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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走的十年, 仿佛是一阵风,在厉长生眼前吹散的无影无踪。
十年前荆白玉不过八岁半大的孩子, 眼下已经少年不可限量……
厉长生刚刚醒来,对于自己的身份和如今大荆的现状丝毫也不了解,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惊讶于时间的流逝,需要赶紧弥补困顿之间缺失的信息才是。
系统给予厉长生的第一个身份,乃是大荆皇宫中的太监。
系统给予厉长生的第二个身份, 乃是厉长生自己选择的……
——世子。
流安世子。
巧的很,流安侯也姓厉,乃是大荆之内数不胜数的异姓侯之一。
更巧的是, 流安侯这世子与厉长生竟还是同名。
流安在大荆的南面,地方并不大,也不如陵川地界那般富饶,说起来便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地方。
但不论如何,厉长生能顺利变更职业为世子,已然是万分幸运的事情。
厉长生将侍女泮水打发离开,自己扶着旁边的矮柜, 从榻上长身而起, 缓慢的推开了房门, 想要到外面走一走。
院子里有不少的侍女丫鬟, 这流安侯府瞧上去可不算是小,富丽堂皇,庭院中假山池塘一无所缺。
几个小丫鬟闲散的坐在台矶之上, 看起来日前这流安世子对于管教下人并不怎么上心,就仿佛方才那侍女泮水,对于流安世子根本无有几分忌惮,她倒像是半个主子一般。
几个丫鬟正闲聊着,叽叽喳喳,笑的犹如三月春花。
“听说太子殿下要过寿了。”
“是啊,世子说不定要前往呢。”
“世子?听说大公子想去的,世子一准儿是去不成了。”
“这样啊……”
她们口中的大公子,同样亦是流安侯的儿子,乃是厉长生眼下身份的大哥,流安侯的长子。
流安侯只能有一个世子,日后需要继承流安这地界。厉长生的生母乃是流安侯正妻,厉长生是嫡出的儿子,这世子身份是无法动摇的。
厉长生的生母,听说乃是姜国贵族流落而出,来到大荆隐姓埋名发展起来。虽然并非土生土长的大荆人,但在流安这地方做生意,没几年时间便经营的有声有色,成为流安第一富贾。流安侯也是看中了厉长生母家的钱财与势力,这才迎娶为正妻。
然而好日子无有太多,厉长生的生母去世,流安侯便从外面接来个男孩,还带回了男孩的母亲。
因着女子身份地位,无法续弦成为流安侯正妻,但如今在这流安侯府之中,谁不知道那就是夫人,老爷疼爱的紧呢。
大公子便是流安侯后来接回的儿子,年纪比厉长生要大上半岁,入了府来,倒成了府上的大公子。
大公子厉储兴的生母秦氏,几次三番撺掇着想要侯爷,将自己的儿子改为世子。
流安侯显然心中动摇,但因着厉长生母娘家一脉的势力,流安侯也不敢过于轻举妄动。他还要依靠厉长生生母家族的势力,稳固他在流安的地位。
如此一来,厉长生这个世子,做的摇摇晃晃,一天好日子也是没有的。
流安侯未有废除厉长生世子之位,平日里却对他不闻不问,秦氏与大哥厉储兴几乎天天的来寻厉长生的晦气。厉长生但凡做一天世子,他们便要折磨厉长生一日。
这不是前些日子,都城传来讯息,太子殿下荆白玉马上要过十八岁的寿辰,请各地藩王侯爷前去宫中贺寿。
大公子厉储兴当下兴奋不已,想要趁这个机会,带上贺礼前往都城,正好贿赂一番太子殿下荆白玉,若是真能与太子殿下交好,也好巩固自己在流安的地位。
可偏生此次祝寿,流安侯选定之人乃是厉储兴的二弟世子。
厉储兴仗着爹爹与娘亲的疼爱,从小到大便没有不顺心的事情,这一次哪里肯忍让。求了爹爹无果,便想到了其他的办法。
前几日春猎之时,厉储兴重金买下几名刺客,在厉长生行猎之时,出其不意的将其射杀。
厉长生果然中箭,昏迷至今日方才醒来。
厉长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箭伤,怕是原来那位世子,已然中箭身亡,怪不得自己会以这样的身份醒来。
那几个小丫鬟还在说着闲话,一个道:“听说太子殿下生的是俊美无俦,简直是神仙下凡的姿容呢。”
“真的吗?我也没去过京城里,全不知道呢。”
另外一个小丫鬟道:“俊美无俦有甚么用处,你们竟敢背地里说道太子,不想活命了吗?”
“我们就是说说顽罢了,这有什么的。姊姊你莫要吓唬我们呀!”
那年长一些的小丫鬟板着脸说:“谁吓唬你们了,你们难道不知,这太子殿下可是个铁石心肠,手段最为狠辣的主儿。但凡有人说他一句不好的,他定然使出千百种办法,将他扒皮抽筋,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甚么?这般恐怖?”
小丫鬟叽叽喳喳起来,道:“骗人的罢!太子殿下今年不过十八年纪,如何能那般模样?”
“原来你们是真的不知呢。”那年长的丫鬟似乎有些个得意,见旁人都瞧着她,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年长的丫鬟继续道:“听说是太子殿下八岁那年,去过一次离国,回来之后便性情大变了!”
“离国?未曾听说过,”其他小丫鬟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可发生了什么?”
离国……
厉长生肩膀有些个疼痛,靠在转角的墙边,听着那些丫鬟的声音,止不住又想到自己闭眼前的场景。
十年之前,荆白玉不过八岁,厉长生倒在他的怀里,一身鲜血的模样,恐怕是将半大的荆白玉给吓坏了罢……
年长的丫鬟道:“听说是太子身边一个亲近的寺人被杀了,太子殿下极为伤心难过,随即便性情大变,变得冷漠寡言、刚愎自用,手段异常狠辣。”
十年之前的事情,乃是太子殿下荆白玉的逆鳞,但凡太子身边之人都是绝口不提。
然而就算谁也不说,那逆鳞在还是在,几乎每日里都要折磨刺痛荆白玉的心脏。
厉长生为了荆白玉被刺身亡,就死在了小小的荆白玉怀里。荆白玉抱着身体慢慢僵硬的厉长生,眼看着染血狰狞的兔子顽偶,他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昏厥过去。
然而那怕也是荆白玉最后一次落泪,随后再没人见过太子殿下荆白玉软弱可怜的模样。
荆白玉命人将刺客抓起来,严刑拷打,剜下刺客的每一片指甲,拔掉刺客的每一刻牙齿,将刺客的手指一寸寸的砍断。甚至刺瞎他的双眼,将热乎乎的眼珠挖出,捣烂了又硬生生的灌进能那刺客的嘴里,让他吞下。
刺客被折磨的无有人样,只求荆白玉能给他一个痛快,不得不将幕后主使郎中令严大人,还有上柱国给供认了出来。
年长的丫鬟道:“可想而知,太子殿下将那郎中令和上柱国,折磨的哀号不止,扒皮抽筋,亲自鞭尸十日!最后真的将他们的骨头从皮肉中抽出,剁成了碎屑,挫骨扬灰了!”
“呀,好可怕啊……”
“快别说了,我会做噩梦的!”
“天呢,太子殿下这么狠吗?”
小丫鬟们哪里是见过什么世面的,听到这些个描述,已经浑身鸡皮疙瘩,一个个不停的打着冷颤。
一个小丫鬟止不住问道:“那死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啊,不就是一个寺人太监吗?”
“太子殿下对他竟是这般在意?”
“嘘——”年长的丫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你们可莫要多说那人一句,若是叫旁人听到了,传到了太子殿下耳朵里,指不定也叫你们挫骨扬灰呢!”
旁的小丫鬟被吓着了,怎么敢多说,都捂着嘴巴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听到了嚼舌头根子。
她们四处看了半晌,并未有瞧见拐角处的厉长生。
厉长生听着那些个侍女丫鬟的言语,心中有些酸痛之感。
那些丫鬟的话,不知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无风不起浪,当初荆白玉应当的确很痛苦……
年长的丫鬟见其他人怕的要命,便有些个洋洋自得起来,继续现弄说道:“你们肯定都不知道罢。那个寺人的名字,叫……厉长生!”
“厉长生?!”
丫鬟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瞧了年长丫鬟半晌,最后均是露出不屑的表情。
“姊姊骗人!”
“原来是骗人的啊!”
“真讨厌呢。”
“一个太监怎么会与咱们世子同名同姓呢?”
年长丫鬟摆摆手,说:“谁骗你们呢?是你们见识太少,那寺人的确便叫做厉长生,我若是撒谎,天打雷劈!”
大家一瞧她竟诅咒发誓,仿佛不像是在说假话,然而这同名同姓,果真说出去旁人都不会相信,也太奇怪了一些。
“还有更稀奇的事儿呢!”年长的丫鬟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不知道罢!那太监厉长生不只是与咱们世子同名同姓,而且长相还有六七分相似呢!”
“什么?”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皆是好奇不已的模样,道:“怎么可能?又骗人了!”
拐角处的厉长生止不住无声的一笑,不论系统让自己穿越还是变更身份,他的脸还是自己的脸,只是身体从太监恢复了正常罢了,这如何能叫六七分相似,明摆着便是十成十的相似,一模一样才是。
年长的丫鬟道:“是真的没有骗人,不然你们以为,为何侯爷此次非要世子进都城去献寿礼呢?”
“是啊,好奇怪的事情。”
“侯爷平日都是爱见大公子多一些的。”
“这等好事儿,侯爷定然应当想让大公子去才是。”
“是啊,怎么会非要世子去呢?”
小丫鬟们又议论了起来,年长丫鬟道:“还能是为什么?就因着世子与那太监厉长生长得有点像呀!”
厉长生听到此处,已然了解了七七八八自己的处境。
他虽是流安的世子,日后流安侯的继承人,但流安侯并不看好他,反而更为疼爱大公子一些。
这次入都城献寿礼,不可能去太多的人,都城进入严格,尤其对他们这些诸侯来说,管理的更为严格。
世子与大公子此次只能去一个,大公子不想错过这讨好太子荆白玉的大好时机。然而流安侯有更长远的打算……
流安侯知道太子殿下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全都是因着那寺人厉长生。
厉长生当年已经官至常侍郎与上军校尉,十足的不可一世,乃是太子殿下与皇上面前的红人。
后来厉长生突然被刺身亡,还是为了救太子殿下的性命,自然是功不可没,被大荆皇帝追封侯爵九千岁。
然而不论如何,厉长生还是消失在了太子殿下荆白玉的身边。
谁都知道,厉长生乃是荆白玉心头的一根刺,不能随意触碰,可若讲究一些手段,指不定这根刺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流安侯便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与九千岁同名同姓的二公子。
厉长生不只是同名同姓,听说长相也颇为相似。流安侯是没见过寺人厉长生的,可听闻是如此。
世子的生母乃是姜国贵族,而寺人厉长生仿佛也有姜国人的血统,如此一来长相有些相似,的确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当下流安侯便来了一计策,准备叫世子厉长生前往都城。指不定太子殿下一听到世子的名字,一看到世子的长相,便会想起日前身边的寺人来,若是能爱屋及乌,那便……
再好也无有。
但这事情并不保准,指不定太子因着伤痛,看到长相相似之人,反而会勃然大怒。
这种可能性流安侯自然也是早有预料,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世子惹恼了太子殿下,一个不小心被砍下人头,流安侯还有更看好的大公子作为继承人。
如此一来,厉长生的母家也无法责难流安侯,只会责怪心狠手毒的太子殿下。
流安侯想的周全,这才决定派世子厉长生前去祝寿,而大公子并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几次三番的想要找机会除掉厉长生,好自己前去祝寿。
厉长生将自己身边的情况弄清楚了七七八八,自然自语的低声道:“不论如何,先到了都城再说。”
厉长生并不想要留在这流安地界之内,与大公子争夺这小小的土地。在厉长生眼里,这点地方根本不值一提。
他必须要去都城……
厉长生想起自己闭眼前对荆白玉说的那句话。
忍不住低笑一声,道:“不知,小白有没有在等我……”
且说那侍女泮水被厉长生赶出了房间,她有些个奇怪的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即急匆匆离去,穿过庭院,一直往前快走,很快就入了另外一个院落。
这院落比世子厉长生的庭院大了不只三倍模样,里面富丽堂皇奢靡不已,简直比皇宫内还要考究精美,可不是大公子厉储兴的住处?
“呀,是泮水姊姊来了。”一个小丫鬟走出来瞧见泮水,仿佛甚为相熟的模样。
泮水点点头,无有多说,径直往里而去,直接便推开门,进了大公子厉储兴的房间,看那动作是再熟悉不过的。
屋内有人,正自擦拭墙上悬挂的宝剑,听到动静回头去看,道:“原是泮水啊,你来了。快瞧瞧本公子新弄来的宝剑。”
泮水焦急的说道:“大公子,您还有这心情呢。”
大公子厉储兴看起来亦是二十出头年纪,显得颇为年轻,只不过与厉长生长相一点也不相同。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厉储兴道:“瞧瞧你这眉头锁的,叫本公子瞧了都心疼。”
他说着一抬手,就将泮水搂进了怀里,动作着实轻佻的厉害。
不过泮水也不推拒,只是佯装娇嗔,抬手轻轻捶了一下大公子的肩膀,道:“大公子莫要戏弄婢子。大公子可知道,那世子他……他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厉储兴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又是重伤又是中毒的,他的命竟是如此之大,叫他给醒过来了?”
“可不是!”泮水恨恨的说道:“昨日里大夫才说,世子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的,谁想到今儿个一早,他竟是醒了!大公子您说,怪也不怪?”
这世子厉长生身边的侍女泮水,原是大公子的人,系统给她的3级危险指数,并不是胡乱显示。
厉长生头一次见泮水,就觉着泮水行为举止都有些奇怪,果不其然,泮水乃是大公子之人,的确再奇怪也无有。
厉储兴沉默了半晌,随即不作一回事儿的笑了起来,道:“无妨,本公子已经想到了其他的办法,定然叫我这位好二弟能再享受享受。”
“还是大公子您高明。”泮水笑着说。
“呦,嘴巴如此之甜,快叫本公子尝尝。”厉储兴说道。
泮水连忙道:“不行大公子,世子已经醒了,我还要赶回去伺候着呢,不能久留,以免世子起疑心。”
“起什么疑心?”厉储兴不屑的冷笑一声,说:“他那榆木脑袋,若是对你我起了疑心,前几天也不会中箭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了。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竟是让这蠢物前去给太子殿下祝寿!”
“大公子您消消气儿。”泮水连忙安抚。
厉储兴道:“所以说,泮水你就放心留下来陪着本公子罢,那蠢物是发觉不了什么不同的,还是说……”
厉储兴调笑着又道:“你是觉着本公子不如那蠢东西,你想要赶紧回去伺候他啊?”
“大公子,您怎么这般说呢?”泮水娇滴滴的道:“大公子可比世子要好上千百倍呢,不论是才学还是这容貌。”
泮水这话取悦了厉储兴,厉储兴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是泮水说罢了,止不住却想到自己方才与世子厉长生说话的场景。
不知怎么的……
泮水感觉世子厉长生有些个不同了,与平日的眼神不太相似,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
却没来由叫人想起来便面红心跳,多了几分与之前截然两样的气质和风度。
厉长生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眼看着便要落山,再过两日,他便要离开此地,前往都城,也不知……
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能不能顺利见到荆白玉。
荆白玉看到自己时的表情,又会是什么样的。
“吱呀——”
房门被推开,泮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个小丫鬟,鱼贯而入将晚膳整齐的摆放在桌上。
泮水消失了大半天,这才急匆匆归来,她见到厉长生,止不住抬手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生怕厉长生会瞧出自己去了何处,对自己产生怀疑。
厉长生并未有多看泮水一眼,只是他不瞧,不代表他不知道。
泮水走入之时,厉长生便闻到了一股香气。除了晚膳的菜肴香气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之味。
厉长生昔日里乃是专业化妆师,他不只是双手最为灵活,鼻子与眼睛也都灵敏异常。
是从侍女泮水身上飘散而来的熏香之气,却不是一个女儿家身上该有的味道。
无需多言,泮水定然是才与一个男子亲密接触过,否则不可能沾染到如此浓郁的味道。
而这个男子,并不是什么侯府上普通的小厮或者杂役,必然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熏香沉稳不足,内有轻佻之感,侯爷已然一把年纪,是不会中意于这种味道的香气的。
厉长生面色如常,拿起手边的牙筷来,淡淡的开了口,说:“泮水,我大哥那面如何了。”
“大……大公子?”
泮水正捧着一只汤碗,欲要为世子将热汤盛上。厉长生一开口,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泮水手中不稳,差点将热汤扔在地上。厉长生反应很快,抬手一托,那小碗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掌心之中。
小碗未有磕碰,不过泮水仍是被热汤给烫了个激灵,眼睛瞪得比平日里大了整整一倍。
泮水结结巴巴的说:“世子……世子问大公子?这,这泮水怎么知道呢?泮水是世子身边的丫鬟呀,平日里根本见不着大公子呢。”
厉长生自行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热汤,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受伤如此,大哥不曾有所表示?不曾前来探望?”
泮水瞬间松了口气,说:“原……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有呀,当然有了,大公子请人送来了许多补品与药材……”
“若不是这个意思,”厉长生问道:“泮水以为,我应当是什么意思?”
“不不不,泮水不是这个意思……”侍女泮水期期艾艾的说道:“我只是……只是会错了意罢了。”
厉长生未有再说话,只是方才那几句话,已然足够泮水心中激荡不止。
泮水狐疑的偷偷打量了厉长生好几眼,总觉世子是有哪里不一样了。她心中慌乱的厉害,根本不敢正眼去瞧厉长生,生怕被他揣摩到心事。
厉长生静静的一个人,慢条斯理的用着晚膳。他只是敲打一番泮水罢了,叫泮水不要过于肆无忌惮。厉长生虽然是个看起来温和好相处之人,然而实则根本是那最拒人于千里的。
况且眼下……
厉长生的心情并不好,所以不愿与泮水多说什么。
厉长生的心情难得不怎么好,平日里不论遇见什么事情,他都风轻云淡,仿佛没什么能让他大喜大悲的。
只是眼下,厉长生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无论是用膳还是出神,总能莫名其妙想起自己闭眼之前,小太子荆白玉痛苦的模样。
厉长生无心用膳,轻叹了一声,将碗筷放下。
这可把旁边提心吊胆的泮水给吓了一跳,感觉整个人汗毛倒竖,连忙小心的问道:“世子……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许是……”厉长生平静的说道:“刚刚醒来,所以没什么胃口。”
流安世子厉长生,不日便要启程前往都城,为大荆太子殿下荆白玉祝寿。
诸侯也都正精心为太子殿下准备着寿宴的事情,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也都想着能因此讨好了太子荆白玉,谋得一些个好处。
厉长生未用什么晚膳,草草睡下,第二日起身,便拿到了流安侯为太子殿下荆白玉准备的礼单。
厉长生打开一瞧,这礼单密密麻麻的,竟是恨不得有一射之长,什么珍奇珠宝稀罕顽意全都在内,罗列的是清清楚楚整整齐齐。
厉长生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随即合上礼单,问道:“路上护送贺礼的人手可都准备妥当了?”
这般多的贺礼上路,流安往都城的路途又不近,若是路上遇到了个把土匪,把礼单上的珍奇珠宝弄丢,到时候呈上去的礼单与寿礼对不上,岂不是要盖上个诓骗太子殿下的罪过?
厉长生这个人心细如尘,一看到礼单便想到了不少事情,一项项再周祥不过。
泮水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说:“这……这婢子也不知道呢……”
“着人去问。”厉长生淡淡的说道。
泮水看似有些个不情愿,但是心中还有余悸,不敢与厉长生叫板,当下答应了一声,这就垂着头去了。
泮水离开世子的院落,急急忙忙就冲着大公子厉储兴的院子而去,入内便喊道:“大公子不好了!”
厉储兴正与几个侍女调笑,见到泮水说道:“你怎么的来了?可是想念本公子了?”
“大公子!”泮水焦急万分,哪里有心情与厉储兴调笑,赶忙说道:“世子已然发现了送贺礼的队伍有问题,正让我去找人询问呢!这可如何是好?”
之前大公子厉储兴说过,他还有办法对付厉长生,这办法指的便是送贺礼的队伍。
送贺礼的队伍已经叫大公子厉储兴动过了手脚,更替了不少人进出,变成了一群老弱病残不说,还有一半都是厉储兴的心腹。
厉储兴已然吩咐好了,叫那些亲随跟在世子厉长生左右,半路上若是遇到了土匪,便假装不敌,遗失了寿礼,世子厉长生绝对脱不得干系。
若是路上并未遇到土匪,厉储兴的亲随也可以假装土匪,制造一些事端,反正是决不能叫世子厉长生平平安安走到都城去的。
太子殿下荆白玉,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心肠冷酷。太子发现贺礼不对,肯定会责难厉长生,到时候厉储兴就可借刀杀人,叫厉长生有去无回!
计划的确是好的,只是泮水没有料到,厉长生一看礼单,便问到了护送寿礼队伍的问题。
这若是叫厉长生发现其中端倪,还要怎么算计于他?
对比于泮水的焦急,厉储兴却显得四平八稳。
厉储兴不当一回事的说:“给他看,我那二弟痴子一个,他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就算看出了端倪来,不是还有我娘帮衬着?就算厉长生他告到我爹面前去,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哼,送礼的队伍是一个人也不得换的。”
“可是……”泮水一阵犹豫。
若是平日,泮水根本不会犹豫什么,也会觉得计划天/衣/无/缝,可今时不同往日,那世子厉长生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叫泮水心中慌慌的,难以平稳下来。
泮水走了一趟大公子厉储兴那面,这才去帮厉长生将护送队伍的侍卫长叫了过来。
那侍卫长是流安侯身边的校尉,出身世家,官职不小,人高马大的,看起来便是个厉害角色。
虽然成校尉乃是流安侯身边的得力干将,不过这流安侯身边之人都是懂得情势的,十有八/九皆是与大公子厉储兴交好,私交甚密。
那成校尉前来,一开口中气十足,说道:“世子可是对贺礼队伍有所异议?这队伍乃是侯爷亲自安排!若是世子觉得侯爷处理的有所偏颇,便去亲自寻侯爷理论就是,卑将可无法管那许多,只知道奉命行事罢了!”
厉长生还未开口,那成校尉倒是说了一大堆。
厉长生抬眼瞧着他,微微一笑,看上去十足没脾性,十足好说话的模样。
厉长生道:“成校尉何出此言?为何觉得我会对送礼队伍有所异议?”
“这……”成校尉被厉长生轻飘飘一句话,问的是哑口无言。
成校尉自然是从泮水与大公子厉储兴那面听来的,他们合起来算计厉长生,自然是心虚的厉害。这成校尉又是个急性子,见了面便发难,此时倒将自己逼入了窘迫的境地。
厉长生又是一笑,异常温和的道:“今儿个只是叫成校尉来说一说,启程之后的路线如何罢了,看来成校尉是想多了。”
“我……卑将……”成校尉嘴笨,一时说不出什么,支支吾吾的闹了个大红脸。
成校尉与泮水在厉长生那面呆了一会儿,厉长生也无为难他们,很快摆摆手,便叫他们离开。
厉长生瞧着那两个人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煞是诡异的笑容。
厉长生知道,大公子厉储兴眼下受宠的很,自己眼下的人脉无法与厉储兴相提并论不说,就连流安侯也不会向着他说话,就算自己有理,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最明智的办法,向来不是硬来。
厉储兴不想自己平安抵达都城,但厉长生是绝对要去都城的,那里有一个人,是他必须要见上一见的。
泮水仿佛一个陀螺,从厉长生那面出来,又跑到了厉储兴跟前,焦急的说道:“大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厉储兴挥挥手,道:“嗨,那厉长生也未有说什么?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好赶上了,瞧把你们个吓成这模样。”
泮水道:“婢子总觉得事情不是这般简单,那……”
“大公子,大公子……”
泮水正说道这里,有侍女走了进来,说道:“大公子,侯爷请您过去呢,说是宛阳郡主来了,请大公子您去迎接呢!”
“宛阳郡主?”大公子厉储兴一听,登时脸无人色,道:“那丑八怪怎么的又来了?还叫我去迎接她?不知道爹到底是怎么想的。”
泮水一听“宛阳郡主”这几个字,表情登时酸涩的不得了。
她与大公子的关系向来不清不楚,泮水乃是世子厉长生身边的随身侍女,却平白与大公子厉储兴颇为亲近,自然是有些个缘由的。
厉储兴样貌的确是不及厉长生优越,但他能说会道,哄骗姑娘家的手段是一套套的。泮水才与厉储兴见了几面,便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一口答应下来,在世子身边做厉储兴的眼线。
这厉储兴夸下海口,说只要泮水好好做细作,等日后他们扳倒了世子厉长生,自己当上了世子之后,就迎娶泮水作为正妻。
泮水听了这话,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她不过一个出身低微的丫鬟,若真的能一跃成为世子妃,岂不是……
泮水心里寻思着,自己这也非痴人说梦。那宫里面的夫人美人,不是也有奴籍出身,还嫁过人生过孩子,才入宫受宠的?
自己又不想做什么皇后夫人,不过是做个世子妃罢了,绝不是什么白日做梦的事情。
泮水一直觉着自己高人一等,马上便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但她飞上枝头之前,却来了个十足的阻碍,可不就是大家口中的宛阳郡主?
这宛阳郡主乃是宛阳王的独女,说其身份地位来,可是要比厉长生这个流安世子还要高了一个头等,就更别说厉储兴这么一个流安侯大公子了。
宛阳王虽然也是异姓诸侯,却是王爵,自然压了流安侯一头。
而且宛阳地界紧邻陵川,宛阳王与皇上的亲弟弟陵川王荆博文关系甚笃,与太后的关系着实不错,这可不是流安侯能比拟的。
再加上宛阳地界颇大,物产也是丰富,人口兵力都直接碾压流安,流安侯是绝不会与宛阳王交恶的,反而一直想要巴结上宛阳王。
这自古以来,想要进一步促成亲近的关系,联姻向来是最佳办法。所以流安侯便想着,让自己最宠爱的大儿子厉储兴迎娶宛阳王唯一的女儿宛阳郡主,两边结下秦晋之好,日后也更有些保障。
若是厉储兴迎娶了宛阳郡主,第一个不高兴的自然是泮水。泮水的世子妃梦想,可就要顿时灰飞烟灭。
泮水向来自视甚高,若是叫她做个侧妃,泮水这心里面竟还是不愿意的。
其实第二个不乐意迎娶宛阳郡主的人,可不就是大公子厉储兴本人?
厉储兴一脸厌烦模样,道:“怎么又是宛阳郡主!着实烦人的很呢!”
泮水在旁边期期艾艾的说:“宛阳郡主……仿佛……仿佛对大公子您颇为中意呢,侯爷也想着将大公子与宛阳郡主凑成一对的,大公子……难道不乐意吗?”
“我乐意什么?”厉储兴烦躁的说:“你是无有见过那宛阳郡主的,着实丑得人一身身的冷汗!一眼大一眼小,鼻孔朝天,嘴如大鼎,脸色煞白,还青面獠牙!”
“呀,竟有这样的事情?”泮水一听,心中止不住欢喜起来,原来高高在上的宛阳郡主,长得却如此丑陋,那大公子是绝不会轻易松口迎娶的,自己的世子妃梦还未有破碎。
“绝不夸张!”厉储兴就差指天发誓,说:“我是瞧见她一次,再也不想瞧见第二次了。”
前来传话的侍女有些为难,道:“大公子,侯爷请您过去呢,说是一定要请您去迎接郡主的,绝不可怠慢了分毫。”
“我不去!”厉储兴一口回绝,道:“我是绝不会去见宛阳郡主那丑八怪的。”
宛阳郡主此次前来,并非要逼婚大公子厉储兴,不过是路过罢了。宛阳郡主要代表父王,前往都城为太子殿下荆白玉祝寿,正巧路过流安地界,流安侯听说,便盛情邀请,想要宛阳郡主在自己这侯府上逗留两日。
因着父辈交好,所以宛阳郡主虽不甚愿意,但还是答应下来,今日队伍便抵达了流安侯府,才入府不久。
泮水眼珠子一转,当下说道:“大公子莫急,既然大公子不想前去迎接郡主,又怕怠慢了郡主被责难。不如……大公子派人往世子面前,就说是侯爷的意思,叫世子去迎接宛阳郡主,这不就成了?”
“对啊!”厉储兴眼神一亮,顿时来了些许的精神头,道:“叫厉长生去款待丑八怪宛阳郡主,若是那宛阳郡主能瞧上厉长生,叫他代替我联婚,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
厉储兴当下叫来寺人,道:“去,去找世子,就说我爹说的,叫他赶紧着去接待远道而来的宛阳郡主,切莫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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