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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的早上,天刚蒙蒙亮,陆鸿从自己小屋那有些冰冷的床铺上睁开眼来。屋顶上一根根的椽子裸露在泥灰下方,那泥灰抹得有些粗糙,一根根的麦秸杆从裂缝里龇伸出来,张牙舞爪的,像他小时候在农村住过的老房子。
屋里暖炉中的木炭还是红彤彤的,不时发出两声“哔剥”的裂响,可是周围的空气依旧是冷飕飕的,他转过有些僵硬的脖子向窗户瞧去。
怪不得,原来曾经蒙着一层厚厚窗纸的小墙洞不知何时真的只剩一个墙洞了,本该蒙在上面的窗纸已经被撕扯得有些稀碎,几块碎纸片还散落在窗台子上面。
“小金子!”陆鸿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不过他一吼不要紧,顿时震得自己的脑仁一阵阵生疼,浑身的肌肉都酸痛难忍,喉咙也传来干涩的腌痛。
听见了他的叫唤,小金子噔噔噔地趿着一双断了帮的布鞋从隔间跑了出来,揉着眼睛一叠声问道:“咋了咋了,啥事儿大人?”
陆鸿艰难地伸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骂道:“你他娘的怎么把老子窗户纸给扒了?”
小金子的大眼睛骨碌碌朝墙洞上扫了一眼,顿时委屈地叫道:“冤枉啊大人!这可是您自个儿扒的……”
“放屁!”陆鸿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现在也学会扯谎了,“我吃饱了撑的,扒窗户纸做甚么?”
小金子在心里嘀咕:你可不是吃饱了撑得?嘴上却说:“您昨夜里和吴校尉他们喝高了,回来就嚷嚷着喊燥热燥热的,非要扒下窗户纸,说甚么‘晚上睡觉要通风,不然会一氧化碳中毒’!”他的记性倒好,将陆鸿说过的话记得一字不落,“大人,啥叫‘一氧化碳中毒’?”
听小金子这么一说陆鸿才信了,他眼睛瞥了炭炉一眼,没好气地道:“问那么多作甚,这都是高深学问,说了你也不懂!甚么时辰了?”
小金子从墙洞里头望望天上月头,估摸着说道:“四更天罢……快五更了。”
陆鸿痛苦地嘟囔了一句甚么,道:“你把这破洞堵上就去睡罢,天亮之后帮我叫个大夫,伤寒了。”
小金子“欸”了一声,随便寻摸了一件破烂袄子,攒吧攒吧堵在了墙洞上,然后转回来说:“那俺去睡了?”
陆鸿挥挥手让他去,自己躺在床上瞪着一双眼睛发怔,他在努力地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他从皇城里出来,便和花源那几个去探望了褚垓,就在城南的官医坊里。
就像汤柏听说的那样,老褚的近况十分不好,躺在病床上根本已经没有了人样,过去那张圆脸此时已瘦的颧骨突出,脸颊和眼窝都深深地凹陷下去,伸出的一双手也干枯瘦硬。
跟着褚垓时间最长的陈森当场便哭了起来,谁都没想到这个心里爱打小算盘,打起仗来喜欢抢功又怕麻烦家伙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老褚见到他们几个却似乎十分高兴,看起来也清醒了些,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让人根本听不清的话,然后像个家财万贯的老地主分家产一般,交代陆鸿和花源务必照管好他的后军……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花源早已经调去了右军——不,甚么右军、后军实际上都已经解散了!这世上也再没有“大周左路军青州行营”这个前线指挥衙门,也再没有他们曾为之浴血奋战的那些番号了。
或许他们这些人还可以称之为“老后军”、“老青州军”,但是一个“老”字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些逝去的、过去的、消散的东西,已经真真实实地从他们的生活当中消失了。
不管怎样,过去是好也罢,坏也罢,此时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或深或浅的惆怅。
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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