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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她更是一口不碰,她略扒拉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了,正要起身返回楼上,忽听隔壁桌道:“自沈宰辅去世之后,沈家可不大好过。”

    沈夷光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瞟了眼门外谢弥派来看着她的人,见两人并未听见,她这才坐回原处,凝神细听。

    “还成吧,听说沈家大郎已经扶棺回了建康。”

    沈夷光心慌意乱,祖父已经过身了?连尸首都到了建康?会不会是忧心她才去世的?!

    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没准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无论如何,她必须得尽快回家证明此事,一旦这个消息是真的,她得为祖父扶灵守丧,她没时间再跟谢弥耗着了!可是凭谢弥死不放人的样子,她怎么才能回去呢?要不等他到了建康再找机会逃了?

    沈夷光心下又慌又急,她知道谢弥眼睛厉害,怕被他瞧出什么不对来,索性想了个歪点子,把仅剩的一点点迷药下给自己,一上马车倒头就睡,压根不和他打照面。

    只是这样一来,她自己就受罪了,最近建康戒严,当夜谢弥根本没找落脚的地方,她头脑昏昏沉沉的,又在马车上颠了一日一夜,第二天人就蔫的跟霜打的白菜似的,站都站不住。

    谢弥自己是风餐露宿惯了,就是再赶路几夜也无所谓,只是沈夷光定然是受不住的,他摸了摸她消瘦许多的小脸,蹙了蹙眉。

    也是他神通广大,居然能在建康戒严的情况下,给她找到一处三进的舒适民宅,当天就把她安置进去,自己则出门忙活返程的事儿了。

    沈夷光不光是因为赶路难受,她实在挂心着家里,半夜就不怎么睡得着,爬起来坐在窗边,思索着有没有能得知家里消息的法子。

    她现在已经没心思考虑和谢弥那点暧昧了,她打算离开,也不是急着逃离谢弥,而是着急家中的变故。

    忽然就听‘吱呀’一声轻响,窗户似乎被风吹开,她正要起身关窗,一只湿漉漉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沈夷光骇然无比,正要放声尖叫,就听清越的嗓音传来,颇能安抚人心:“潺潺,是我。”

    她瞪大了眼,霍然转过头,把声音压的极低:“小师叔?”她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宁清洵瞧着的确不怎么好,他脸上挂着彩,浑身都湿透了,还在滴滴答答淌水,面上也掩不住的疲惫。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沈夷光噤声,然后才用气音道:“那日我听扈从说在县城里见到了你,我便带齐了私兵准备去接应你,结果不敌襄武王厉害,被他一直关押到现在。”

    他顿了下才道:“直到今天他带人在这处民宅暂住,我被关在了排水的地方,建康多雨,内部水路必定四通八达,我找着机会割断了锁链,入水之后才寻到了你。”

    沈夷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慌忙问:“小师叔,我家里”

    宁清洵微微颔首,面上微露伤怀:“师父的确过世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失了方寸,竟带人直接强攻。

    其实沈修文的过世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大家早有心理准备,沈修文也留下遗愿和遗书,把亲朋家人的伤痛降到了最低,比起伤痛,他更担忧的是沈氏之后该如何自处。

    沈夷光眼圈一红,却来不及伤痛,咬唇道:“我要回宗祠看看。”

    宁清洵忙道:“我就是为了带你走的,跟我来吧,委屈你先入水了。”

    沈夷光却没动,她目光四下搜寻了一圈:“小师叔稍等,我找找纸笔,我要写封信。”得给谢弥留书一封

    她看到宁清洵古怪的面色,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本来就是被谢弥这个讨厌鬼强抢过来的,她写什么信啊,他暴跳如雷才好呢!

    沈夷光脸上红了红,抬了抬下巴,佯装无事发生:“走吧。”

    宁清洵只微微一笑,带着她翻窗而出。

    说实话,他心里有一丝莫名古怪。

    他白日的时候听襄武王的亲兵议论,说襄武王看潺潺受不住赶路的苦,所以才费时费力地找了这处民宅,就为了让她住的舒坦些,依着宁清洵对襄武王的了解,这简直不可思议,他性狠辣,少仁慈,手上沾满鲜血,这才成为了当今的天下雄主之一。

    而且他能感受到,襄武王对他是起了杀意的,但最后到底是没杀他,留下他这么个把柄——若他猜的没错,也是因为潺潺。

    按照襄武王以往雷厉风行的形式做派,他和潺潺根本不可能有逃跑机会,更不可能住进什么民宅,就因为潺潺,他才会一再耽搁,才会有了软肋和破绽。

    这些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逝,他看了眼潺潺,最终缄默不语。

    沈夷光和宁清洵都对沈家如今的情势忧心不已,她也顾不得头疼脑热的了,硬是撑着赶了一个昼夜,这才堪堪进入建康。

    虽然她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返回故乡了,但找到沈氏宗祠还是简单得很,光是宗祠的建筑就占据了近两条街,后面的沈氏坟茔更是连上了城外群山,外人不得随意靠近。

    她以为沈景之会安顿好祖父的棺木,没想到才进这条长街,她就见到棺木正对着宗祠大门摆放,只有她堂兄和宗祠遥遥对峙,她大哥人却没影了——这场景让沈夷光莫名其妙。

    她忙纵马走过去,连串问堂兄沈景空:“五哥,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哥人呢?为什么不抬祖父进宗祠?怎么能让他在大街上停灵。”

    沈景空见到她先惊喜道:“潺潺,你回来了!”

    他也知晓轻重,就没问沈夷光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语速飞快地道:“我们日夜兼程地赶路,也是今天天才亮就到的建康,结果刚到城门,朝里就说出了军情,一纸急召就把他召走了,他没法子,只能让我先送叔祖父入宗祠”

    沈夷光急问:“那为什么还不进去?!”

    她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特地赶回来,居然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事。

    沈景空脸色难看。

    “因为圣上口谕”宗祠里传出一把悦耳的中年男音:“要令沈相尸身尽快返回长安,随葬帝陵,入凌霄阁。”

    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沈夷光猛然转头,就见一个风采斐然,一身纶巾的中年文士从宗祠里跨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看守宗祠的几个族老。

    沈夷光身子一颤,略定了定神:“是你啊。”

    自她知道要来建康,就做好了跟这人打交道的心理准备,她面上不掩冷漠:“你都不是沈家人了,我们沈家的事,你插的哪门子嘴?”

    沈修文一生无愧于江山社稷,如今过逝,却不得入宗祠,昭德帝那道随葬帝陵的旨意,逼着沈家人把他的尸身再千里迢迢拉回去,分明就是要折辱他!

    眼下天气虽然转凉,但再返回长安少说也得半个月,谁能保证祖父的尸身不腐坏,他忧心半生,难道要落得这么个结局?

    那人一笑:“潺潺这般绝情,真是令为父好生伤心,即便多年未见,我也是你生身父亲。”

    沈宁止如今年逾四旬,瞧着仍如三十岁的人一般,儒雅俊秀,眉目和沈夷光颇有几分肖似,已是了不得的好看了。

    他打量着沈夷光,唇角含笑,似是心情愉悦:“你长高了,也更出众了。”

    沈夷光无心跟他废话,重重甩袖:“即便陛下想让祖父牌位入凌霄阁,到时候另请牌位就是了,这世上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准祖父入宗祠的!”

    她目光环视了一圈,昂首道:“都给我让开!”

    沈景空是沈家旁支的旁支,沈景之的助手,看守宗祠的族老自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沈夷光是沈氏嫡长女,又有正二品县主的身份,他一发威,族老们不由自主便怯了,下意识地错身让了让。

    只有沈宁止神色依旧,他摇了摇头,轻叹:“潺潺,圣旨不可违。”

    沈夷光对他从无好感,恨恨地针锋相对:“这是我沈氏宗祠,没你说话的份!”

    沈宁止是奉命来宣旨的,本没想闹的这么难看,这孩子多年不见,脾气越发大了。

    圣上怎么给他派了这么个倒霉差事。

    “我今日会来,并非因为我姓沈,而是为了传圣上口谕,”他蹙了下眉:“潺潺,你还不明白圣上的意思吗?”

    他皱眉笑:“若你祖父还活着,圣上自不会这般相逼,或者你还是太子妃,我们自然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儿,可你现在”他唇角仍含笑,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你算什么呢?”

    作为父亲,哪怕多年不见,他既然能准确无误地攥住儿女的命门。

    这孩子性子再高傲要强不过,最受不得激了。

    沈夷光当即变了脸色,愤然地看着他。

    “看来今日得教你个明白了”沈宁止摇了摇头:“眼下这般情势,你凭甚觉得你能抗衡圣意?你觉着你还是当年那个华盖长安,一呼百应,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对你俯首帖耳的沈县主吗?”

    他一锤定音:“任谁在此,此事也断无更改!”

    沈夷光指尖颤抖,若非宁清洵拦着,她只怕会有什么过激举动。

    沈宁止点到即止,拂袖道:“来人,即刻送沈相尸身返回长安,不许踏入宗祠半分!”

    绝对不行!

    她绝不能让祖父尸身受此大辱!

    沈宁止转身要走,就在这时,一只玄铁利箭疾射而来,箭身距他不过半尺,箭羽仍在微微颤动,硬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长街之外,传来一把靡靡嗓音:“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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