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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良媛的声音疾速中带了几许凄厉,让青荷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闻言,转身拨腿就跑,至寝房门时,身后,响起谢良媛冷硬、压抑的声线,“等等,我亲自去。”

    谢良媛双眸如沐冰雪,她没有既刻冲出外寝的房门,在青荷不解的视线下,走到贵妃椅前,挺着脊背僵坐着,声音亦柔软了下来,“青荷,给我找双鹿皮靴。”

    青荷猛然幡悟,谢良媛此时脚上穿的是保暖的棉鞋,鞋底是用七层的锦缎纳的,走出寝房在楼下小花苑逛逛还好,因为,那里的积雪被丫鬟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会湿了鞋。

    但出了碧慧阁,从这里走到门房,近一刻钟的路,途中不仅有阶梯,长廊,更多的是花间小径,小石缝中很容易积水,既使阳光晒了一个早上,也不会干,所以,很弄易弄湿了脚。

    青荷给谢良媛换靴时,感受到谢良媛身上泛发出的气息已不再是茫然,而是——

    一种征战前的自信!

    青荷心里的慌乱陡然消散,她相信,她的六小姐必定把把二夫人救出泥潭,并,亲手将郦海瑶和周以晴送入地狱!

    出了外寝的门,谢良媛仔细看着路,沿着楼梯,拾级而下,至平地时,她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精神一下子放空。

    记忆仿佛沿着江河一路逆行而上,直至起点,定在了昨日清晨,她从帝王的銮架下车的那一瞬间……而后,缓缓顺流而下!

    守在谢府门前的官差、谢府门内的护院为她们打开紧闭的门、外庭打扫的婆子和丫鬟纷纷躬身、坐在外堂门口打盹的婆子、廓道吊篮上新种的冬日艳红,长椅上新铺的毛毯,最后,至内堂时,鼻息里传来周以晴那一种诡异的香风……。

    谢良媛蓦地止步,阖上双眼,秀眉微扰,淡唇轻启——

    她仿佛看到周以睛一身玫红色宫罗纱长裙,眉心点了带金粉的三片桃花瓣,云鬓高髻,睨向她时,眼角含情,浅笑吟吟:“六小姐回来就好,祖母近来身子不好,看到六小姐归家,必定是什么病都消失。”

    接着,她回以一句:“听说你刚死了妹妹,这妆容是在庆贺么?”

    周以晴睥睨着她,掀开淡色双唇,“本郡主的妹妹喜欢就好,外人是想不明白的。”

    那眼底尽是关卿底事?

    谢良媛蓦地睁开双眼,心怦怦乱跳,紧接着,复闭上双眸,仔细品味周以晴那眸中闪跳背后的意味!

    关卿底事?不,不是!

    一种挑衅?来向她宣告,刘氏的命在她的手上,她可以随时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捏死她?

    谢良媛脑海中周以晴的脸渐渐放缓,放大,最后定在了周以晴的眼睛上,那眸中隐隐地坚定,象是某种自信,接着,画面从周以晴的眼角渐渐往下,定在了她唇瓣上高高挑起的两个弧度——

    下一刻,谢良媛已然确定,这不是挑衅或是宣告,这是一种宣战的表情!

    周以晴摆下了一盘棋,在向谢良媛宣战!

    那就是意味着周以晴早已控制了刘氏的生死,却不曾夺了刘氏的命,而是给了谢良媛一个挽救的机会。

    这是棋逢对手时较量,周以晴用当初她玩周以苏的方法,在回敬她——慢慢玩!

    那——

    这盘棋的时限是多长?也就是说,周以晴给她挑战的时间是多久?

    谢良媛记忆再一次开始顺流而下!

    谢老夫人寝房里,祖孙促膝相伴、黄昏时帝王的怀抱、清晨青荷的转达假刘氏的话……。那应该是周以晴给她下的战书!

    既然是战书,那就有周以晴定下的作战规则!

    谢良媛缓缓睁开双眼,眸光定在了青荷脸上,她用极轻、极慎重的口气,缓缓道:“青荷,你仔细回忆,昨晚酉时,假冒的二夫人跟你说她要去屿岭镇的话,一个字也不能漏,你仔细重复一遍,给我知道!”

    周以晴的较量,如果用哄骗的方式让刘氏去屿岭镇,她应该能清楚地算计出,从谢府到屿岭镇雪山下的距离,更能推算出,只要她谢良媛发觉不对,马上派暗卫营救的话,有七成的机会,在屿岭镇雪山下截住刘氏。

    所以,周以晴不会用如此愚笨的方式,她的谋算,应该把西凌的暗卫力量全部排斥在外。

    因此,屿岭镇的说话,不仅仅是一个声东击西的方式,更可能是周以晴以这种方式来提醒她谢良媛,她所拥有救刘氏的时限。

    否则,周以晴根本不需要让刘氏那晚回到谢家,并到她的外寝让青荷传话。

    这一计,象极了当初,她给周玉苏赠了玉凤生肌膏,给了周玉苏一个真正有用的馅饼,但用法不当时,却成了致命的武器。

    确实,这个馅饼她用错了,午时,她让钟慧派出暗卫前往屿岭镇截人,浪费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这一路,青荷自始至终稳稳托着谢良媛的小臂,领着她尽量走平坦的路,甚至宁愿走弯路,也要绕过凹凸不平的花间小径,因为,她发现,她的六小姐根本没有看路,她似乎完全深陷在一种思绪中。

    途中,但凡遇到婆子和丫鬟,青荷早早就扬手示意她们退开,唯恐让旁人打乱了谢良媛的思考。

    青荷的神经崩得早已临近断裂,猛然听到谢良媛的开口,有一瞬间,她脑子里竟完全是空白,张着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谢良媛温婉一笑,带着诱哄、带着安稳人心的语调,缓缓道:“青荷,闭上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深呼吸、深呼吸,然后,回忆着昨晚,天黑了后,你准备侍候我就寝时,敲了门后,我告诉你我已经躺下,不需要侍候,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叙述中,谢良媛的两指轻轻地按压在了青荷的眉间,不轻不重地打着圈圈,按压着。

    青荷深蹙的眉锋渐渐被揉平,脸部的肌肉亦随之慢慢地松驰,呼吸渐缓——

    “二夫人进来了,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宫裙,外罩一件厚披风,肩上有细碎的雪片……”青荷闭着眼,一点一点回忆起昨夜的片段。

    她给二夫人倒了杯热茶,二夫人接过时饮了一口,但搁在了一旁茶几上。

    蓦地,青荷的心狠狠一跳。

    二夫人是扬州女子,自幼喜焚香煮茶抚上一曲,品茶的习惯已然成为生活的点点滴滴,因此,每一回二夫人喝茶时,总会双手棒杯,轻轻闻上一闻,而后,轻啜一口,细细品了一下后,若是好茶,会接着再品。

    她昨夜给二夫人泡的是从暗卫营里带回来的极品大红袍,只供皇家饮用。以二夫人对茶的了解,不可能品不出来。

    青荷心头猛地一惊,她跟了二夫人这么多年,居然连这个细节也错过。

    接着,青荷想也不想,那夜“二夫人”的留言,福至心灵般地被忆起,张了口,便道:“青荷,等明日媛儿醒时,记得跟媛儿说声,我今日要去屿岭镇,顺利则一天便回,遇大雪的话,恐怕就要搁上几日,让她好好养身子,不必挂念。”

    顺利则一天便回!

    也就是说,如果她谢良媛一天之内没有找到刘氏,那后果就是——不必挂念!

    不必挂念,再深一点探究便是,刘氏从此在世间消失!

    “一天,我们只有一天,也就是说,时限在今晚的酉时!”谢良媛双手猛地扣上青荷的肩膀,飞快道:“你马上去祖母房里,把绿莺、百合、玉翅给我叫来,我在门房那等她们,记得,别惊动祖母!”

    谢家的门房设在外院正门一丈开外,是个三间的小平房,两门给四个护院休息,另一门是存房物品。

    因为近期谢府大门紧闭,外面有官差守着,所以,每天护院们都挤在一间房里玩排九,不能赌钱,这是谢家的规距,所以,他们只拿着花生米下赌注,权当一乐。

    谢良媛直接推门而入时,护院们呆了一下,其中一个机伶的马上跑到跟前,“六小姐,您有事请吩咐。”

    “我要门禁记录,从珈兰寺佛法会开始,到昨夜。”谢良媛跨了进来,开门见山道出目的。

    一个护院马上到另一间的小库房去找,其它两人则手脚利落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拿了布擦了桌子和坐椅后,请她入坐。

    谢良媛刚坐定,护院就捧着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呈上。

    谢良媛翻开一看,眉间倏地拧紧,厉声道:“平日里,你们交到管家手上的就是这样的?”

    护院抹了一把汗,讪讪道:“六小姐,奴才们都是粗人,不大识字,所以,平日里记录门禁时,尽量用着简单通俗的方式记下,到每个月整理上报时,奴才们就请了柴火房的杏月姑娘帮忙整理。”

    “马上去把杏月喊来!”谢良媛将记事簿随意地翻着,抚了额,里头先不说人名差不多是符号加名字,就是时辰,也是记录得极乱,比如“卯时三刻”,记成了:毛时三刻。

    人名倒还行,直接用称号:比如老夫人、大老爷、二夫人之类的,丫鬟婆子的名称就怪多了,昨日她和青荷回府,直接用六小姐和六小姐一。敢情,她身边的丫鬟全是编号。

    这些还不是最令她头疼的,因为,这只是一个护院的记录方式,从轮值上的几个人记录中看,一个人一种记录方式,所以,这一游览过去,就是天书了。

    护院不识字,还好,人还是很机伶,一个去找杏月,其它一个没有吩咐,也懂得主动为谢良媛备妥笔墨。

    杏月来时,穿着一身三等丫鬟服饰的裙子,腰间还绑着裙兜,全身散着按皂角的味道,看情形,刚才应该是在洗衣裳。

    谢家的规距大,各司各职,无事时,不能到处窜门,以杏月的身份,连远远看一眼谢良媛的机会都极少。

    所以,听到护院的传唤,此时,杏月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六小姐……。奴婢,奴婢……。”

    “杏月,听着,你把二夫人的门禁记录会挑出来,记下,不必详写,只需注明,何日何时出府,何日何时回府,从珈兰寺佛法会开始,到昨日,明白么?”谢良媛直接截口,她语速并不快,但,言简意赅。

    杏月习惯地将手放在腹前的裙兜擦了一擦,小心翼翼地哈腰回应,“六小姐,奴婢明白。”

    “坐下来写。”谢良媛面无表情,声音却带着罕见的鼓励:“记得,一处也不能落,你识字,很难得,差事办好,我升你为二等丫鬟。”

    杏月心头微微一松,小声回道:“六小姐,您放心,他们几个的字奴婢熟悉得很。”

    “好,你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抄,六行为一页,一进一出,别弄错了。”谢良媛交待完,便掩了门出去,她留在那,这丫鬟便会紧张,反误了她的时辰。

    庭外,绿莺和玉翅来得很快,但并不见百合的身影,青荷低声解释道:“六小姐,今天老夫人膝盖又疼了,百合正给老夫人烧艾。”

    谢府的护院不知道从哪又搬来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放在了院中央,上面还体贴地备了几套笔墨纸砚,躬身退下。

    谢良媛正襟危坐,小脸凝重得象是要榨出冰棱,“绿莺、玉翅,你们仔细回忆,我娘亲最后一次侍候祖母是什么时间。”

    玉翅刚想开口,谢良媛已然先摆手阻止,续道:“听着,不是光光去见了祖母,说一两句话,或是经手一杯茶便离开。而是,陪着祖母话话家常,或是侍候祖母用膳,如同往日般。想清楚,把时间,时辰记录下来。”

    刘氏极重孝道,她与谢老夫人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普通婆媳情。

    美媛养生馆的事就算再大,也不过是银子上的事,而谢老夫人年岁已大,加上每年天一冷,老人家旧时遗下的病痛就会复发。

    她身边夏凌惜时,每一次去给谢老夫人请安,都可以看到刘氏在一旁陪伴谢老夫人,既使有丫鬟在侧,她也习惯亲力亲为。

    所以,谢良媛由此推断,刘氏哪一天突然中断这平时的习惯,就是哪一天被劫。

    绿莺和玉翅都是极精明,谢良媛几句话,两人居然同时联想到当初周玉苏易容成夏凌惜在谢府的日子,心中一凛,不敢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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