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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事实上,不止他在笑,在附近歇息的其他夏军边军士卒们,在听到这件事后亦哈哈大笑。

    平心而论,这件事好笑么?

    好笑,但是,并不至于让附近那些夏军边军士卒笑得那样开怀。

    或许归根到底,那些士卒们笑的并非是秦禝,他们那是喜悦的笑容,喜悦于他们坚持到了换防,活着走下了城墙。

    正是这份从九死一生的险峻战场中活着走下来的喜悦,让他们开怀大笑,甚至于,有些士卒笑着笑着,眼眶中亦流下了同样代表着喜悦的泪水。

    这些士卒,太需要一个能够宣泄心中复杂心情的契机。

    不过笑了一阵之后,这份喜悦便逐渐淡化了,因为他们知道,待他们歇息一阵后,他们还得走上城墙,去接替此刻在城墙上浴血奋战的友军们。

    而想到这件事,他们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逐渐地,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丝毫没有方才活着走下城墙时的雀跃。

    这时,又有一对青壮驱使几辆板车行驶了过来,每辆车上都放着许多筐子,筐子里放满了灵州本地人日常用来填饱肚子的食物,烤制的一张大面饼。

    那可能是新烤制的烤饼,这些刚刚浴血奋战过后的士卒们使劲地嗅了嗅鼻子,怎么闻都感觉喷香。

    甚至于,原本没有什么饿意的肚子,此刻居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不要争抢,每人有份!”

    可能是注意到有些士卒站起身来准备朝那些板车涌去,一位校尉站起身来,大声喝止道。

    边军对于军纪,亦是铭记于心般恪守的,听了这话,并没有哪名士卒去争抢。

    见此,那些青壮按照由近及远的顺序,开始发放食物。

    秦禝、许炜、的运气不错,那些青壮一开始都来到了他们身前,人手一个,将一个足足有两个手掌般大小、一个指节厚度的烤饼发给了他们。

    “唔唔……”在接过烤饼后,许炜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一脸满意地咀嚼着。

    而这时,又有一名青壮将一只手掌深的羊角杯递给他。

    “这是什么?”许炜望着羊角杯内那乳白色的液体发愣。

    话音刚落,从旁传来了那名校尉的回答。

    “酒。”

    “酒?”许炜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接过羊角杯灌了一大口,随即咂咂嘴,皱眉说道:“这酒,好淡啊,没啥滋味-----不过挺好喝的。”

    而在旁,秦禝纳闷地询问这校尉道:“这是穆将军的安排么?”

    仿佛是看穿了秦禝的心思,这校尉点点头说道:“穆将军认为,少许饮酒,可以让大家的心情得以平复下来,并且,少许的醉意也能使大家更容易发挥出潜力-----穆将军的原话我忘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喔。”秦禝释然地点点头,接过羊角杯,就着烤饼吃喝起来。

    “喝完酒后,羊角杯别乱丢,放回那边的筐子里去,待会城墙上的士卒们还要用。”这校尉叮嘱完附近的士卒,一回头,却见秦禝正望着手中的烤饼与酒发呆,稍稍一愣,便猜到了原因。

    “这种时候,哪怕没有胃口吃不下,也要强行将食物咽下去,因为你不知道,下一顿会是什么时候。”一边告诫着秦禝,这校尉一边撕咬下一块烤饼,咀嚼几下,就着酒将其咽下腹中,随即,又郑重地补充道:“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杀敌,杀死敌人,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正如这校尉所猜测的,其实这会儿,秦禝因为刚刚杀死了好几名敌人,哪里有什么胃口,但是听了这校尉的话,他还是勉强自己强行将这些食物咽下肚子。

    一切,都为了能在这场仗中活下来!

    喝足吃饱后,这些士卒默默地歇息着,并没有人再嬉笑打闹,浪费气力,因为他们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将再次踏足城墙,再次与那些西胡奴隶兵厮杀。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城墙的阶梯上,传来了将军的传令:“将军有令,一营队与二营队换防!”

    听闻此言,似这校尉这些武官们立马站起身来,大喝催促地周围那些不情愿的士卒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上城墙!”

    “真要命啊-----”

    秦禝、许炜对视一眼,用恢复了些体力的双臂,拾起了身边的武器,再次登上城墙。

    待等秦禝、许炜等一营的夏军边军士卒第二次踏上城墙,接替友军的防守岗位,天色已经临近黄昏,然而城外那些西胡奴隶兵,却仍不知疲倦地企图攀爬城墙。

    “天呐……”

    在踏上城墙之后,许炜望了望四周,暗自惊呼一声,因为他发现,城墙上遍布尸体,简直没有让他们能够立足的空间。

    而那些仍然在浴血奋战的二营队的士卒们,一边奋力阻止着西胡奴隶兵攻上城墙,一边将友军的尸体往城内运,待等这场结束后,焚烧尸体,将骨灰运回商水县。

    至于那些奴隶兵们的尸体,二营队的士卒们索性将其当做檑木使,一具具地丢到城外,将那些企图爬上城墙的奴隶兵砸下去。

    莫说不人道,事实上这即是战场的残酷:为了胜利,可不择手段!

    “二营退后!退至城内!退至城内!”

    一名校尉在步上城墙后,高声呼喊,命令二营队与一营队换防,而似秦禝、许炜、等一营队的士卒,迅速上前接替了二营队友军的岗位,将那些疲累不堪的友军替换了下来。

    “速度要快!”

    “二营的都下去!下城墙!”

    “将伤员带走!”

    一营队的火长、队正们,纷纷开始接管指挥。

    战死的夏军边军士卒尸体,迅速被背至城下,而那些尚有一丝气息的伤员们,则迅速被带往城内医治止血,羱族人的草药膏,或许能够挽回其中好些人的性命。

    “二营队的伤亡……比我们要多啊。』”

    在换防的期间,秦禝四下打量着周遭,他不可思议地发现,二营队的伤亡情况比他们一营队要多得多,这让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毕竟按照常理,他们一营队所面对的西胡奴隶兵,才是体力充沛、斗志高昂的对手呀。

    而这时,一名左肩膀插着一根箭矢的老卒从秦禝身边走过。

    “唔?箭矢?????”

    秦禝瞧着这名老兵肩膀上的箭矢发愣,毕竟,奴隶兵可没有弓箭这种高级的武器。

    可能这名老兵是注意到了秦禝正在打量他,脚步稍微一顿,嗓音沙哑地叮嘱道:“小心西胡骑兵!-------那群畜生,”

    说罢,老兵拍了拍秦禝的肩膀侧,头也不回地下了城墙。

    “什么意思?”

    秦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而就在这时,一位一营的校尉与二营队的一位校尉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朝着两侧高声呼喊,他所喊的话,算是替秦禝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众士卒注意,严防西胡骑兵用长弓偷袭!------众士卒注意,严防西胡骑兵用长弓偷袭!”

    “西胡骑兵参与进攻了?”

    秦禝下意识地望向城外,果不其然,只见在离城百余丈远的位置,几支西胡骑兵正各自驾马绕过一个圈,且迅速朝着南城墙这边而来。

    而这校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厉声喊道:“提防箭袭!提防箭袭!------盾手保护同泽!”

    话音刚落,就见城外的西胡骑兵已靠近了南城墙,只见他们迅速拐了个弯,与南城墙平行飞奔,趁此机会,拉开长弓,朝着城墙上射出一波箭雨。

    那可真的连绵不断的箭雨,那些绕着圈策马飞奔的西胡骑兵,好似只有在符合某个条件——与南城墙平行、且在射程范围内——才会射出箭矢,而这种古怪的战术,虽然单时间内的箭矢并不算多,但胜在连绵不绝,简直是让城墙的夏军边军士卒们连抬头的空隙也无。

    “那群家伙就不怕误杀友军么-----”

    与同为盾手的伍内士卒许炜一同用盾牌保护着秦禝,一边骂骂咧咧。

    可随后亲眼所目睹的一幕,却让他无言地闭上了嘴。

    是的,城外那些西胡骑兵,根本不在乎那些仍然在攀爬城墙的奴隶兵的死活,他们射出的箭矢,本来就是不分敌我的。

    而这一幕,对于夏军边军绝大多数的老卒而言,异常的熟悉。

    想当初他们在前几日抵御西胡的上一次进攻的时候,那些位指挥的西胡大将也似这般,丝毫不顾及西胡军卒的死活。

    “这帮畜生!”

    不远处,一名士卒用方言低声骂了一句,

    “混账东西!”

    “以为这样就能够打击我军的士气么?!”

    “少他娘的瞧不起人了!”

    城墙上的夏军边军士卒们,心底憋着一股怒火。

    或许他们终有一日会被某支敌军打败,但是,绝不可能是这种不顾己方人员伤亡的混账!

    “众儿郎们,将这些西胡奴隶兵压制下去,让西胡人瞧瞧我楚西儿郎的骨气!”

    远处,传来了南城守将罗得韬的怒喊。

    听闻此言,那些心中憋着一股怒火的夏军边军士卒,居然不再躲避箭雨,竟然冒着箭雨堵在了城墙外侧,将那些仍然企图攻上城墙来的西胡奴隶兵,死死地压制在外沿。

    “轰——”

    是一块增高的木墙被西胡奴隶兵推倒在城墙上,这使得城墙上那些增高的木墙,又少了一块,几乎已剩不下多少。

    但这丝毫无损此刻怒火满腔的夏军边军士卒们的士气。

    不过就是冒着箭雨与敌军厮杀么?

    这些边军儿郎所经历的战场,从未就是腹背受敌的!

    “将他们逼下去!”

    秦禝手指着一群已攀登上城墙的奴隶兵,厉声吼道。

    仅仅只是几个照面的工夫,那一群约二十几名奴隶兵,很快就被两侧的夏军边军士卒给杀尽。

    并且,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那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西胡奴隶兵,居然没能再抢登上城墙。

    虽然说之所以造成这个情况,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城外的西胡骑兵用箭雨射杀了好些登上城墙的奴隶兵,可要知道,夏军边军的士卒同样冒着那些西胡骑兵的箭雨。

    两者的处境是一致的!

    只能说,此时此刻的夏军边军所爆发出来的实力,那是足以令夏国其他的建制军队都为之侧目的实力!

    愚蠢的西胡人,用愚蠢的战术,惹火了这些出身边军,长久经历着战阵的夏军边军士卒们!

    “砰砰砰----”

    夏军边军的盾兵们,用手中的盾牌堵死了城墙上的缺口,用盾牌、用铠甲、用血肉之躯,铸成了一道让西胡奴隶兵们难以逾越的高墙。

    而在盾兵们身后,其余的夏军边军士卒们有的用长枪协助作战,有的则迅速扛起地上的敌军尸体,将其当做滚木、滚石,丢向城墙外侧,砸倒了一名又一名企图攀登上城墙的敌军。

    『这群士卒----疯了么?居然不顾头顶上的箭雨----』

    一名上城墙来探查情况的弓队士卒吃惊地望着城墙上的这一幕,他实在想不通,这群魏兵怎么一个个跟发狂了似的。

    不过稍稍愣了一下之后,他便立马想起了肩负的任务,挤到城墙的外沿,窥视城外西胡骑兵的位置。

    没过多久,城内的弓队士卒们亦用长弓展开了反击。

    而与此同时,在定远城外西南角一片高坡上,在那西胡的战旗下,有两支各有数百人的队伍,正静静地旁观这场惨烈的攻城战。

    而其中在各自队伍前头的两人,他们的面色更加凝重。

    这二人,一人是前日指挥攻城的西胡大将索巴,另外一人,则是西胡可汗的近卫军『可汗金卫』的统领那位年轻的西胡勇士。森格。

    “你怎么看待这场仗,年轻的统领?”

    望了一眼身边那位看上去仅二十几岁的西胡勇士森格,索巴面色凝重地问道。

    只见森格徐徐吐了口气,低声说道:“夏国的军对------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

    “是啊,谁能想到呢?大汗兴师动众地聚集了二三十万人,却竟然被对方不到足足三万人挡在定远城城外,苦战了一个余时辰,竟然也未攻上城墙-----”索巴一脸感慨地说道。

    “不,本来那些奴隶已经攻上城墙了,只不过----”森格说了句公道话,随即将目光投向定远城的南城墙,表情古怪地补充道:“只不过,不知怎么,似乎是激怒了那支夏军------”

    说罢,他转头望向索巴,试探道:“对于这定远,你有何打算?”

    “饶了我吧。”索巴闻言苦笑道:“乌角部落已经被一支上万人的夏国骑兵(军队给覆灭了,族人、羊群,都被杀个精光,我不想在这里付出太多的军力的,但是大汗不会听我的!”

    “真不像是一名西胡大将会说的话。”

    “嘿嘿,又不是每一个西胡的将军都好战的?我只会将武器对准那些真正的敌人。”

    “真正的敌人?”森格闻言皱了皱眉,诧异问道:“蛮吗?”

    索巴长长吐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喃喃说道:“北方的饿狼,也快要抑制不住长久的饥饿所带来的欲望了!”

    森格闻言恍然。但是随即无奈的说道“但是现在我们别无选择了!”

    ---------分割线-------

    黄昏已过,夜幕降临,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时至此刻,防守南城墙的一营与二营,已各自轮换了两回,粗略计算这场攻城战的时长,估摸着已有快两个时辰。

    平心而论,约两个时辰的战时,在自古以来的攻城战中非常常见,但是,却让穆鸪路如坐针毡。

    夏军边军伤亡惨重,这是不必麾下兵将禀告穆鸪都能猜到的。

    没办法,毕竟负责防守南城墙两个营队,那总共八千名士卒,他们所面对的,却是不下于七八万的西胡大军,????在这约两个时辰的时间内,穆鸪从始至终自斟自饮,或哼吟着记忆中所喜欢的曲调,从未有过一次发号施令,就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像个吉祥物。

    但不可否认,穆鸪这个“吉祥物”的作用无可取代,因为只要他还坐在城门楼的厅堂内,悠然自得地品着酒、哼着小曲,城门楼附近的兵将,脸上便瞧不见有何惊慌失色的样子。

    这不可不说是一种人格魅力。

    但实际上,枯坐近两个时辰,事实上穆鸪双腿都麻了。

    然而他却不能随意走动,因为一旦走动,就会让附近的兵将产生错觉:这位穆将军竟然站在来了?莫非是感觉到战况不利?

    正如那句话说的,自己选择的路、含着泪也得走完,于是乎,就在罗得韬等诸兵将误以为这位穆将军正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绝想不到,这位穆将军的心简直在滴血。

    约莫又过了片刻,罗得韬如释重负地来到了穆鸪身边,颇有些兴奋地抱拳说道:“将军,西胡人的军队退下去了!”

    他的脸上,满是末将不辱使命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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