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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肯上进,才有今天。”

    再往下,轮到李纪德,也定了一个三等伯的爵衔。

    “本来呢,赏他一个二等伯,作为激励,也不是不可以。”李念凝太后慢条斯理地说,“可是他在常州,勒兵不进,这不是把上谕不当一回事么?不去打江宁,反而跑去打杭州了,倒真是够维护他那位老师的。”

    话是没错,不过不宜在殿上多说。齐王连忙说道:“是倒是,不过毕竟也是在打。”

    “六爷说得是!只要他肯用心,以后朝廷自然不吝赏赐。”李念凝也意识到这样的时候,不宜过于挑剔,笑着说道,“不过他跟秦禝两个,在苏州算怎么一回事呢?”

    这是人人都能意会到的难题。公侯伯这三个爵衔,从品秩上来说,是超品,意思是比一品更高,从实职上来说,秦禝自然不可能继续做一个小小的长史。甚至一州刺史也不行了,自然是要做统辖数州的巡抚了!自然老地方最好,那么他跟李纪德,到底谁留谁去,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齐王还是老办法——看曾继尧的意思。

    对于李念凝太后来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在心里想:曾继尧自然是要把那个李纪德留在苏州的,还用说?

    这样一想,不免恹恹不足,于是就不肯痛快答应了。

    “先摆一摆……”

    话才说到这里,就听养心殿外一溜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听见李孝忠兴奋的声音。

    “启禀太后,有江宁来的折子,六百里加紧!”

    “小李子,你怎么当差的!”齐王沉下脸,先隔门呵斥一句,“下回再这么不庄重,看我收拾你!拿进来吧。”

    不过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李孝忠身上——这份折子,当然是曾继尧的正式折子,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刚才拟议了半天的封赏,最终还是要拿这份折子当依据。

    待到从黄盒子里取出封包,往御案上一放,东太后和中枢大臣们都是一愣,李念凝却不自觉的已是笑容满面。

    封包之上,固然盖的是两江总督的紫色大印,但高居领衔之位的人,赫然竟是秦禝。

    曾继尧是在五月初九,由安庆赶到江宁的,那一天,正好是他的第一个折子送到京城的日子。

    龙武军水师向隋匪水师进攻这件事,曾继全早已经向他报告过了。他的反应,自然不会像弟弟那样暴跳如雷,而是认真地去想秦禝的用意。而等在路上,左右无事,更宜于静心思索。

    他不惜冒着得罪老军的风险,难道只是为了分一份功劳么?明明答应过自己,龙武军不进城,然而转眼之间,自己却又不能说他背诺。

    有没有,向自己示威的意思呢?

    曾继尧拈须沉思:这个秦禝,不简单!

    这位青年新贵,与自己以前打过交道的勋贵,大不一样。不但身上没有一般勋贵那种油滑和自大,而且另有一股蓬勃的锐气,这是极难得的品质。那一回跟自己谈起政务来,那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见识和沉稳,都见得出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可是他的心机……

    曾继尧缓缓摇了摇头,这不是一个可以哄得住的人,更不是一个可以驾驭的人。

    勋贵的无用,早成定论,也正是因为勋贵的无用,所以才有了自己和老军现下的地位。时至今日,这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也不仅仅是一支军队的事情,自己一脉,已成了一个庞大的体系,有太多的人,在依靠这个体系生存,他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

    更何况,接下来还要平隋匪的残余,还要对付胡族,弹压南越的异动,还要办新政。

    对于老军的暮气,曾继尧早已有深刻的认识,他知道。曾经支撑老军的,无非是打破伪都的诱惑。现在固然如愿以偿,可是这口气一泄,老军也就走到头了。

    那么,代老军而兴的,究竟该是龙武军,还是新军呢?

    江苏巡抚这个位置。太过重要,因为仅仅苏州一地的财赋,直接关系未来数年之中,自己的整个方略。一山二虎,不是长局,秦禝固然出色。可是如果非要在秦禝和李纪德之间择一而用,当然还是只能维持李纪德的位置!

    至于秦禝,可以在其他地方任选一个巡抚的位置给他,庶几也算是升迁,对两宫太后和齐王,应该也交待得过去。

    而且说到底。秦禝毕竟是勋贵,大约不用一两年,就会内调回京吧。

    这样通盘考虑下来,觉得是个可行的方案,于是把这件事先放在一边,琢磨起江宁的事情来。

    他弟弟的报告,说江宁城中财货全无,曾继尧是全然不信的——说没有。无非是被他的吉字大营搬空了。然而不信归不信,还是不得不按他的说法报上去,否则难道还能让那些将士,把到手的财货吐出来?

    最让他担心的,还是伪太子和勇王这两个人,没有切实的下落,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里能用轻飘飘的一句话来搪塞过去?他这个弟弟,野惯了,把朝廷的法度不放在眼里。这样下去迟早要吃大亏的。

    因为有了这一层担心,所以他在折子里,不得不打个马虎眼,来为弟弟和自己预先留下伏笔。也正因为这一层担心,所以他急急赶往江宁,要亲自证实,才能放心。

    没有想到的是,船到江宁刚靠岸,在码头上迎接的曾继全,便跑上船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哥,那个幼伪隋帝和勇王,都捉住了!”

    曾继尧看着打熬得又黑又瘦的弟弟,又惊又喜,顾不上寒暄,先问道:“怎么捉住的?在哪里捉住的?”

    曾继全不免脸现尴尬,咽了一口唾沫,小声说道:“是秦禝命他麾下的梁熄带人送来的。”

    *

    梁熄送人犯,把声势拉得很大,一千骑兵,一千步卒,夹着几十名最重要的人犯,浩浩荡荡地送到了曾继全的中军营前。

    人犯由曾继全亲自验看,由原先投降的隋匪大将陈鸣一个一个地验明正身。

    一直敌视龙武军,拒人千里的曾继全,又是高兴,又是后怕,又是尴尬。高兴自不待言,后怕的是万一这些人逃了出去,不知自己何以面对朝野的非议?尴尬的则是,这场天大的功劳,居然是由“死对头”龙武军双手奉上的。

    曾继全觉得自己看错了秦禝——这件大功,是龙武军一手所立,秦禝完全可以径直上报朝廷的。现在把人送来给老军,不特表明了对自己的格外尊重,而且隐隐有这样一层意思,那就是这些人的擒获,可以算成是两军联手的成果。也就是说,不仅没有趁机往自己身上踩一脚,还替自己弥补这个绝大的缺失。

    这样的恩德,即使桀骜如曾继全,也不得不放下身段,要亲自出面去道谢了。

    “梁将军,你替我禀告你们轩帅,就说回头我亲自到他的大营来拜谢!”

    第二天,曾继全带了人,还有四架大车,来到龙武军营地。秦禝亲自在营门等候,极热情地将曾继全迎入到大营之内。

    “文俭,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位除了他的老兄,一向不把天下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曾继全,尽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替你带了一点东西来,算是小小的心意。”

    “不敢当。”秦禝满脸笑容,打量着这位老军的主将。曾继全比大哥曾继尧要小上十三岁,正当盛年,个子虽不高,但筋骨扎实,一举一动,都有一股霸蛮的气势,老军的凶狠剽悍,看来跟他是一脉相承的。

    “老军是在全力攻城,这些外围的小事情,原该由我们替老军分劳的。”他笑着说道,仿佛是不经意地提起似的,“好在是小弟侥幸,不然勇王这些人,若是落在肖棕樘手里,我们这些身在江宁的人,面子上多少会有点下不来。”

    “老实讲,当时外城已破,不过内城还有上万的隋匪在守,弟兄们急于擒获伪隋帝,不免给了这几个人逸出的机会。”曾继全仿佛是在替自己辩解似的说,“文俭,多亏了你,我才得以克尽全功。过两天我大哥到了,我一定告诉大哥,给你记上一功。”

    这不是“记上一功”这么简单的事——秦禝心想,自己的几重深意,这个粗疏的曾继全未见得能领会,不过曾继尧是一定能明白的。

    “曾帅的厚意,我心领了,不过——”秦禝拿起曾继全递过来的一张单子,“弟兄们,在万难之中苦斗二十余日,伤亡必大,正是需要抚恤的时候,这些东西,我不敢收。”

    “没有什么!”曾继全一向相信,财帛动人心,何况是惯有贪财好货之名的勋贵们?“文俭,我军务在身,不久留了,这些东西,你就收下。”

    于是不由分说,起身拱手告辞,秦禝把他一直送出大营,才回到帐中坐下,却命人把正在外面清点东西的沈继轩叫了来。

    “大帅,都是好东西。”沈继轩以为秦禝是要问礼品如何,笑着说道,“除了金银,还有不少珍奇的玩意,通算下来,我看至少值七八十万银两。”

    秦禝翻翻手中的礼单,终究还是做了决断“一两银子也不能收。”他把礼单递了过去,平静地说道,“倒是这张礼单,不妨留下来,妥加收藏。”

    得到勇王等一干人等的经过,曾继全如此这般地照实说了,至于送礼的事情,船上人多,此时自然不好谈起。

    曾继尧听了曾继全的这一番话,却没有什么欣喜的表示,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送人犯,固然是极大的示好,然而破城三天以后才送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这三天里面,自己这弟弟在江宁城里已经把该抢的抢完了,自己的报喜折子,也已经从安庆拜发了。

    想起自己折子里那些个含糊的言语,已经把养气的功夫练到了极致,素以“不动心”自期的曾继尧,也不由得心中一寒。

    “这些人犯,他们审过了没有?”

    “不曾审,我已经一个个查问过了。”曾继全得意地笑道,“梁熄说,他们大帅交待了,这是要交给老军的人犯,因此龙武军不敢动审。”

    “唔……”曾继尧眯起眼睛,又开始捋他的胡子。

    “大哥,怎么?”大哥的这副神态,曾继全太熟悉了,必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

    “先不说这些,进城去看看。”

    等到进了江宁城,那场苦战狠斗、死亡枕藉所留下的惨状,历历在目。千年大城,此刻变得冷落肃静,街上的伏尸还没有清理干净,更见不到行人,入眼只有老军的兵士。

    “没有三十年的工夫,江宁城难以恢复元气了。”

    验看过伪隋帝的尸首,再看到伪隋帝宫中被大火烧得焦黑的断壁残垣,曾继尧不禁喟然长叹。

    “大哥,烧得真厉害。对吧?”曾继全得意地说,“难怪把隋匪积存的财宝,都烧得精光了。”

    “真金不怕火练,”曾继尧淡淡地说,“金子银子,又怎么烧得化?”

    曾继全一时语塞,讪讪地陪着曾继尧出城。等回到城外的大营之中。他却又兴奋起来,问道:“大哥,是不是这就提审人犯?”

    “你说勇王?”

    “对!”要提审,自然是审勇王,“我已经做了一个笼子把他关在里面。大哥要是审他,我这就命人抬过来。”

    “慢来。”曾继尧躺靠在一张竹椅上,双目微闭,摇着头说,“先不急。”

    “那大哥是要先写报战功的折子?”曾继全兴奋地问。

    “这个,也不急。”曾继尧慢吞吞地说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坐下。”

    “哦。”曾继全有些疑惑的坐了下来。

    “我到底是在后方,论到摧城拔寨,踏阵破敌,靠的还是你。”曾继尧微笑道,“不过有些事情,你见得少,因此这一次虽然立了不世之功,该说的地方,我还是要说的。”

    “是,请大哥指点!”

    “你从家里出来,募勇从军,一直在跟着我打仗,战场上的事,那是经历得很多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宦海之中,又比战场里要险恶得多。”

    曾继全静静地听着,知道大哥一定是意有所指。

    “老军把江宁城搬得一干二净,我真没想到你的胆子有那么大。”

    “大哥,我也是没办法!大营已经欠饷四个月了,这半年来伤亡兵勇的抚恤,也都还没有着落。”曾继全掰着手指头,数给曾继尧听,“户部既然不给钱,就只好靠我们自己来想办法。”

    “你当人家都是傻的?现在有哪个不说,老军人人发了大财,都把抢到的银子,用船往家乡运,买田买地。就说咱们家好了,我听说周围的地价,已经去到四十两银子一亩,比往年足足高了一倍!这是几个月军饷的事情吗?一旦在朝堂之上对景的时候拿出来说,这就是事!”

    “朝里那些大臣,坐而论道,当然舒服得很,有本事让他们来打打看?”曾继全冷笑道,“大哥,我给他们来个抵死不认,没有证据,谁能说什么!”

    “大臣以心迹罪状,也不尽是证据的事情。”曾继尧摇摇头,“再说了,你的吃饱了,旁边的友军,又该如何?秦禝的龙武军有苏州的关厘养起,不缺钱,还算好说。鲍吝他们的兵,虽说是自己人,但我总要有一句话交待给他们。江宁的善后,也要一笔巨数,从哪里来?”

    “大哥,这一年多,咱们蹲在江宁,一点旁的进项也没有,不就指望破城之后,可以滋润一下么?至于鲍吝他们,大哥放心,早就在各处抢够了,你丝毫都不用替他们操心!”曾继全说的,倒也有理有据,“大哥,我跟你说实话,从江宁出来的财货,我手里只有三成,七成都已经进了兄弟们的荷包。要是逼他们交出来,是要出大事情的。”

    这是实话,曾继尧听了亦梀然心惊——想让底下的兵士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若是激起兵变,那就更麻烦。

    “然则,多少还是要拿一些,抚恤地方。”

    “大哥。这该朝廷给钱!怎么要我们来拿,我想不通。”

    曾继尧见自己这个倔强的弟弟还是这副样子,摇摇头,先说另一件事。

    “秦禝把勇王这些逆首送给你,你怎么看?”

    “多谢他啰,”曾继全笑道。“既然送了来,这事自然算是两边的功劳。大哥在折子里,替他多说两句好话就是了。”

    “多说两句好话!”曾继尧无奈地笑了起来,“你倒说得轻巧。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既然算两边都有功劳,那么打破江宁。是不是也就算是两边的功劳呢?”

    “这……怎么能算?”曾继全涨红了脸。

    “怎么不能算?”曾继尧哼了一声。

    碍于自己大哥的威严,曾继全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是白送给你的!不过这个情,咱们领了,毕竟他替你弥补了一个绝大的漏洞!照你原来的说法,伪隋帝烧死了,勇王死在乱军里面。如果朝廷追究这件事,这是多大的麻烦!”

    一直被攻克江宁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曾继全,现在才清醒过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秦禝这个人,有大才,不过心机也深得很。”曾继尧异常郑重地说,“你以后如果再跟他打交道。要小心一点,也不妨让着他一点。”

    “我倒没有看出来……”曾继全定神想了想,迟疑着说,“我去他营里道谢的时候。他倒是谦逊得很。”

    “哦……他是怎么说的?”

    “他跟我客气,说还好是龙武军侥幸,捉到了这些人,不然落在肖棕樘的手里,那就麻烦了。”

    “你有没有想过,他这是在提醒你?”曾继尧问道,“说起来,要是真的落在他手里,那就真有大麻烦了——抓住老军的这个马脚,岂有不大做文章的?”

    “我也没有亏待他!”曾继全争辩似的说,“我从营里,足足挑了四车东西给他,怎么也值一百万银子。”

    “什么?”曾继尧大吃一惊,“他收了么?”

    “到底还是退回来了,只留下礼单,说心意领了。”曾继全说完,又加一句,“这是他自己不要,可不怪我。”

    “唔……”曾继尧不说话了,沉思半晌,颓然道:“你啊你,你真是办了一件糊涂事。”

    曾继全迷惑不解地看着大哥,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江宁城内,财货全无,这是我折子上的原话!既然财货全无,你送他的东西,哪里来的?”曾继尧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臂,心想自己这个弟弟,处处受制于人而还不自知,“他没拿你的东西,算是撇清了自己,可是那张礼单,就是铁证如山啊。”

    “这……”曾继全张口结舌,过了一会,霍地站起身来,“大哥,你是说他要对付我?”

    “你坐着,坐着。”

    曾继尧宽慰着,劝了他坐下,自己目光炯炯地想了好一会,才接着说下去。

    “这一百万银子,你不能留下,交给我先用在善后上。将来万一扯出这件事来,也算是预留了一个地步。”

    “是。”曾继全的心里,仍然惊疑不定。

    “单凭一张礼单,也不能说人家就一定是存心故意。更何况,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不会平白无故地跟你为难。”曾继尧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到底还算狠不下心大骂自己的弟弟,自得说了一句,“只不过,我怕纪德以后会恨上你。”

    “关纪德什么事?”曾继全愕然。

    “因为我不能不送秦禝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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