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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的路上还在反复斟酌的感谢话,通通都被明舒这一句话打散。
“谁要谢你了。”她抬了抬下巴,还是有些倨傲,“我是来告诉你良君的处置结果。”
“说吧。”提起这个,明舒倒是来了点兴致。
“她和姨娘一起被送到庄子了,三五年内回不来。”殷淑君言简意赅道,“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正当婚龄却被家中驱逐到庄子上,还连着生母一起,这不仅断了殷良君回京师的所有后路,甚至断了她日后在京城谈一门好亲事的前路。前路后路俱断,她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这个结果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都是后宅常见的路数,明舒没什么满不满意,就算不满意,她也不可能让殷家人把殷良君送官查办。
就这样吧。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
两人之间又没话题了。殷淑君干坐了片刻,明舒突然道:“话说完了,你怎么还不走?指望我留饭吗?”
殷淑君本来想走,被她一句话激出反骨:“我就不走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能好好说句话吗?就算我得罪过你,你不也……每次都我吃瘪。”
听到这话,明舒终于“噗呲”笑出声:“你一个千金大小姐,我和你能说什么?你金银不缺,我却还要为一两银愁破头。”
“你还缺钱?”殷淑君眼睛亮了亮。
“怎么着你有赚钱的门路?”明舒斜睨她。
殷淑君卖了个关子,上上下下扫明舒几眼,冲她勾勾手指头,在她凑过来的耳朵旁边说了一个字。
“有!”
————
明舒对殷淑君所谓的赚钱门路抱巨大怀疑,但殷淑君似乎来劲了。
“娘子,衣裳、头面和胭脂水粉,都在这了。”双雁被殷淑君使唤回家取了一大包袱东西过来。
现下三人都挤在明舒那间小小的房间里。
“我的朋友可都不是普通人,你想从她们手里接赚钱的活,自个儿得先上得了台面。”殷淑君把明舒按在椅子上,只令双雁打开包袱,“这儿有一身我年前新做的衣裳,我们俩身形差不多,你应该合穿,还有一套赤金头面,你给我打扮上。”
明舒诧异地刚想开口,她立刻又道:“别想太多,借你的。”
说罢她就与双雁左右开弓,把明舒压在椅子上,又是梳发上妆,又是更衣换装,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后,殷淑君张口结舌地看着盛妆的明舒,喃喃道:“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陆明舒你……”
她知道陆明舒生得好,却没想过盛装过后的陆明舒,竟与平时判若两人,举手投足与眉目之间,竟没一丝一毫小户人家的气息。若非殷淑君亲眼瞧见陆家的境况,知道她为银子发愁,她真要觉得陆明舒是哪个高门贵户的姑娘了。
殷淑君自己也是漂亮的姑娘,但见了此刻的陆明舒,还是要感慨一句。
真是漂亮。
屋里没有镜子,明舒瞧不见自己的模样,但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漂亮的。
殷家嫡女的衣裳,不论布料还是剪裁都是一等一的好,头面也是世面上不多见的精致花样,一旦上身,明舒就觉得自己像套上盔甲准备上战场的将军,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
有些习惯,刻在骨子里,不能忘。
————
匆匆和曾氏交代了两句,明舒就与殷淑君出了门,踏上殷家的马车,往汴河附近去了。
“今儿带你去涨涨见识!这万嘉楼可是京师最著名的酒楼,里头有最烈的酒,最美的舞姬,最好吃的菜……”马车上,殷淑君的话笼子关不住,滔滔不绝往外冒话。
万嘉楼的名气,明舒自然听说过。这是是汴京贵人们最爱去的地方,就连圣人都曾微服私访到过万嘉楼,里头大把一掷千金的豪客。
殷淑君说了一路,明舒就听了一路。
二人抵至万嘉楼时,天色已沉,只见万嘉楼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仿若仙宫,楼有三层,临水而建,灯火倒映水面,望去满目璀璨,没有一处不透着“贵”这个字。
“这地方……进去了你出钱?”明舒觉得自己那一百两银配不上这地方。
殷淑君难得在她面前长回脸,当下道:“跟着本姑娘来,能让你破费?”
“哦。”明舒点点头,往酒楼门口迈去。
门口散站着不少人,逮着进门的客人点头哈腰,殷淑君便指着那些人道:“那些不是酒楼的伙计,只是闲汉……”
她话没说完,就有个闲汉上前,冲两人点头哈腰道:“二位娘子万福,娘子留神脚下,这石阶陡,当心绊着。今儿万嘉楼里人多,二位娘子金尊玉贵,定是厌烦这楼中浊气,不如让小人为二位娘子效劳,代为安排?”
闲汉说话体贴又好听,满脸堆欢,殷勤得很。
殷淑君却是知道,这闲汉并非酒楼中人,只是在酒楼附近靠着逢迎拍马,替人安排在楼中一应事宜讨赏银的人,要他们服务是要打赏的。淑君虽然出身颇高,但一个未出阁的娘子,月银也就那点,本来是不想把钱花在闲汉身上,但是……
“行,就你吧。”明舒已经开了口,她脸上没半点初入这类场所的涩意,落落大方地挥手,边走边道,“替我寻个好点的雅座,要视野好,又不闹的,来两份开口汤,按酒的果子来个五样……”她忽然回头问殷淑君,“可有忌口?”
殷淑君傻傻摇头。
“那我拿主意了。春天,吃鳜鱼好。”明舒道,又朝闲汉报了一堆汤羹名字与果碟,什么鳜鱼羹,乌糖梅、丹果糕、栗黄之类。
就这些,还只是餐前小菜。
“行了,先这样吧,你且去安排。正菜一会再说。”明舒点完道。
那闲汉拱拱手,道:“好嘞。”人却没动。
明舒回头看殷淑君:“傻看什么,打赏呀。”
不打赏,人家哪肯卖力。
殷淑君瞠目结舌地赏了一小角碎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当成丫头了,气恼得不行,待要分说,明舒却已经上了楼。
不多时,二人就被带到楼上的雅间里。
“给二位娘子要了这间雅间,包二位满意。这里既不闹,又能看到下边,呆会下头的诗会开始,二位娘子便可一览无余。您要是自个儿进来,可要不到这样绝佳的好位置。”闲汉安排妥当,回来又笑着道。
这位置在二楼,正对着一楼大堂的红台,确实好。
“什么诗会?”明舒纳闷。
闲汉刚要开口,殷淑君已经受不了,再让这闲汉呆下去,她的荷包可能要全空,于是便挥手让那闲汉退下去,自己给明舒解释起来。
“每一届会试之前,这里都会举办一场诗魁赛,斗诗选魁,取个彩头,被选中的诗作也会流入民间,成为日后脍炙人口的成名作,所以吸引了汴京无数才子前来。而前几届的会试头三甲中至少有一人,会是这场诗会的诗魁。”殷淑君说话间又看了眼二楼这一圈围着红台的位置,“你看这一圈,今儿晚上全被各家娘子占了。都是提前来看汴京城的青年才俊的。”
明舒也跟着看了眼,果然,帷幔之后坐的全是女人。
“我今晚本也是约了人在这里瞧热闹,便宜你了。”殷淑君又道。
她所约之人就是打算介绍给明舒认识的,可那人眼下还没到场。
“有什么好看的?!”明舒不以为意。
整个汴京城的才子,哪个比得上她阿兄?她阿兄肯定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那她也没兴趣。
“青年才俊呀,也许就是未来的夫婿,怎么不好看?更何况听说今晚宋清沼也会来。”
“宋清沼又是谁?”明舒没听过。
“松灵书院的大才子,镇国公的嫡孙,金榜热门人选第一位的宋清沼!”
松灵书院?和陆徜一个书院?
“第一位是宋清沼,那后面的呢?”明舒又问。
“第二位好像叫谢熙,第三位是江宁解元陆徜,第四……”
“什么?陆徜才排第三?那宋清沼和谢熙何德何能排在陆徜前面?”明舒拍案而起。
“你这么激动做甚,这名次又不是我排的,你……”殷淑君忙拉她坐下,只是话未完,底下就传来喧闹声,围坐二楼廊前的姑娘们也都一个个站起。
明舒也循声望去,底下进来一群书生,当前那位,着青衣戴玉冠,人如青竹,负手而入。
明舒揉揉眼,扑到扶栏前。
她没看错,真的是那天在松灵书院见到的少年。
“呐,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宋清沼了。”殷淑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原来他叫……宋清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