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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怎的还不明白,姨娘与主子的区别?”
“你,你这个……”赵姨娘被噎得不轻,想痛骂徐璐,却又怕她像当年的杨氏那般,暗地里整治自己,只好强忍着怒火,恨声道:“我是峰儿的母亲,生恩大于天,你是他媳妇,怎敢不孝顺我?”
徐璐语气淡然,“姨娘还是省省吧。若是名正言顺的娘,那是自然孝字当先。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世子爷诰封妻母,那也先是封嫡母。剩下的恩典,才轮到姨娘。姨娘若是气不过,就去质问官府,问制订礼制教条的那些前人,为何嫡母可以享受一切,姨娘为何不能了。”
“你你你……”赵姨娘正要痛骂,但见徐璐悠然的神情,以及屋子里纹丝不动的一干奴才,忽然又泄了气。妻妾规矩她如何不明白,只是到底意难平罢了。那武氏明明生不出儿子来,就来抢自己的儿子。她抢了自己的儿子,靠着儿子封诰,享受了世间一切荣华,而生为亲生母亲的她,却只能缩在小小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叫别人母亲,让别人享受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每每想到这些,赵姨娘便恨得滴血。
徐璐也明白她的心思,淡淡地道:“我知道姨娘的心思,大概是觉得生了凌家唯一子嗣,自觉了不起吧。可姨娘也忒糊涂了,你只看到夫人抢了你儿子,抢了属于你的风光。但姨娘为何不想想,若世子爷若不养在嫡母身边,那他如何在外头立足?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勋贵之家,自来就有留子去母的规矩。姨娘可知,这是为何?”
赵姨娘睁大眼,吃吃地道:“她敢?她若是敢这么做,老天必不容她。”
徐璐轻笑,“这世上留子去母的多了去,人家同样活得好好的。姨娘就别自欺欺人了,夫人对你够礼遇了。若是学别人家那般,来个留子去母,哪还有姨娘的戏唱。所以姨娘还是知足吧,别这山望了那山高。”
“姨娘也不想想,若你是主母,妾室生了儿子,而那妾室就仗着生了儿子腰杆子硬了,处处与你别苗头,仗着有功,就妄想替代主母,我就不信,你还忍受得住。”
“你原本就只是凌家的一个丫头,得了主母垂怜,抬了姨娘,生了世子爷,靠此功劳,必是荣华到老。可你偏不知足,非要去捞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难怪要沦落至此,怨得了谁?我原以为姨娘在庄子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该明白了,可惜姨娘仍然叫世子爷失望。”难怪凌峰不愿来见她,试想,一个原想尽孝道,可一个却只会仗着生了他,要这要那,摆母亲的谱,成天诉苦说三道四的,以凌峰的脾性,受得了才怪。
赵姨娘被徐璐堵得节节败退,最后哑然无言,掩面痛哭。
“姨娘应该明白,你下半辈子是荣华是凄凉,全系在你儿子身上。世子爷给你荣华是本份。不孝敬你,世俗孝道也管不着他。若让你儿子尊重你,你就更要谨守本份。要知道,你这个庶母上头,他还有个嫡母。姨娘即是世子爷亲母,就该多替自己的儿子想想。而不是逼着他在规矩礼法和亲情孝道间左右为难。”
赵姨娘愣着双眸,满脸茫然。
徐璐觉得这赵姨娘,还是可怜居多的,摆不正自己的心态,童年的不幸糟遇,催生出得势后就想出人头的强大妄想。但现实却并未按她设想中发展,于是各种怨恨不平就曝发出来。而她的对手,却个个强大,被打击得灰头土脸,偏老天爷还火中浇油,又把一切造成她悲剧的最终始作俑者送到她面前来。而对方又还混得比她好,如此场景,就是圣人也难做到心如止水。
“姨娘的遭遇,我感同深受。看在世子爷的份上,我会奉养姨娘到老。但前题条件是,姨娘必须正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徐璐可不是圣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她比谁都懂。今日若是因同情就失了原则和底线,那日后想要掰过来可就不容易了。所以初次交锋的成败是非常重要的。让她见识到自己的厉害和底线,日后就算不安份,也会给她一种“这个媳妇不是好惹”进而不敢有太多要求的深刻印像。
自古以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事先把规矩摆出来,只需在规矩内办事,便可避免无所谓的争执。
赵姨娘是凌峰的生母,也算是自己的副婆婆。徐璐是得孝敬,但绝不能任其予取予求。一旦规则被破坏,等待她的,将是永无止镜的无理要求。
赵姨娘双唇蠕动了下,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徐璐见状,也不管她是否想明白,淡淡说了句:“姨娘歇着吧,好生想想自己,想想世子爷的难处,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只要把自己的身份摆正,相信你会过得舒心的。我去安排些事儿。”
徐璐坐在堂屋里,脚下燃了两盆银丝炭火,再放了半块香料进去,不闻声响,不见薰烟,只有好闻的蜜合花香充斥鼻间,掩去了屋子里别的难闻的气味儿。
地上跪着庄头管事一家子,以及庄子里的粗役仆妇。
徐璐一边翻着手上写得乱七八糟的账本,一边淡淡地道,“这庄子也是当年世子爷,亲自买来给赵姨娘养老用的。不要求你们上缴一分一厘的租子,只要求你们用庄子上的收成,好生服侍赵姨娘。可现在,瞧你们都做了什么。”徐璐把账本掷到管事面前,声音冰冷,“就一句先主母让你们这么干,你们就把庄子应得收成全贪墨了去。还把赵姨娘往死里欺负,果真是凌家养的好奴才。”
到现在徐璐才知道,这处庄子,是凌峰以凌家一位叫方良才的管事以赵姨娘的名义买的,并让方良才的小舅子史丰管理。这史丰刚开始倒还尽职尽忠,刚买来的庄子,一年前还看不到收成,所以庄子里的管事奴仆,还得靠凌家拔款。当时赵姨娘犯的错误,直接打死都不为过,凌家也不可能对她太好。但凌峰还算是不错了,直接以赵姨娘的名义把庄子买下来,任由她支配。靠着这千亩地的小庄子,赵姨娘还是能过着舒坦日子的。只是赵姨娘不识字,并不知道这庄子是自己的。她本人就是地主,只以为史丰这些奴才狗胆包天,作贱自己而已。
杨氏担忧赵姨娘在庄子里受人作贱,隔三岔五就去庄子一趟看望赵姨娘,每次来都要带一大车的吃穿用品。凌峰虽然恼恨赵姨娘的所作所为,但也不至于真的要让自己的亲娘受苦。对于杨氏的行为,他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还是支持的。
而杨氏,打着看望赵姨娘的借口,却是暗地里把史丰收买了去,让他好生“侍候”赵姨娘。可怜赵姨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而整治她的杨氏,反而还顶着贤惠大义的名声,让世人追捧,更是气得吐血。
从第二年开始,庄子上便开始有了收成,但这全毫不例外地滚进了史丰的腰包。
后来方良成也因病死了,又因凌家与西集湾较远,消息闭塞,杨氏早在几年前就因病故去,凌峰又外放到外地,武夫人当家,更是不可能理会赵姨娘。但这些史丰并不知道,只见这近几年来,凌家不再送东西到庄子上,只打发人来告知史丰,庄子上的收成,一应用在赵姨娘身上。但却没有派人过来监管或是看望过赵姨娘,史丰就知道赵姨娘是不可能再回东家了,这才有恃无恐地欺负赵姨娘。
徐璐冷笑一声,“胆子倒是不小呀,这庄子原本是世子爷买在赵姨娘名下。让赵姨娘自己自由支配。你们倒是厉害,居然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当真以为有人撑腰,就有恃无恐了?”
史丰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的靠山,早在几年前就没了,这会子又让徐璐抓了个人脏俱获,知道已无活路,只瘫在地上,面如土色。
“六年了,账本弄得一塌糊涂,赵姨娘也让你们作贱成这样。你也别与我叫屈,先把贪墨的全吐出来吧。否则休怪我心狠了。”
史丰一大家子,这些年来养得肥头大耳,贪墨的肯定不少,但缴上来的却只只有区区不到两千两银子,徐璐就知道,这家伙不老实,于是让染墨等人,给他松了阵筋骨。
史丰哭丧着脸说:“……小的该死,可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这么些年了,主子只来过几回,便是原来那位奶奶。小的便以为这才是咱们的东家奶奶,所以庄子上的收成,都上缴了一半给了东家奶奶了。”
徐璐怒及反笑,“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你口中那位早就死了,难不成这些年,你还把收成给一个死人不成?”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
见染墨又要行动,史丰吓得慌忙道:“少夫人息怒,小的说的是真的。小的压根就不知道那位奶奶早已没了。但这几年来,仍然有人来庄子里收租的。说是奉了东家奶奶的命令。这不,最近一回,也就是半个月前,他们就来过一回了。”
这西集湾的庄子,本来就是凌峰买给赵姨娘的,凌家绝不可能再来收租。而阴逢阳违的杨氏早就死了,显然,这里边还有徐璐所不知道的秘密。
徐璐眯了眯眼,问:“还有这等事?来收租的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史丰苦头脸回答:“那人只说是东家的管事,我们都叫他林大管事。听口音,应该是京城人氏,说是奉东家的命令前来收租,每年只收一半的租子。剩下的让小的们自己支配。”史丰好一副苦大仇深,太气人了,只收五成的租子,他还以为东家仁慈呢,让他赚两成的租子。谁知道,那人居然是冒牌货。
徐璐神色严肃,“姓林?哪个林?双木林,还是两水凌?”
史丰讪讪地笑,“小的不识字,只知道对方姓林,至于哪个林,小的真不清楚的。”
徐璐可以肯定,凌家没有在西集湾收过租。这区区千亩地的小庄子,也还不在武夫人眼里。这庄子又是以赵姨娘的名义买的,凌家就更不可能再派人来收租了。但史丰却说每隔半年对方就会来收一回租,打的是东家管事的名议。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冒名鼎潜的人?
徐璐又问了好些问题,这才得知,原来西集湾这一大片土地上,林林种种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庄子。最大的庄子当数前边山头过去的那上千顷的叶家庄。而凌家庄,这片土地上,真的只是比较小的庄子而已。史丰也并非凌家的奴才,而是已死去的方良才的小舅子。并没见过真正的东家,以至于不晓得东家的身份,这才让人逮着了空子钻。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冒名顶替收租的人存在,徐璐那个气,这史丰也实在笨到家了,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乖乖地把租子交给人家。只因对方每年只收取五成的租子,就让史丰放下了戒心,让其骗了三四年。
徐璐实在不愿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笨的人,身为庄子管事,居然连主家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徐璐想了半天,最终只能让染墨多派人留意一下附近的状况,不知道对方姓名身份,想要把这人找出来,无疑大海捞针。而这史丰,对这人的处置,也让徐璐犯了难。
这人并非凌家的奴才,她倒不好按处置奴才的方式处置他。若送入官府,那赵姨娘的事儿必定瞒不住。若让外人知晓,也是件不大不小的丑闻。
一时间,徐璐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办。
正当她冥思苦想时,忽然外头响来一句粗爆的喝声,“赵琼,立即给我家夫人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