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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开封府。我后来打听才知道,原来家弟起争执的人,是原梁山人马,现在高大人的心腹。”
果然,就知道朱勔不会没有准备就来御前告状,他肯定听逃回去的家丁说了事情的原委,也注意到了史进的存在。
这一状告得有点水平,一下子就把事情拐向了高铭包庇自己人,滥用职权上。
赵佶看向高铭,没说话,但从眼神看得出来是想询问清楚的。
如果高铭没在官家跟前混点地位,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宠臣朱勔这么告他一桩,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会秉公处置臣子之间的争斗吗?必须不会,他只会按照亲疏远近,袒护自己想袒护的人。
什么?有理走遍天下?跟皇帝摆事实讲道理,皇帝就会秉公处置。
抱歉,你谁?算老几?皇帝凭什么听你哔哔完?甚至,皇帝凭什么允许你开口辩解?
如果没高铭之前对皇帝的经营,他大概率现在已经凉快了。
但现在不一样,皇帝允许他辩解,还能耐心的听他辩解。
高铭一拱手对赵佶道:“我先承认此人的确是我认识的人,叫做史进,就是那个嗓门最大,最拥护我做寨主的人。”
赵佶听过高铭讲梁山的故事,知道有史进这么个人,他对史进并不反感,示意高铭继续讲下去。
“就是此人在茶楼看戏,但是朱大人的弟弟,因为台上戏班子的演出戏目的一个台词不顺耳,就闹了起来,还打了史进,叫嚣着要把戏班子的人都抓起来。我听到后,就带人过去了,不是我想逮捕朱大人的弟弟,实在是众怒难犯,当初在现场的人都看不惯他的横行霸道,我若是不抓,就怕百姓连皇城司也骂。”
皇城司可是郓王管辖着,皇帝明显是要郓王接班的,口碑不好可不行。
争辩也好,吵架也好,往往不是谁有理谁就能获胜,得看真正的决策人,他觉得谁有理。
一般大臣和宠臣有冲突,偏袒宠臣,现在两个都是宠臣,那么就偏向他觉得有理的一方。
牵扯到皇城司的名声问题,赵佶心中的天平瞬间倾向了高铭,“你做得没错。”又责备的看了眼朱勔。
朱勔心里嘀咕,果然这高铭果然刁钻,竟然牵扯上了郓王。
事已至此,他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痛心疾首的道:“原来是这样,都怪我那弟弟,叫我宠坏了,竟然不跟我说实话,原来真相是这样的,既然这样,我就不管他了,叫他在开封府的大牢内过年吧。”
这招以退为进,做得很好,赵佶淡道:“罢了,怎么能叫他在牢里过年,一会,你出去,就把他接出来吧。年少不懂事,你多教育便是。”
朱勔赶紧叩谢,虽然没告高铭一状,但人被皇帝同意放出来,也算胜利了。
谁知道就听高铭以关心的语气道:“其实,如果令弟看不惯那戏班子的台词,叫他们改了就是了,别说他听到东南王三个字,觉得意有所指,任谁听到了,也难免不想歪。关键这个自称东南王的角色不是好人,要是个好人,估计朱公子就不会暴跳如雷了。”
慕容彦泽暗中挑眉,高铭这话说得太毒了,根本就在指责,朱家就是东南王,朱勖愤怒地对号入座了。
他看官家,觉得他八成也这么想,因为他的眉心微蹙,“查查是什么人写的这些戏,胡乱写些什么。”
官家对文化事业还是很支持的,正常情况他根本不会管这些,但此时叫高铭过问,显然有点不开心,至于是不开心戏班子乱写,还是不开心朱勔,就难说了。
“是,官家,臣一定严查。”查什么查,大家都要过年,况且叫他严查,不是贼喊捉贼么,“但其实这些百姓也闹不起什么,有怨气顶多写写戏本子发泄一下,不可能拿朱大人一家怎么样的。”
言下之意,百姓之所以写戏文骂朱勔,是因为他民怨已深了。
不光在东南,连东京人民都晓得了。
朱勔暗瞥高铭,心里愕然,他不在东京的时候,怎么官家身边长出了高铭这么棵歪苗?!
他不能就这么下去,至少不能让官家继续误会他,于是噗通一下跪到地下,声音惊恐的道:“官家,臣惶恐。”
本朝还不流行动辄下跪的君臣之礼,所以朱勔这招很有震撼力,赵佶一下就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这是何意?”
“臣在苏州应奉局任职,一路运送花石纲,穿山越岭,经常路过几个州府,叫当地协调花石纲的运送,所以给人的感觉,好像臣能叫几个州县的官员卖臣的面子,其实,臣真的冤枉,若不是大家都想尽快运送花石纲进京,岂会卖我的面子?可能因为运送花石纲声势浩大,叫一些人看了眼热吧。”
等于在说,我虽然在东南看似很有威信,但那都是当地官员卖给花石纲的面子,而花石纲是给皇帝您老人家送的。
没有你,我就是个屁!所以别听人的谗言啊。
什么都东南王,还不是因为我给官家您做事,别人在嫉妒我,编排我。
慕容彦泽听着他们说话夹枪带棒,刚才高铭还是攻势,但现在朱勔将皇帝扯了进来,恐怕形式要逆转。
果然,就见赵佶脸色缓和多了,一摆手淡笑道:“朕心里都清楚,你快起来吧,不用担忧,也不要害怕,有朕在这里。”
朱勔这才低头站了起来,也是一脸的委屈,但看向高铭的眼神,也有几分得意。
梁师成在一旁看着,心道,这是打了个平手啊,谁也没占便宜。
不过,朱勔可是替官家办差事许多年了,十分得宠信,就连他也不敢在官家跟前说他一句不是,但今天却叫高铭给挤兑得灰头土脸,得下跪告罪,才能全身而退,也是神奇。
高铭见状,也打算今日就此摆手,他大概知道朱勔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是怎么样的了,而且也试探出了朱勔的杀手锏和底牌。
他能替皇帝置办花石纲,是他最大的优势。
但也仅此而已。
他和朱勔起冲突,皇帝并没有特别偏袒朱勔,由此可见,他眼下在官家心中的地位,跟朱勔不相上下。
听完两个臣子扯皮,赵佶的兴趣又回到了雕刻的核桃上,饶有兴致的用火齐继续看。
而高铭和慕容彦泽不想打扰皇帝的雅兴,告辞退下,朱勔刚才被质问,也不想都逗留,也退下了。
三人走到殿外,高铭和慕容彦泽并肩,而朱勔则走在两人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不见他俩什么有意义的话,都是些逗趣的废话,便超过两人径直走掉了。
慕容彦泽看不懂高铭的操作,“你为什么要跟朱家过不去?他背后可是蔡太师。”
“我知道。”高铭道:“我纠正一点,不是我找他麻烦,而是他弟弟主动挑衅,我还惯着他吗?我费了很大劲,才混到今天的位置,我还得跟朱家装三孙子?我图什么。”
“费了很大劲?我看你也没费劲啊。”慕容彦泽道:“另外,蒋敬不愧是神算子,算账确实快,陈年老账都翻出来清点了一遍。这一算不要紧,我也知道了,杨公公可真有钱啊。明明用不了那么多钱,都是谎报瞒报。我下手可不像他那么黑。”
“钱啊,够花就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攒来攒去也未必是给自己攒的。”
慕容彦泽没听明白高铭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只是简单的感慨,“就是,他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又没儿女能继承。”
两人在宫门外分开后,慕容彦泽就坐车走了,而高铭站在原地,看着要下雪的灰蒙天下,展开手心,里面是另一枚雕刻好的核桃。
其实他原本打算,如果今天是梁师成送他们出来,打算送给他的,可惜朱勔突然到来,打乱了节奏,只能哪天去一次他家了。
几日后,皇帝再次外出去了李师师那里,梁师成不用跟着伺候,有空闲时间到了宫外自己府邸内。
傍晚时分,下人来报,说皇城司高大人求见。
梁师成不禁纳闷,让人将高铭领了进来后,笑着迎上去,“高大人怎么想起来莅临寒舍?”
高铭坐下后,品了口茗茶,就拿出一个径直的小盒子,只有掌心那么大,“不方便说,公公打开一看便知。”
梁师成好奇的打开,就见里面竟然是一枚核桃微雕,想起前几天高铭给官家的那枚,梁师成笑着摇头,“我可不敢收,高大人,还是献给官家吧。”
他岂敢和官家收下一样的礼品。
“这枚可不敢献给官家,公公仔细看,就知道了。”
梁师成就拿这微雕核桃仔细一看,不禁愕然,这枚核桃上雕刻的和官家那枚的不同,是两个男子坐在一小舟上饮酒,清风明月,江水滚滚,两人似是一边在饮酒,一边在交谈。
而核桃上更有一行小字: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
梁师成一怔,“这、这是……”
核桃上的这句话他太熟悉了。
高铭假意告了个罪,“冒然叫人雕刻了令尊写《赤壁赋》时的影像,希望梁公公不要生气。”
苏轼所做的《前赤壁赋》,描述了他和友人乘舟饮酒的情景,此时活灵活现的出现了在核桃上。
那个举着酒杯衣衫袒着的洒脱男子就是梁师成的父亲苏轼。
不管他们之间血缘关系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是高铭这个行动无疑对梁师成表示他相信这点。
况且他爹高俅在苏轼门下做过事,突然赠予梁师成刻着苏轼的影像的核桃并不突兀,这里面的形象,他可是参考过他爹的证词的,保证尽量还原。
那句“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
即是讲清风明月不要一文钱,是造物主所恩赐的没有穷尽的宝藏,我和你可以一同享受。
苏轼已经辞世,但这清风明月还在,看着这核桃,念着这句诗词,仿佛父亲就在身边一般。
梁师成瞅着手中的核桃,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对高铭语气感激的道:“谢谢高大人,真是份称心的礼物,我一定好好保存。”
送礼就要送到对方心坎上。
梁师成喜欢,那么高铭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告辞离开。
出了梁府,高铭心道,当佞臣爽是真爽,累也是真累,大晚上还得来梁师成这里搞公关。
对了,他回去还得去花荣那里坐坐,两人各有忙的,得有一两天没好好说话了,再顺带问问史进的状态。
唉,他这一天天的,可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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