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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次日丽春台之宴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阿欢昨日那句“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讨好陛下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虽是打着阿欢生日的名义、又由我设的宴,然而一经母亲的耳,这宴便全不一样了。先是母亲说近日无甚事忙,可顺便请一二宗亲,于是安定公主一家与武氏中较为亲近的几位如武承嗣、武审思、武再思、武三思及家中女眷便都在邀请之列,接着安定公主又说只叫侄儿,显得偏心似的,又将母亲的诸姑、堂姑、堂姊妹中封公主的叫上了,这些公主都带着她们的夫婿子女,再接着母亲像是不好意思一般,说李旦、李德几个难得出来,又将李德及诸兄弟、李炜及弟李新、守礼都叫上。这些人中,李德等已娶妻,妻室自然也算在内。最后不知是谁多嘴,又提了杨家的几个,于是母亲外家的诸亲戚又来了七八人,再又有诸公主、王妃中亲缘略近、颇受宠的几个和阿欢与我撒了撒娇,又带了几个武氏的郡主进来。最后一算,“小小”一宴,赴宴者却有六七十人,连同随从与母亲所带尚宫、尚服及御前近人,总有百余人物。不得不分为三拨:母亲、武氏四王及安定公主、阿欢、李旦和我在亭子里,余人在庭院中杂坐,再之外则在外殿坐着——这还只是宴会未始、母亲未来之初。
待母亲一到,丽春台这一些人便如炸了窝的麻雀般,一个个向母亲跟前献殷勤:安定公主一见了母亲,便执她手细细将她脸色一打量,夸她“颜色极好,是不是用了新粉”,武三思说“在家诵习《臣轨》,深感圣人德厚,随意一句,是臣等毕生之所不及,所谓‘苟日新、日日新’,正是圣人德音之谓”,又当场背了其中两句,以证其言不虚,武承嗣则又奉了许多礼物,每一件都能被他牵扯到“圣德”上,又说母亲文治武功、前所未闻,请勒石刻碑留念,李旦年轻脸嫩,说不出大句子,只是不住夸母亲的好,李德自己不说话,他的王妃倒是直往母亲跟前凑…我这主人与阿欢这寿星反倒被他们挤在一侧,几乎没处接口。
还是母亲一眼见了我,招手道:“太平过来。”方自众人中为我开出一条路来,又携我入亭中坐下,我排座时本将阿欢安排在她一侧、武氏诸王在另一侧,母亲却全不管我先设的次序,命李旦与诸武坐在一侧,安定公主、武氏诸公主与我在另一侧,阿欢倒与诸皇孙郡王驸马坐到外面去了——这还不是最让我不安的。
最令我不安者,是我在宴会中似已失去了存在感。倒不是说我已失去了母亲的重视,不说她一来便自诸子侄中单携了我的手,也不说言谈间几次提起我,我不说话时又数次向我这看,间或问几句“太平觉得呢?”“太平在笑什么?”,而是从前的母亲在我们面前,或多或少的总有些母亲的模样,就算在元日大宴之类的郑重所在,言谈间也总是露出些“家人”的感觉,无论我的站班、座次排在多后面,我都知道,我与前面的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她们不是母亲的家人,只有我是。
可是在今日,我感受不到这种特殊。武氏诸人呼母亲为“大歌”,亲密些的唤“歌歌”,这是对叔伯父亲的称呼,从前李睿也只敢在父亲心情极好时这样唤一两句;安定公主唤母亲为“阿娘”,她的女儿唤母亲“阿母”、上前说话时会娇着嗓子撒娇;而母亲亦十分享受这些人的亲近,待诸武亲密如一家,对武承嗣、武三思两个更是有些像从前父亲待儿子的样子,只是更慈和。
所有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这是母亲的世界。世界的中心只有母亲一人,唯有她的姓氏是宗姓,她的亲属是皇族,她的一言一行便是德音圣旨,这是她做天后和太后时所得不到的,也是我在她做天后和太后所不可能有的体验——权力便是这样一种东西,光是其中的一个名分,便足以颠覆许多人的世界。
因前一日才想到,人又比预计多,还不能吃肉,菜色上颇费了些工夫。我的主意是先上四十道宫中常备的点心小菜作为看盘撑场面,再在庭院中设几具大烤炉,炉边设大案,案上堆满鲜花、咸菜、干鲜果子、各式面粉,由人现点现做,甜咸任意;烤炉之外再设十二具精致的小烤架,也摆着大案,放着各色烧烤用具,案边也有厨师,若要吃什么,可以派人来点,也可以亲自动手——这些东西,味道好不好都在其次,第一只是要好看,所以厨师都选的伟岸丈夫,每人都穿着或青或黑的绣袍,头上包着头巾,足下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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