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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那时被官司缠身,整日在警方的关注下,没有比那更好的保护。等她那一波过去了,我已‘入土为安’多时。黑道太子爷不存在了,没人会再翻过气的老帐。而她那种官司不会判很久,刑期估计会和生产的过程吻合,总算不用吃太多的苦头。”
他看着离正扬,隐隐的钩起笑,终是不负重托:“我知道你和黄宇会将她照顾得很好,就算没有你们,还有纪梦溪,他一定会尽全力保全她。他身在那个位置,对江南是最好的袒护,我不担心。只是不能再做律师了,不过我给她留下那笔钱,即便以后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和孩子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薄南风能做的,就是伸出双手轻轻的推她一把,把她推到相比之下,风平浪静的彼岸去,让她跟他再没有关系,只能送她到那里。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维护。而他注定远行,那么一走,遥遥无期,甚至不保证会活着回来。但无论最终是否有命回去找她,她和孩子都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兴师动众布下那一切,不过就是想要她好好的活着。他带来的隐患,凶险,他离开的时候通通都带走。回不回得来不知道,不敢想,给不了承诺。只是期许,如果她愿意等他,读得懂他,就带着他的孩子等着他。
他们那样,算是扯平了。
她不再欠他什么,他也不欠她什么。所以不敢想,缘分是不是已经走到尽头。这一生的缘分用尽了,前仇旧恨一笔恨。她恨起他,连爱也没了。
秦秋彦这些年循环往复做着一个惊恐的梦,便是江南恨着他,不再喜欢他了。没想到,许多年后再见,一梦成真!
她真的不再喜欢他,甚至记不得他。
四年以后,离正扬当年滋长不息的疑问终于了然,果然是爱着的。早在江南被苏瑞推下楼的时候,他就已经决意放弃复仇。打那时候开始,就都成了换取和挽救。
“那么钟庆丰呢?是你提早就安排好的?早在复仇的计划开始之前?你们是什么关系?”
秦秋彦又掏出一根烟,低下头点着,还是往昔的习惯,长长的火柴梗轻轻一划,“咝”的一声响,空气中亮起火光。将指尖映着通亮,优雅的像个王子。彼时阳光已经倾城,透过茶楼古香古色的棱花窗子爬上人的眉梢眼角,亦是通明一片。
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原来有很多东西,时间过去了,却无论如何不会改变。
秦秋彦吐了一口烟圈才说:“不是,给江南设的那个局,早在我决意放弃复仇的时候,就已经搁浅了,那是一个死局,我怎么可能真的带着她去赴。并不是钟庆丰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那样说,不过就是想让江南恨我,只有真的让她心疼,才能掩人耳目。如果不是临时加演的,不会上演的那样迟。钟庆丰是真的喜欢宋林爱,那一切都是真的,只有那一晚残酷的话是假的。为了让整出戏圆满,他才委屈自己。我们的确一早就认识,最早他认识我父亲,后来我入了黑道又遇上。”
“既然是为了她好,为什么当时不告诉她?要让她吃那些的苦?”
“比起那些苦头,我更想让她活着。”
不苦如何会看出痛,不痛又怎么堪称悲情?
秦秋彦一早便说过,骗不了自己的戏码,又怎么骗得了别人?自己的演绎情感都失真了,看戏中有多少高人,如何会看不出破绽?
他没想说,哪怕她可能永远不明他的真心假意,一辈子恨他。已经辛苦的走到了最后,不能功亏一篑。痛心一点儿是好的,让看着的人觉得更真。如果他那一走,真的再回不去。他给她的那些痛,足以成就她的深恨,遗忘他,还可以和别人她好的过一辈子。
秦秋彦的电话响起来。
钟笑打来的,已经在永新转了一圈,左等右等,上去一看他还没有回来。有些急了,打电话问他。
“秦秋彦,你现在在哪儿呢?你今天罢工是不是?”
秦秋彦桃花眸子眯起来:“你去我公司干什么?”
“找你啊,我还有事问你呢。”
“我今天不回公司,你回去吧。”
不再跟她说下去,挂掉电话。
离正扬昨天已经听江南说了,他有儿子和女朋友,只怕已然物是人非。他当年那一走,有了新的人生,也有了新的打算。只是不再有江南……
眼睛锐利如钩,盯紧他:“听说你有了孩子。你娶老婆了?”
秦秋彦抬起那只夹烟的手,按了按眉骨,似笑非笑:“老婆早就娶了,五年前就娶了,这你不是早就知道。”
离正扬再度疑问满满,像是匪夷所思。
“那你的孩子和女朋友?”
秦秋彦毫不避及,淡淡说:“我没有女朋友,只是朋友。至于孩子,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深叙,也有想知道的,只在一见到离正扬的时候,就想问出来。再等不及,几乎是迫不及待:“江南为什么会不记得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正扬忘记手上还执着烟,烫到指腹,那一下烧得狠,当即起了水泡,竟那样疼。
秦秋彦许多年前不是无情无义,他身负家仇,绝对算无可奈何。可后来发生那些事,算是天意弄人么?
嘴角抿紧,渐渐血色褪去,告诉他:“江南这些年生活的很辛苦,发生太多的事,痛不可遏,终将她折磨疯了……”
转首看窗外,有些疲惫的说:“当年媒体一曝光,江南又摊上官司,江爸爸当即心脏病发作,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去世了。葬礼是我们帮着办的,一直瞒着江南,没有告诉她。那样巧,接到你死讯的那一天正赶上江南生产,都是瞒着她的。即便小心意意,没几天她还是知道了。有一天下午从医院跑了出去,差一点儿自杀死掉。从那时候起,精神就有些涣散,身体休养不好,也没以前爱说话。没几天又知道江爸爸的死,实在太久了,无论如何再骗不下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从那以后,话变得更少……”
可苦难要来的时候总是如此,接踵而至,残酷得似要将一个人逼上死路,挡也挡不住。直到所有的人跟着不堪重负,又何况是那个被苦难加身的人。
离正扬这些年一直是懂得江南的,那些苦,她仍能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秦秋彦指掌下意识收紧,定定的望着离正扬,喉咙干涩,紧了紧,沙哑发音:“后来呢?”
离正扬抬起头:“总算有一个孩子,再多的痛心她还能死死的撑着,那时候孩子是她唯一的支柱。当时如果没有孩子,她一定也不存在了。可是,就连孩子一岁多的时候也丢了,是被人刻意偷走的,在超市的停车场江南被人打晕,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不在了……”
秦秋彦心中一颤,目色凝紧。
离正扬没有停顿,一直说下去:“那之后江南的精神彻底出了问题,到不怎么哭闹,只是不说话,也不爱出门。常常精神恍惚,以为孩子还在。满屋子的找,叫你的名字,或者孩子的,只有精神错乱的时候才是开心笑着的……去医院看过,自闭抑郁。
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后来黄宇听一个朋友说国外有认识的很好的催眠医师,通过心理催眠医治,可以消除那部分不好的记忆,重新植入,据说不会有什么负作用。我和黄宇带着她过去,只说是普通的心理治疗。催眠后是真的忘记了,将你和孩子,通通在她的脑子里剔除掉。
可是,不过短短一夜,又全部记起来了,只是再记不得你和孩子的模样。连医师也表示惊讶,从来没有这种现象出现过。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那段想要抹去的,是她心里刻烙最深的,即便痛着却不想舍弃。太痛了,又下意识麻痹自己的神精。硬生生的往下抹,所以错乱了。心盲了。至于会不会恢复,医生也说不准。”
江南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一直抱怨:“离正扬,你实在太不靠谱了,还真是逃难来的啊,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的车开走也就算了,还一直不开机。你说实说,是不是昨天半夜你就偷偷溜出去鬼混了?我看你现在怎么比黄宇还浑啊?”
离正扬嗯嗯的应着,漫不经心的笑。话筒那一端江南滔滔不绝,他听在心中很安稳。觉得那样踏实,跟秦秋彦一起回想曾经那些比比皆是的痛心。庆幸今时今日,她能好好的。
江南说了一通,停下来,莫明其妙:“你怎么了?离正扬?我说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离正扬笑了声:“你不是在发牢骚,我得让你说完啊。”抬腕看了一下时间,温温的问她:“吃中午饭了么?”
江南刚刚吃了饭回来,所以才有时间给他打这通电话。下午要去跟金成谈判,会一直忙。
问离正扬:“晚上你住哪里?去我家蹭床?还是去酒店?”实在忍不住了,很好奇,问出来:“你到底为什么逃难啊?怎么回事?”
离正扬就在永新集团的楼下,车还在这里,早上坐着秦秋彦的车离开的。他那个样子不能回公司,他自己打车过来的。
轻颌首,看着楼上,不知道江南在哪一层。看着的时候,只感觉心中百味陈杂,跟她这样平静的说着话,实则眼眶泛酸,如果是个泪腺发达的女人,只怕会轻而易举的哭出来。短短的一上午,像历经了前世今生的两世,原来这世上真有千百种颜,事事更是百态。不要说身在其中的人什么感受,又有多少无奈。只看着的人,就觉得心酸疲惫。
她不知道,那个她爱极了,痛心如斯的男人,时过境迁,仍旧深爱着她。如今,带着对她的爱归来了。就在她的身边,他们日日相见,只是她不认得他。
江南等不及,催促:“问你话呢,你要不想说,我就挂电话了,马上就要工作了。”
离正扬稳了下神,只说:“还不是逼良为娼的那些破事,晚上你下班了再跟你说。去工作吧,加油。”
江南笑嘻嘻的,挂断电话。
下午这一拔人出发的很早,江南拿齐资料跟着一起过去。
之前一直听说是难啃的骨头,见识后发现是比起其他的合作项目繁琐,细致分类的项目很多,所以历时比较长。不过因为之前跟随秦秋彦出席过一场商业谈判之后,也算长了见识,所以并没觉得有多么惊心动魄,至少没有传说中的邪乎。若说水准,跟之前那一场可差得远了。
相比之下更能见真章,知道谁是呼风唤雨的高手。
江南兢兢业业做事,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责任保证做到最好,绝不会掉以轻心。所以精神还是崩得很紧,一直到谈判结束,才松口气。
对方要请吃饭,领导都说有事。推说:“下次,下次一定。改天我们请……机会多的是……”
对方礼让几次,送几位出来。
离下班时间还有一点儿,领导都说,直接下班了。江南也不打算再返回公司,没有车,很不方便。把文件装到包里,跟几位同事道过再见,沿路往前走。
经理上车之前,有电话打来。接起来一脸恭敬:“秦总,您好……哦,江小姐啊,是,是,刚才跟我们在一起来着,刚刚走,往雪宫路上走了……”
秦秋彦关掉电话,车子提速。车厢内细微的嗡嗡声,性能极好的车,极速奔跑。
知道江南家住在哪里,从雪宫路往哪个方向走,是她回家的路,秦秋彦在头脑中急速打点,中间半点儿时间不曾耽搁。
视线不停在沿途穿梭,眸子骤然眯起,像有光点在眼前滑闪过。车子停下,又慢慢退了回去,打到路边停下。
秦秋彦从车上下来,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定定的看着。心脏跳的厉害,疼得也很厉害。望着那一点儿人型,蹲在那里像个小孩子,终是不可遏制的塌软下来。自闭,抑郁,当那些字眼通通出现在江南的身上时,秦秋彦真想瞬间变成一个坚硬的壳,把她藏在里面,不知道那些兀自拘泥的时候,是怎么度过每个日日夜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