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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学之人纵有名师指导练到五十岁也不见得可以到达此境界。他悟通此境界之后,便兴冲冲地找兰监师比试,两人交战百又十四招之后,他一招“猿延手”磕掉了兰监师手中剑,一个擒拿手扣住兰监师肩膀,却不想入手娇小滑腻,不似男子手臂,他这一晃神之间,兰监师将肩膀挣脱出去,却不意一整条袖管自肩至腕均被卫起撕扯了下来。卫起这下全然呆住了,却见眼前这条玉臂肤白如脂、纤若青葱,却怎会是男子的手,细看之下这玉臂之上还有数道淤青抓痕,却是卫起方才不小心弄伤的。

    卫起正在发呆之时,却不料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待得清醒之时,却看见兰监师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小树之旁,背对着自己,右手抚着左臂上的伤痕,背脊正在不断颤抖。卫起此时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了,原来这兰监师却是女子,他这些年未曾发现,一来由于兰监师总是蒙面寡语,二来他平日里畏惧兰监师,便将她当成是凶猛大汉来想象,加上相识之时他还年幼,存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便导致今日方才知晓这兰监师的女子真身。他此时细细思量,从前孩童之时,便觉得这兰监师胸扩腰细,不像是寻常的少年男子,而且这几年随着自己长大,这兰监师的嗓音却似乎越来越细,身材也出落得越发修长凸凹。此刻卫起存了这个想法,再从兰监师的背后的身形看去,眼中全然便是一个仅比自己大一二岁的妙龄少女,却哪里是从前自己心中凶恶不堪的魔鬼训导了。他那时候也算是少年人了,虽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但天性之中血气已旺盛,看着兰监师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之后便是心头乱撞、脸上羞红,不知该如何向兰监师说明自己并不知情,方才纯属无心之过。

    方当卫起犹豫之时,却见兰监师双肩颤抖稍停,忽地反脚一个后踢,正踢在卫起胸口,将卫起踢得向后跌去,待到起身之时,兰监师已然不见踪影。

    后来卫起便再也没见过兰监师,每每询问慕容渊之时,慕容渊也只是含笑摇头,说她告假想回师门去继续修炼,如今只怕已经远在天边了。后来没了兰监师的训导,卫起许多武艺似乎再也卯不起当年那般不服输的韧劲,虽然也勤加修炼,却迟迟未有进境,何况当时书院之中、龙城之内卫起早已寻不到任何对手,于是他便收起了心,将精力放在了学识军策、武功心法之上。如今他看见阿白舞弄兵器,他虽凝神细看,却仍然无法看出阿白所属的门派宗系,只是觉得阿白的招式虽然看来破绽百出,但却让人不知该从何破起,例如他这一枪直进,比“杨家枪”中的“一字马”的腕寸低了三分,比“破阵枪”中的“千里横云”角度靠左了两寸,实战之中战刀、战斧等长兵器共有七种破法,而长剑、钢鞭等短兵器也有三种解法,然而此刻被阿白使了出来,却让卫起觉得他的后招难测之极,若是实战对上,则方才所想的十种破解之法均有可能被阿白的后招利用,且阿白那招霸气凛然,冲阵之时若是对上恐怕一招便被他伤了,更不用说他的后招变化如何还全然无法得知。

    卫起这番一想,方觉额头冒汗,心想那晚如果阿白认真与自己放对,自己不知道能过几招,如此一想,便又是对眼前这个阿白高看了许多。他自己武艺高明,武境却停留在“外生”一层,只是能将四海武艺学来运用,却没到“见独”的境界,此刻眼看阿白挥舞诸般兵器的游刃有余的情形,心中仿佛若有所悟,但却仍然好似隔了层窗户纸,但只是感觉得到,却触碰不到。

    待他稍稍回神之时,校场之中已然渐渐有人前来应试,初时只有三五人前来试探,到后来竟有数十人排队等候。一时间场中举重的举重,射靶的射靶,却没人去那兵器架之前与阿白较量,看来众人均是入场之时仔细思量过的,看见阿白舞弄兵刃太过威武,便都纷纷敬而远之。阿白初时自己玩得开心,后来却发现自己这一场无人肯来,便觉得兴味索然,后来便负气停手,背靠着兵器架上的大刀,抱手生闷气。偶尔有那么一个倒霉孩子前来挑战阿白,便被阿白三下五除二地打发了,只好乖乖的去其他科目寻找出路。

    这日忙忙碌碌,转眼便到黄昏,众人均忙于招兵,唯独项尤儿一身宽大官服坐在那里充当官老爷,初时还觉得有趣,后来便越发无聊,在场中游荡来去,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与卫起商议。原来他见来参军之时痞子较多,而痞子多为无名之人,平日里称呼都是用的诨名,此时一登记,发现满纸的阿猫阿狗,虽然卫起已然将其住址籍贯登上,但却仍是难以分辨。此时应征人员渐少,便让卫起看看能不能一人取一个文雅好区分名字。卫起闻言微惊,心想名字乃是父母长辈方才取得,但他这一日多来与项尤儿相处,也知晓这兄弟的脾气,便也不再客气推辞,取过纸笔,便将除了项尤儿与自己之外的众弟兄的诨名一一写在纸上,却见写的是:“狗熊儿、李猴儿、王豆腐、山鸡、梁猫儿、浩南、酱油仔、赵阿四、沈雀儿与阿白”卫起写完,凝神一想,笑道:“既然大家叫惯了,便用谐音字来取,也方便好记。”说着在便在纸上写起:“苟雄、李厚、王兜、商济、梁淼、胡楠、尤江、赵泗、沈榷与谢白。”最后写到阿白之时,他心中对阿白颇为欣赏,便想给他取个好些的姓氏,他心想据点是在谢家废园,便将阿白的姓氏点成了“谢”。写完之后,与项尤儿一合计,便将自己新取的十二人的名字登记在昌武军应征者名录之中,而项尤儿自然还是项尤儿,卫起自然还是卫起。

    这时围场之中忽然传来密集的“叮叮叮叮”一连串的兵刃相交的声响,却是场中有人在与阿白较量上了。项尤儿见状大喜,便抛下了在一旁忙着登记的卫起,自己挨过去凑热闹了。

    这一个下午阿白闲得慌,正自无聊,却不料黄昏之时却来了个青衣的小个子,别的不挑,径自走向了阿白所在的兵器场。阿白见来人个子矮小,其貌不扬,以为只是一般的不知道情况的应征者,于是开口说道:“这里虽只用和我过了十招,就可以登记了……嗯,不过我太厉害了,你打不过的,你还是直接去登记吧。”他本来不爱说话,这时说得如此多,已然是真心担心这小个子了,这一个下午确实是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五招的。

    这时只见那小个子也不多说,冲上前来抽出袖中所藏的匕首便朝阿白刺来,看身形步法颇有扶风忍者风范,他挥动匕首迅速以及,一时间匕首竟似乎幻化出四五个分体,同时朝阿白刺来,阿白仓促应战,手中只有方才把玩的偃月大刀。此时阿白已被短兵器近得身来,只好边退边用大刀格挡,于是兵刃相交,便有了密集的“叮叮”之声。听那声音如同演奏琵琶,一弹指之间便是二十余声过去。那匕首颇为锋利,小个子内力也颇为了得,这番连击竟然将那厚背大刀劈出了许多切痕!

    挡住了这轮突刺,阿白此时心中稍定,只将手中大刀挂身轮转,半径减小,将大刀用使棍的方法抡动,一时间便防御住了匕首的袭击,之后向后上一跃,跃上了兵器架子,手中大刀轮转斩下。这时他身在高处,大刀的威猛之势终于发挥了出来,只见他大刀挥洒扫荡,端的是力劈华山、势扫千军。那小个子此时被他拉开距离,匕首的狠与快顿时无处施展,便将两个匕首一抛,从腰间解下一盘长鞭,“劈啪啪”挥动,又与阿白斗了起来。

    这时换成了长鞭与大刀相斗,大刀虽长,但却长不过长鞭,且柔能克刚,只见这小个子拖、带、崩、弹之间,便将阿白的大刀带得左右偏斜,准头大失。阿白此刻遇上了这等劲敌,心中畅快至极,劈了数刀之后,便将大刀一插,反手将架上铁枪抽出,枪花一挽,分心便向小个子攻去。这枪法主要以击、刺、甩、震为主,不似大刀讲究挥斩。只见阿白翻身一招“虎摆尾”,双手一崩枪杆,那枪头反刺之时,哗啦啦震开了四五处枪影。一时枪入蛟龙,鞭若游蟒,斗得好不激烈。

    小个子见讨不到好,于是长鞭在地上一卷,地上的匕首被长鞭卷起,缠在鞭头,竟然成了一个连鞭带匕首的奇门兵器,恰似长了长牙的巨蛇一般。其实阿白自己的兽牙匕与牵丝索本也能达到如此效果,但此刻自己遇上,阿白顿时觉得好玩,于是便在场中兜兜转转,将那场中的大斧、铁锏、长矛、大刀均是用得伤痕累累,还有些木质持柄的兵器直接便被那鞭子挥舞的匕首削成棍子。阿白无奈,最后便拿了条熟铜棍与小个子缠斗。要说剑是百兵之王,那棍便是百兵之贼,使来最是灵活多变,巧妙百出。此时阿白玩心已起,便一路将熟铜棍耍得泼风一般,挡、顶、挥、盘、绞、砸流畅异常。小个子似乎也没料到面前这个少年如此难缠,于是发了狠,越发地将匕首长鞭挥舞得凌厉狠辣。

    这二人在场中来来回回斗了不下百招,虽然阿白更多是在玩耍,但那小个子的武艺也确实了得,却见到得第一百三十二招之时,小个子长鞭将阿白熟铜棍一带,左手匕首搭上熟铜棍,顺势削向阿白右手持棍的五指,阿白见状,右手一松,左手将棍儿一翻,棍尖便搭在了小个子的脖子之旁,阿白拿着熟铜棍一个劲得意地傻笑,意思便是“我赢了”。那小个子却呆呆站立,忽然间全身战栗,脸色发黑,嘴角一丝血迹?白沫从唇边渗出,接着身子便僵硬地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阿白见状大惊,他本来对这个对手相当欣赏,心中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说些“承让”这类话,他不似卫起这般腹有诗书,也不如项尤儿天生口才,心中正在犹豫之时,却见到小个子开始抽搐倒下,他心知自己力道并不大,且这小个子的内力颇为了得,自己只是一棍虚点,应该不至于伤到了他。但此刻也不容他多想,只是闪身上前,一把将小个子抱住,而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

    项尤儿在一旁观战,看见阿白取胜也是分外高兴,不只开心自己的兄弟武艺超群,也高兴又给他遇到了一条好汉,他正待上前结交之时,却见这小个子倒下,他见过街坊中有人发作羊癫疯时的景象,此时心念电转,知道这小个子必是有羊癫疯的症状,与阿白一番剧战之后便已然发作。他见阿白接住了那小个子,便大叫道:“敲开他的嘴,别让他咬断了舌头。”阿白闻言,一手用力一捏小个子的颊车穴与迎香穴令小个子嘴张开,一手运气按摩他至阳穴。只见小个子口中吐出一口血,眼睛缓缓睁开,发现自己在阿白怀中,于是转手一拳擂在阿白胸口。他这时刚刚醒来,神智气力均未恢复,但这一拳也是将阿白打得龇牙咧嘴。却见他也不看阿白,自己向旁边走了几步,盘膝坐地,自顾自地运起气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小个子运气之时,校场口忽然马蹄声响,一个衣着鲜亮的宦官模样的人带了四五个护卫,急匆匆地冲进校场,直到征兵卫前,方才下马,下马之后便大咧咧地拿起桌上的征兵册看了起来,同时口中问道:“孔六呢?今日征兵情况如何啊?应征积不积极啊?”卫起方才见这帮人纵马前来,心知该来的还是来了,于是他略一思忖,便打了一个躬,道:“我们孔六爷前去各府呈送今日收益了……今日前来的人员中有油水的不多。”

    只听得那宦官“啪”地一马鞭抽在了案上,尖声叫到:“孔六这头肥猪!也不看看如今是谁要领军出征,这征兵的活计他还敢如此贪污!快,把他叫回来!魏公公说了,谁都不许影响征兵一事,更不许从中拿一分钱!明日若是孔六这猪头不能征满半数,爷爷保证将他身上的膘全部熬成油!”说罢冷哼数声,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几句话虽短,但案下被绑着的孔六听得却是真真切切,这声音正是他一直依仗的魏公公手下的少监钱宁,他一向对这钱宁打点得不余余力,钱宁平日里对他也是颇为关照。且昨日将征兵所得赃款送与钱宁之时,钱宁还许了他升任之愿,却不料这时说翻脸就翻脸,听语气便相识要把他生吃了一般。

    这孔六不知道的是,钱宁昨日领了孔六缴来的赃银,隔天转手便进贡给了大太监魏桓,不料却被魏桓一通臭骂。原来此次乃是魏桓护驾亲征,本来他在殿上只是请求十万昌武军,但皇上却开口二十万,他于是自觉得意非常,心中暗想二十万军队对上了慕容岘的两万军队,定然是手到擒来,到时候自己名号之上便又要增添一个卫国大将军的荣誉了。正在自得之时,却知晓钱宁一党不顾是自己出征,还在靠征兵敛财,这让他如何不怒,于是便让人狠狠地抽了钱宁十几个耳刮子,同时告诫其不要阻碍征兵一事。钱宁本意是送了银子讨点上司欢心的,却反而被打了耳光,于是一口气便全要洒在孔六身上。若不是此刻孔六还被绑着,多半此时已然被熬成了油了。

    这一番打断,校场中的小个子运气已毕,却见他蹒跚站起,铁青着脸走到征兵处,开口道:“应征。”说话的嗓音沙哑低沉,不见喜怒,显然方才抽搐也让他口舌受伤。卫起心知此人不欲多言,于是举笔问道:“姓名。”

    “贺山。”

    “欲参何军。”

    “与你们一队。”小个子眼神冷冽,说罢转身便走,背影幽暗,没入夜色之中。

    项尤儿方才见这小个子身手好,本还想开口结交,但不料这小个子竟然开口便要与自己人为一队,想来应是与阿白相斗一场之后有了惺惺相惜之意了吧,总之不是坏事。

    这时天色已黑,项尤儿等将孔六几人扯出,松了绑,孔六这时再不敢造次,加上方才听得钱宁言语,这时便跪倒在项尤儿等人身前,磕头如捣蒜,央求项尤儿一党不要将自己私收贿银之事说出去,只要他们不说,自己愿意听任项尤儿差遣。

    项尤儿等人大喜,说实话他们这一下午玩得颇为开心,如若得能再玩几日这征兵戍卫的差事应是挺好。卫起为防孔六一党反悔,便从身上取了个小小瓷瓶,从中倒了几粒药丸给孔六等人服下,顺手又拍了他们几处穴位,告诉他们此药十日之后发作,若不及时吃了他独门的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因此让他不得稍有异心。

    这话原本均是编出来骗孔六等的,那药不过是些止咳通气的药丸,和卫起所按的穴位加起来只不过会有些气胀腹痛的反应而已。但孔六等如今已将项尤儿一党当成了煞星一般,又看见这卫起一路均是指挥若定,便自然信了,只是拼命点头磕头。

    这一日时侯已晚,便吩咐孔六拿了些吃食来大家分了,项尤儿等人便就地在征兵卫休息了,让商济与胡楠二人回谢家废园通告其他兄弟相应情形。一个时辰左右,却见拉拉杂杂来了四五十个痞儿,原来商济与胡楠回去与兄弟们一说这今日大闹征兵卫的风光经过,这一众孩儿全给听羡慕了,纷纷吵闹着要看老大穿官服的样子,于是一帮人便奔赴北校场,路上遇到了其他痞子,难免又要添油加醋一番,于是项尤儿便被描述成了打虎英雄一般,于是一路下来竟然纠集了四五十个痞子。

    卫起见状,心想如此张扬终究不好,于是示意项尤儿尽量收敛。项尤儿会意,其实他也不想此时将事态太过宣扬,毕竟要是弄砸了可能不只是不能参军那么容易,也许自己一帮兄弟或许都要受连累吃官司的,但他清楚此刻要是赶他们走,可能反而让这些痞子出去乱说。于是稍微思索,便开始胡扯说征兵的孔六是他的老熟人了,他其实只是帮朋友的忙而已。说着还把孔六扯过来勾肩搭背地亲热了一番,孔六虽然额头冒汗,但还是强装笑颜应和一番。项尤儿演罢,便与众人说道如若是要来参军便来登记。来看热闹的众痞子听罢此言,均觉无聊,他们本以为项尤儿在演“造反”大戏,却不料他只是攀上了个当官的靠山,来打打杂而已,半点都没有想象中的威风,于是便哄然四散,留下来个把想要参军的,项尤儿便让卫起一一登记了姓名。

    :

    《北齐书·高宗实录》:“缚征兵吏以教之,吏明,遂解。”

    《南周志·枭王志略》:“缚征兵吏以代之,吏惧,莫能言。”

    陆沉夫《北齐南周考》:“时北齐高宗尚为游侠,教之以理或非其性,然南周北齐互为敌国,则或有偏颇。孰为的史,莫能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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