,他脖颈上的五彩金属链条因为马车的晃动而摇摆,发出轻轻的叮当声,在温暖小炉的火光下十色斑斓。

    没错,检查身体。

    当尸鬼莫波登上派克岛的时候,我现在包裹着层层羊毛毯、毛皮的身子已经显怀到了走路都艰难的地步。

    肚子里有两个娃娃,大得吓人,全身的浮肿和脸上长出的痘痘更是让我没法见人,都说怀孕是对女人外形的摧残,我算是体会到了那两个捣蛋鬼让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还想骑马来着,可是现在身体已经不容许了,脸也不行,只希望生育过后,快点恢复自己的体态。真是又疲惫,又难看。

    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会有母爱这回事,历经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真的是磕到碰到都心疼。

    诡异地,今天精神却不错?肚子里的小家伙精神也很好,在踢来动去。

    “照他的遗愿办吧,”我下意识地抚摸腹部,吩咐道,“交给玛格丽去做,反正她出使河湾,正巧可以顺路完成,”一件小事而已,“关于备战?”

    “阿莎大人还没有消息,估计她的军队已经抵达了女泉镇,哦,不,是新泉镇,而如您得到的消息,河间、西境和北境的使者已经在潘托斯等待。”

    潘托斯如今约等于是我的领地,瓦兰提斯的舰队走过三女儿城邦泰洛西、密尔和里斯之后,那片争议之地连带着石阶列岛也已经向我效忠,至少名义上,洛恩王国,如今乃是自由城邦统一的国家了。

    现在,自瓦兰提斯而来的船只挤满了潘托斯的港口,征召的陆军,包括虎袍兵和过去的几大军团及民兵也在不断沿着洛恩河,向潘托斯集中。

    幸运的是,不需要提前调集物资,潘托斯有足够的粮食,这就给我的后勤保障提供了充足的时间去筹措一切。

    我想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扯动脸颊笑了笑,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一切都很好,撒拉,继承我妈妈名字的女儿,妈妈会给你一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礼物——帝国。

    “您要不睡一会儿?”泰巴德关心地问候。

    “不了,我今天心情不错,我们继续。”

    “荣光,”轮宫的门开出一条细缝,贝里·莫斯伯爵的脸浮现,冷风吹入,泰巴德立刻挡在我面前,拦住寒气,“哦,抱歉,额,那个疯主教要见您。”

    贝里·莫斯虽然是军队的统帅,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可是因为怀孕而日渐笨拙的我,却把他调到身边,或许是因为孕中太过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吧,毕竟,我本体如今的状态恐怕没什么反抗能力,哪怕是一个小孩,都能轻易杀死我。

    所以,我需要亲信。

    “他找我干什么?”我不由扬起一边眉毛,“又要搞宗教迫害了?”

    “这个——”

    “把他叫来,就在门口别进来了,”那个疯主教就是过去的疯修士,我觉得他不是很在意卫生,还是别靠近孕妇了,“泰巴德师傅,谢谢。”

    “荣光!!!三女神之剑,七神之枪,受祝福的君主,虔敬之王!”

    神经质的声音响起,尖锐得像是指甲刮过地板,让我头皮发麻,我眼前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了那个给自己戴着镣铐和项圈的中年男人,这么多年下来,他依旧异常虔诚,近乎狂热。

    真让人挺反感,非常非常反感。

    没纠正他那个“七神之枪”的说法,应该是“旧神之枪”才对,我径直问道:“有什么事吗?废话少说,兄弟。”

    “当然,当然,抱歉,我太过激动了,”你不是永远那么激动吗?“是这样的,荣光,这里是七神圣地,天父为君主加冕的群岭,”他投其所好,“或许您可以在这里举行一个仪式,更体现您受七神感召的王者风范!”

    就是说,如同前世西欧的国王去罗马见教宗,以及东方的皇帝去泰山封禅那样,玩点君权神授,受命于天的把戏?

    这倒是不坏的主意,尤其是在大军即将出征的时候,可是,我这身体哪能允许?

    我正待回绝,疯主教已经继续:“那帮教会的人说我们是异端,您向七国发起的圣战正是时候!既然无法用道理来劝服彼等无知之辈,那火与剑正好合适!我知道您身体没法吹风淋雪,我们可以在这里驻留到生育之后,我听‘红手’们说,预产期就是这两周啦!”

    真他妈多话。

    “红手”自然是来自于布拉佛斯“红手之院”的医师们,他们的手永远沾着鲜血,故而得名。

    但是,我的预产期难道不是机密,能随口到处说!?

    大概是看我面色不愉,泰巴德学士立刻开口,语气又急又快,似乎是生怕我下一秒就砍掉那帮医生的脑袋:“我们需要为您的生产做准备,因此这些日子一直在收集相应的材料,抱歉,荣光,有些事只有说明重要性才能避免懈怠。”

    而公主或王子的诞生,当然是极端重要的。

    好吧,这个解释暂时能接受。

    虽然红王的权威不容侵犯,秘密不可由人到处去讲,不过孩儿才是最重要的。

    我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以考虑,但是安达斯山不是孕妇能长期驻留的地方,我不能这么冒险。”

    我相信以一个恐怖堡的女儿,北境强悍姑娘的身体,不怕在怀孕时遇到山中风雪,可是,为了下一代考虑,还是保守一点好。

    腹部有些阵痛。

    我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继续抚摸自己的肚皮,“总之,看这小家伙运气吧,如果运气好,在这个圣地给她施洗,也不是不行。”

    我之前托词说问过巫魔女,例如我们的小妖婆贝乐丝,因此自己早就知道会是个公主,提前了解了孩子性别。

    有些痛。

    “荣光,之前您已经见红,鲜血和体液混杂在一起,依照学城的研究,这是分娩的先兆,”泰巴德学士补充,“还有坠胀和宫缩,依照我们的研究——”

    我正要回话,却全身抖了一下。

    嘴唇蠕动着。

    疼!!!

    大腿下意识地绷紧,双手抱上自己的肚子,“疼!泰巴德,泰巴德,痛!!!”

    “这,这是…停车!停车!!!医生,快去找红手,那个女的,快!!!”

    要生了,居然要生了。

    “啊…”短促的一声痛吟,却是痛感轻松了一点点,让我得以快速的喘息。

    然后骤然加剧!

    “啊!!!”

    “快!!!”

    马车停下,“全军停下,无垢者,无垢者!竖立盾牌!全军戒备!!!”

    一个穿着褐裙和毛皮毡子的女人几乎是扑了进来。

    时候到了,或许是莱雅拉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我急促地吐息着,闭上自己的眼睛。

    出世吧,出世吧,挺过去就好了!

    ……

    “用力,用力!!!”

    “她,她在流血。”

    人来人往,我露出一个倔强的微笑。

    已经过了很久,我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肌肉酸痛,也感觉不到血管破裂,下半身早已一片泥泞,其中,就有血。

    我知道,这是难产。

    机关算尽,让尸鬼远赴谷地,来避免遭遇血床,没想到…

    即便是没有了死灵师失去尸鬼的反噬,血床依旧来临。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没有助产士,没有学士,更没有无面者和冰霜,谁知道是哪个恩客或者莽夫帮她接的生?”

    或许是个醉醺醺的老女巫?

    或许就像是给猎狼犬接生一样,让马倌、训犬人、猎人帮的忙。

    妈妈,你当年生我的时候,是什么个模样?

    “别说话了,我的主人,你在流血,在流血!”

    是啊,流血,指不定还会感染,感染而死。

    “冷静!拿点热水来,凿冰取水,快去!烧热!”

    这时候会有保大保小这种问题吗?保小吧。

    “还有布,芦苇,或者木头杆子,随便什么!”

    不是说准备好了吗?

    人类啊,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孩子,这会儿才发现还有东西被准备齐,还要就地取材。

    此刻,我的感觉,我的感觉就像是肚子里被塞进了一团荆棘,或者石头,或者长剑和矛尖,再或者一千根针,我感觉我回到了那年夏天,我被敲死在波顿的森林里那天,如此无助,如此害怕。

    “您是个坚强的女人,所有的骑士和臣仆都以你为傲!”这是贝里·莫斯的声音。

    “为傲?”我疼得全身无力,却止不住露出微笑,“因为我特别残酷无情?”

    贝里·莫斯,曾经向我求爱的骑士,被我拒绝的骑士,却是在我生产时,保护我的骑士。

    真对不起他,那就…

    用力,用力!

    用力…

    “国王啊!!!”我感觉到有人含着哭腔拉住了我的手。

    居然有人会担心我?不,他们担心的不是莱雅拉,他们担心红王,担心一尸两命。

    “水来了!”

    我闭上双眼,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和我一样不甘的生命,正在挣扎!

    “要生了,要生了!你要生了,不要泄气,努力,我的国王,全世界都在看着你,为你加油,诸神在保佑你!!!”

    诸神不保佑我,我保佑我自己,偏偏,难产,血床,这靠不了我自己。

    一片忙乱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啜泣,似乎又没有。

    如果我难产而死,在场的人里一定会有人被愤怒的士兵和骑士杀死为我陪葬,可是我顾不上这些了。

    大脑几乎无法思考,下半身的拼搏和挣扎吸去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此刻方知什么叫众生平等,因为分娩,浴血死在床上的红王,和遭遇同样命运的奴隶或者农妇,没有什么不同。

    紧抓羊毛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不断颤抖,像是要把毡毯抓去一块。

    这痛楚。

    这痛楚,这血水,这艰难的诞生。在我精疲力竭的同时,胡思乱想如波涛般起起伏伏。

    是不是对我此生造成数以万计死伤的报应?

    是不是无数汉子,因我的命令而征战,不见妻子儿女,甚至连配偶难产而死都不在身边而起的报应?

    这个世界如此残忍,我的人生一片黑暗,我从来就没考虑过身为君主要宽待自己的军民,因为仁慈根本就毫无意义,一如《诸王论》所言。

    可是,当残忍,当这样千万倍的痛苦降临我的头上,作为我令人恐惧,时而钦羡的一生最后的答案时,我甚至差一点没法坚持,哪怕是恐怖堡的童年也比不上现在的苦难,如果有机会去反悔,我绝对不会愿意淌这趟血水。

    “我看到了!”呼喊声响起,“是王储的头,加油,女王,继续,继续,马上就要出来了,她就在门口,快要跨入人生啦!”

    人生…

    她是个公主,是撒拉·格林菲尔·波顿,她是个女人,是我的女儿,我此刻遭受的煎熬,她他日是不是也要挨上一遍?

    我的双手抓得更紧了。

    “啊!呵,呵,”我胸脯起伏,“我要歇一下,就歇一下。”

    “不,就快了,诸神在看,在赐福,女王,他们正在亲吻你的孩子!”

    哈哈,这声音,疯修士,他没滚蛋吗?

    “啊!!!!!!!!”我发出一声呐喊,几乎叫破了音。

    “贝里爵士,敌袭!!!”

    敌袭?

    敌袭?这时候?

    惨叫声响起,我却没空去管,下身的痛苦吸取了我所有的意识,甚至连尸鬼莫波都顾不得,连铁群岛并不安稳的局势,也无法去在乎。

    我听到有人出了轮宫,“红王万岁!!!”

    外面是金铁交鸣,那是剑和剑的交击,还有马匹在雪上的奔跑嘶吼,弓箭入肉,斧头砸上盾牌,无数生命在一片一片消失。

    “月女保佑!”有助产的女医师颤抖地叫。

    “快生,这是女王,别管外面!”

    即便很痛很难受,我依旧差点笑了出来,叫医师快生有什么意义,生孩子的不是我吗?

    碰!!!

    冷风吹了进来,不禁让我打了个寒颤,“关上门,是哪个——”

    声音哑然而止。

    有人进来了。

    是谁?

    是不是想要我的命的人?

    我竭尽全力,手指想要去摸武器,可是痛苦却让我无力可施。

    无计可施。

    此刻是不是我的死期?

    我是不是该为了刚生下的婴儿,去乞求饶她一命?

    我红王莱雅拉一辈子从来都没求过人,难道在死前要破一回例,为了孩子?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银色的头发,我只能辨别清是银发,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呜哇!!!”

    哭喊响起。

    “生,生出来啦!生出来啦!您生啦!”泰巴德学士高兴地大喊,浑然像是他的孩子似的,甚至没顾忌进来的人,“快,快关上门,别让她着凉!”

    我似乎感觉到来人在迟疑,然而,最终,却关上了门,把汗水、热血和各色气味密闭在轮宫里。

    我闭上眼睛,听着外头响起惊讶的大叫,“叛徒”这个词,以及骤然更加剧烈的打杀声,随后开始慢慢沉寂。

    力气在慢慢回到我的身上,很慢,很轻,一丝一丝,像是缓缓走在街上的百岁老人,只能小步小步地挪,多大的事儿,也一点都不急。

    我意识到,情况在好转。我活下来了,虽然很慢,虽然我已经流尽了此生能流的所有血液。

    “亚里安大人刚刚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我,似乎在诉说一个了不起的秘密。

    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

    来杀我,还是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我现在没有半点藏住心事的心机,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是啊,他要来杀我,一直没有机会,他的内应会告诉他我的行踪,无疑,安达斯山脉是个绝好的地方。

    结果,亚里安·青枝自然会把握最好的机会,在我分娩时,所有人都在围着我转,人们心不在焉,这自然是个很不错的时机。

    结果,我分娩时,分娩的也是他的孩子。

    等等。

    我突然想起,分娩这事儿好像还没完。

    “还有一个呢?”我问,嘴唇发白,失血过多,“我还有一个孩子。”

    “只有一个,荣光。”我没看清是谁,将一个襁褓放到我身边。

    丑丑的,一只脏兮兮的小蛤蟆,一身褶皱。

    刚生下来的模样,真是难看极了。

    她闭着眼,手脚不时动一下。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轻柔地掰开她握紧的小手指,一个红色的胎记被握在手心。

    不是眼睛,现在还不是,只是胎记。

    胎记?

    我不由得笑了,这是前世的铁木真吗?“手握凝血如赤石”。

    “不对,”我喃喃道,“我有两个孩子,不止一个。”

    “只有一些碎渣,那个…您的孩子,我是说未来的公主,把她的血胞之亲,给吃掉了。”

    我笑意更盛,更温柔,又发出无奈的叹息。

    这孩子哪,真是不省心。

    还没出世,就成了“弑亲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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