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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慧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闪着银光的甘泉湖,只觉得四周静得可以听到雪花飘动的声音。
谢良媛双手捧起胸前的挂坠,指尖轻轻抚过,看里碧面的玉纹透着墨色的绿,恍了好一阵神,才开口,“如果按你说的,就算是诅咒的法阵,也要人在其中数年,才能应验,那就说,这法阵里的桃木是在谢家搬进来前就有的。”
钟慧前世是白衣侍女,她殉主死后转世,虽然并没有拥有清晰的前世记忆,但她对这方面的造诣极高,因此,当谢良媛把这情况告诉她后,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在谢府里翻出十三个桃木桩。
尽管钟慧并没有详述这桃木桩是用于哪一种术法,但谢良媛一看到桃木桩上与自已胸口所佩的麒麟玉上的图腾相同,就知道,这是数于南皓国的法阵。
“是!”钟慧把手细细观摩手中的桃木,淡淡道:“看这桃木的颜色,象是埋在地里有些年头。”
谢良媛将脸埋进双臂弯里,闷闷之声近乎自语:“我想见皇上,钟慧,你能不能帮我传一下消息。”
“六小姐,现在,属下无法确定,这个法阵是不是针对谢家!”钟慧转首看着她,木呐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皇上这几天,为了手术的事,彻夜难眠,属下不能再就此事上报皇上。”
谢良媛怔住,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不是说,因为北蒙骚乱的事,皇上才……。是怎么回事?”
钟慧摇首,犹豫片刻,缓缓道:“骚乱之事,有太上皇在,出不了乱,皇上这几天,一直与太后和宁神医在研究手术方案。”
谢良媛当即说不出话来,不仅是皇帝,还有太后,太后的母亲,都在为她的病在忙碌,而她这个当事人,却绞尽脑汁在想在另一件事。
“钟慧,我只是感到很不安。”谢良媛轻叹一声。
但也只能轻叹,将腹中的话咽了下去。
之前,她急于知道法阵之事,是因为此事牵扯到谢老夫人的身体,可现在看到桃木上的图腾后,她心中不安加剧,隐隐觉得,这事完全是针对她。
就如七年前,兰天赐就看到她死在玉窖一样,埋下桃木阵的人,或许,多年前,已经知道谢家会从扬州迁往皇城,知道夏凌惜会重生于谢良媛身上,甚至知道,有一天,她的颈上会佩有一个同样的图腾的麒麟玉。
那,是不是也知道,正月初十,她将面临一场生死未卜的大手术呢?
可这些话,太过奇幻。
若世间真有这事,那此人,岂不是站在云端之上,睥睨笑看天下苍生如蝼蚁?
谢良媛重生摇了摇首,忽而一笑,端了面前的红枣汤,轻轻摇了摇后,甩开脑中纷乱,慢慢地饮下。
钟慧走到她的身边,眸光轻落在她胸口的麒麟玉上,神情肃穆,“六小姐,这个玉,是皇上给您亲手戴上,并让属下留在您的身边,就算很多事,皇上未必预测得到,属下亦感知不到,但,您要相信,皇上的直觉从来是比你看到的、听到的更逼近真实!”
钟慧说完,又走到窗外,平静地看着窗外。
作为兰天赐前世的白衣侍女,钟慧知道自己前世死于生殉。
因为她的忠心,获得了凤南臣的怜惜,在她死时,她被赏赐了凤南臣身上的一滴血,所以,她带着模糊的记忆转世。
转世后,她身上拥有一种自然之外的感知力量,被卫扬找到,由此进入兰亭的暗卫营。因为她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被破格升任带到了兰亭面前,兰亭赐她钟姓。
钟这个姓氏,是兰亭母族的姓氏,在西凌,仅次皇族的姓氏。
她成了沈千染贴身的护卫。
十多年前,淮南兵乱,沈千染随兰亭一同远征,那时,因为赵十七参与了这场战事,天灾与人祸并行,致沈千染落进枯井中。
兰亭找到沈千染时,沈千染元气大伤,被赵十七趁虚而入,灵魂霸占了沈千染之躯壳,她感应到这场浩劫,并不是皇权所能解决,所以,她凭借前世的记忆,暗自修行祭司之术,将淮南的情况告诉了远在西凌皇城的兰天赐。
兰天赐赶到淮南,凭着他和沈千染之间无法替代的母子之情,让沈千染被赵十七压制住的灵魂破茧而出。
最后,钟慧亲手用五脏祭天之术,将赵十七送上魂飞魄散之路。
可是,她因为修行祭司,身体极速破败,到十八岁时,临近油枯。
兰天赐为报她两次守护之恩,施了禁术,洗去她身上所有的祭司之术,让她活了下来。
而兰天赐却被反噬,再一次遗忘了前世的记忆,成为一个普通的孩子。
也正是此,他才会被东越的死士狙杀,避入东越腹地沼泽,经受那么多坎坷……
忽而,一阵寒风冲进温暖的寝房,吹的炭火盆中是火星四溢,灰末飞舞,钟慧急忙将窗子关实,寝房中一下就陷入了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慧突然开口,“六小姐,您父亲和母亲正上来探望,属下先暂避。”言毕,身形一晃,窗子在开合之间,人影消失。
谢良媛站起身,抖了一下裙裾上,果然听到外寝青荷的声音响起,“给二老爷,二夫人请安。”
谢晋成含笑道:“媛儿可曾睡下?”
“爹,女儿未曾就寝。”谢良媛开了门,步出寝外,迎了上去,帮着青荷将毛毯铺于软榻之上。
谢晋成将妻子抱到一边的软榻上,俯身帮着她脱了绣鞋,调整一下软垫,让刘氏靠得更舒服。
青荷又拿了一件毛毯盖住刘氏的身子,“二夫人,您要喝茶还是喝点红枣汤。”
刘氏默然摇首,知道良媛要做开腔手术后,她一直喜忧参半,如今时间越近,恐惧纷至沓来,这样的手术,哪怕半分的意外,导致的后果会是死别。
这世上没人知道这女儿对她的意义!
若非当年良媛年幼,身子不适合长途跋涉,她又如何会舍夫君,让他独自前往东越,如今,夫妻纵然恩在,终究是意难平!
青荷见刘氏神思恍然,将眸光投向谢晋成,只听他低声吩咐,“这时辰喝茶怕是会睡不着,来盅红枣汤便好。”
谢良媛这才有机会福身向谢晋成请安,“女儿给爹娘请安!”
谢晋成虚扶一把,温言道:“媛儿陪陪你娘亲说说话,过半个时辰,爹来接你娘亲。”
谢晋成离去,青荷端了红枣汤进来,她先把托盘放在小圆桌上,从角落里搬了张小案几,放在软榻边,再将红枣汤搁在小案几上,微笑道:“二夫人,这汤刚刚出锅,有些热,好在天热,搁个半盏茶时就能喝。”
刘氏淡淡笑道:“青荷,你先在寝门外候着,我和媛儿有些事要说。”
“是,二夫人,奴婢告退!”
谢良媛在软榻边坐下,侧了一下首,眉眼一弯,“娘亲,女儿很想您呢!”开腔手术日期临近,她无从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手术的过程中。
她怕,但更多的是心有留恋——
连日来,她一日几趟去看刘氏,但刘氏身体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害,非常嗜睡,她也只能静守一旁。
谢晋成是衣不解带在床榻边照顾,只要刘氏醒来,便喂她吃些半流质的东西,良媛不愿过多打扰,所以,母女俩亲近的机会不多。
谢良媛亦无声地抚上刘氏的脸颊,虽然脸上不似刚解救出来时,形同枯骨,但深陷的脸颊,苍白无色的肌肤,眼角隐不住的鱼尾纹,总让人忆起那残酷的记忆。
母女二人眸光交错中,如涓涓流水,细细缓缓淌进心田。
在这静谧的情感交流中,若是往常,谢良媛必是扎进刘氏怀中,滋取温暖,可这时候,刘氏如同一樽刚粘合的碎瓷,哪经得起半丝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良媛先开了口,“娘亲,您要是有话对女儿说,女儿听着。”
刘氏强作平静,克制住内心奔涌的混乱情绪,轻握了她的手,摩挲着,少顷,无声地启了启口,又阖上,犹豫了良久,最终,颤抖中,声音低沉如古琴,“媛儿,有件……事,娘亲思之再三,还是决定要告诉你……。”
语声未落,泪水霎时控不住地浮了上来,她颤颤地咬住唇瓣,压制住近崩裂的情绪,鼻翼频频抖动中,哑声开口,“媛儿,你是娘亲的女儿,在娘亲心中,你比什么都珍贵,可有一件事,娘亲不说,怕……。”
她怕——
谢良媛这一次若是挺不过来,这孩子到死都不知道亲生的母亲是谁,这是何等的不公平,哪怕,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想逃避的事!
她怕——
这象是一场生离死别的对话,充满了不吉利!甚至干扰女儿的情绪,影响本月初十的开腔手术!
左思右忖中,灵魂在拉据,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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