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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穆鸪面沉如水的端坐在灵州州司衙门的正堂里,拿起杯子,喝茶。他已经有几日没见过铁缪了,许正宽告诉他,是诈降失败之后。铁缪忧心局势,心火急攻之下,便病倒了。不变见客,但他觉得有所蹊跷,加上今日胡军没有发动进攻!所以他便来探询一些铁缪的近况

    可穆鸪来到州司衙门里说有要事求见长史铁缪时,许正宽说刺史大人刚刚服了药睡下,不知何时能醒。穆鸪便主动留了下来,坐等。他既不催促也不焦恼,就一直坐在这里一言不发的喝茶。

    等了许久,铁缪仍是未醒,这都是穆鸪喝的第七盏茶了。

    穆鸪此行前来带了五名卫士,其中有一人正是丁润在加上他麾下亲军的四名年轻卫士,这五人一直站在穆鸪的身后,寸步未挪,甚至是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变动过一丝一毫。穆鸪对这几个人很是放心。心想这些人若是在酒肆里看到他们,定时个个放浪形骸很是快活。但是现在,却是个个令行禁止神威凛凛,就像是五尊铁打的金刚!

    天色渐黑,州司衙门里都开饭了。许正宽貌似非常忙碌的从法曹官署里赶来,见到穆鸪仍是端坐在那里,做“痛心疾首”状一拍额头就连忙迎了上来。

    “穆将军,真是多有怠慢了!”许正宽殷勤的拱手道,“本将公务极其繁忙,未能在这里陪同魏穆将军,真是罪过。”

    “无妨。许长史但有公务,只管料理。”穆鸪拱手回道,“本将只在这里恭侯铁大人,别无他事,倒也不用许长史陪着。”

    许正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府中已经开饭,不如就请穆将军和五位先来用膳?”

    “不用了。我们来之前都已经吃过了,现在肚子都还胀着。”穆鸪微笑的婉拒,“多谢许长史好意。”

    “你看这,天色已晚。”许正宽仍是笑眯眯的,说道:“刺史大人服了药睡下,一向没个准数,当真不知何时能醒。不如就请穆将军明日再来?”

    “不。本将要务在身,不敢耽误。”穆鸪表情淡然,但是言语斩钉截铁,“我就在一直坐在这里等,铁大人何时醒来,我就何时见他,当面与他诉说重大军务!”

    “那”许正宽呵呵一笑,“穆将军就等着吧!”

    穆鸪不以为意的微然一笑,“本将,自然会一直等下去!”

    “我还有政务在身,就请告辞。失礼了!”许正宽拱了拱手,走了。

    州司衙门的正堂里,又只剩穆鸪与丁润这几个人了,连个值戍的卫士与伺候茶水的下人都没再留下。显然,许正宽这是在严守口风,不让穆鸪有任何机会从其他的渠道打探到消息。

    “穆将军,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拦着,不让你见到铁大人。”丁润小声道。

    穆鸪淡然一笑,“纸,是无法永远包住火的。看起来是我们在这里等到了不耐烦。但是真正着急上火的,却是他们。”

    “穆将军所言即是!那便等下去,我们五兄弟会一直陪你!”丁润说道。

    “多谢五位兄弟了!”穆鸪拱手拜谢,非常感激。

    丁润微笑的点点头,心中不由得对穆鸪又多生出了几股佩服的敬意。早就听说穆鸪为将老成,以前只是听闻,现在亲眼得见,果然如此。想他穆鸪已近年近中年,却远比一般的年轻人精力深厚!长时间的等待。依旧能沉得住气。不露出一丝烦躁和疲惫,若非胸中有大才,表现不出这份智珠在握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与淡定。

    丁润不禁想到,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穆鸪与秦禝,性情上仿佛颇有相似之处。

    寥寥数语谈罢,正堂里很快安静成了一片。

    时间缓慢的滑过,天色已黑。有个衙门中衙役来点上了油灯送上了一壶开水,就一言不发的走了。由于战况,这许多官员仍旧呆在这州司衙门里办公和处理事务。可穆鸪仍是不动如松的坐着,眼神都没有乱挪过一下,也没有和那个衙役说一句话。

    正堂对面,隔着一个敞坪的官署里,那中年男子,灵州别驾透过窗缝看了一阵正堂里的穆鸪,老大不耐烦的双手一对击,“这个穆鸪如此顽固,居然还在等着!”

    许正宽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张大胡椅上,脸色铁青,“他绝对是受人指使,有备而来。今天若是见不到铁缪,他是打死不会走。”

    “那该如何是好?”中年男子直犯愁。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挡着穆鸪。万一逼急了他,他抢先动了手,那可就闹大发了!”许正宽双眉紧拧,拍着扶椅坐了起来,“我去后堂安排和叮嘱一番,”

    “那你千万要注意!”中年男子十分的忐忑。

    万一穆鸪发现自己这些人,害死了铁缪,决计是吃了不兜着走的,

    “我知道,要你说?”许正宽很是一副焦急上火的样子,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留下中年男子一个人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来回踱步,不时的透过窗户缝儿瞟一眼穆鸪,遥遥的指着穆鸪在那里碎碎念的暗骂。

    良久,许正宽去了后堂一直没有回来。

    穆鸪仍像当初那样端坐着,动都没动。中年男子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都有些走到累了,坐了下来直捂额头,很是坐立不安。

    “安排妥当了,但是后堂还有些事,你去盯着一下。”许正宽突然推门而入,说道。

    “哦?”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愣了愣神,“什么事?”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了!”许正宽脸色沉寂且严肃,

    “好,好。”中年男子连连点头应诺,毕竟是做贼心虚,他心里很是有点紧张。

    “快去吧,我去应付穆鸪。”

    “好!”

    二人分道,中年男子去了后堂,许正宽叫了两个衙役打点了一些饭菜,送到了正堂。

    “穆将军,衙门里的衙役不懂事,真是怠慢得罪了!”许正宽招呼两个衙役摆上饭菜,“事急从权,不及好生款待。现在就请几位随意吃些吧!”

    “多谢,不必了。”穆鸪微然一笑,拱手道,“我等当真是来求见铁大人的,不是来吃喝应酬的。”

    “想见刺史大人,也得吃饭哪!”许正宽笑眯眯的道,“穆将军也不用清善廉洁到过头,连饭都不吃吧?就算是你不饿,您这五位随从难道也不饿吗?”

    丁润冷冷一笑,抱了一下拳说道:“许长史说笑了。穆将军不饿,我等绝无饿的道理!休说是少吃一顿,就是三天三夜站在这里不吃不喝也不动,那也是小事一桩!”

    “呵呵,果然是虎狼之师精锐卫士,不愧是我大夏边军的军卒啊!也亏得有你们在才保住城池无恙!”许正宽笑了一笑,“那本官只将饭菜放下,吃或者不吃,诸位就请便好了。”

    穆鸪与丁润不再搭理他。

    许正宽倒也沉得住气,叫衙役给他倒了一杯茶,陪在穆鸪对面坐了下来。同样的不说话,只喝茶。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后堂里突然传来一片喧哗混乱,有人大叫大闹起来。

    许正宽惊诧的弹坐起来,大喝道:“何事喧哗?!”

    穆鸪等人也是心头一震,出事了?!

    两名军士带着一个婢女仓促的赶来,那婢女正吓得六神无主痛哭失声,见了许正宽就扑通跪倒在地,号泣道:“许长史,大事不好了!——别驾大人他与铁大人”

    婢女太过慌乱,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把话说清楚!”许正宽大喝道,“发生什么了?”

    “别,别驾大人,把刺史,刺史大人,给掐掐掐死了!”婢子泪流满面的嘴里直哆嗦,浑身都在筛糠,显然是怕到了极致!

    “什么?!!”

    许正宽大惊失色,暴跳如雷!

    穆鸪和丁润也是惶然一惊,果然,出大事了!

    州司衙门里,顿时乱作一团。现在本来就是战时,州司衙门里随时有很多官僚日夜值守,另有许多衙役和仆婢随时听从使唤,更有一些军士加强戍卫。

    州司衙门里这一乱,好多人都涌了出来。闪动的火把惊慌的人群,还有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兵马举着明晃晃的刀枪,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不要慌忙,所有人留在原地不许四下游走!林将军,你马上控制整个州司衙门,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许正宽大声的咆哮着,在居中指挥。

    穆鸪出奇的冷静。他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都没有离开正堂,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

    丁润和那四个卫士全神戒备严阵以待,紧紧的跟在穆鸪的身后,寸步不离。

    蹊跷!

    这是穆鸪心中的第一反应。

    按常理来说,铁缪突然暴毙,不管是自然死亡还是死于谋害,这种时候都不应该大肆声张,以免人心浮动,乱了章法,导致局面失控影响到整个州司衙门的正常秩序,从而危及军心。

    可是现在,州司衙门里好像是分外的乱,乱得有点夸张。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知道了铁缪被中年男子所杀,有的是大吃一惊有的是出于好奇,更多的仆婢下人和低级官僚这种人,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惶恐在慌不择路的到处逃跑和躺藏。

    那些兵马在事发的一瞬间就从四面八方冲了进来,仿佛是早有准备,就等着州司衙门里出事了,再进来控制局面。

    再有,许正宽的表现也很不符合常情。自己的顶头上官死了,他理当马上跑到现场去看一下,无论死活肯定是要眼见为实的,这是任何人的第一反应。

    可是许正宽没有。

    他居然还有心思留在这州司衙门衙前,指挥兵马控制局面。

    是该称赞他不慌不乱临大事而有静气,还是怀疑他早就有知道后堂发生了什么,所以根本就不需要“眼见为实”了,此刻他的心思全在掌控州司衙门里的局面上呢?

    穆鸪一言不发,只在心中冷静的思考。

    丁润身为一名校尉,最先注意冲进州司衙门来的兵马。他看到许正宽叫来那个林将军,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猛汉子,络腮大胡子身材非常槐树,手提一竿丈许长的大马槊,颇为威风。

    “穆将军,那个林将军带进州司衙门里的兵马,约有两个队的兵力大约两百人左右,全是清一色的重甲步卒!不是咱们的人!”丁润这双眼睛可算是毒,一眼看出这些人不是驻守城防负责城内戒严维护治安的夏军边军,也不是受雇于州司衙门的捕快衙役这种小吏。

    穆鸪略微点了点头,心中更加肯定,这场变故绝对是早有预谋,早有防备。否则,按大唐律,重甲步卒这种正规军可不是一个州司衙门里能有的!

    那个高大魁梧的林将军冲进了州司衙门,先是守住了几个大门出口,然后让军士们高举火把刀剑出鞘,喝停所有在州司衙门里乱跑的人。有几个惊慌失措吓傻了的小婢女因为哭闹个不停,还被粗暴的军士打晕了扔在墙角不管死活。

    铁缪所住的后堂,瞬间被包围得像铁桶一样。州司衙门里所有的官僚都像鸭子一样被赶进了自己的官署里,强制不得外出。有几个官不小脾气也不小的官员因为发出了大声的抗议,被军士几记拳脚就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最倒霉的一个绿袍官员约有五十岁上下,看那架式和气场大约是主薄或者参军一级的州司衙门佐官,被那个林将军亲自下手,一记马槊柄子桶在了脸上,当场鼻子嘴里一起喷血,牙齿掉了一地,几度晕厥倒地不醒。

    穆鸪把这眼前的一幕幕在心中,心中虽然翻起了惊涛骇然,脸上仍是平常如水。

    这就是一场——兵变!

    穆鸪在心中如此的定义眼前的变故,并对自己说道:冷静!面对这些红了眼亡了命的军卒,任何身份与道理都是毫无作用。也有可能,那些被吓疯了的仆役婢女都会拿起刀子来见人就砍。情绪崩溃人心丧乱,这种时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丁润,退后。”穆鸪一摆手,示意丁润等人随他一起往正堂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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