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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老祖宗认识或是有关系吧?一想又马上否定了,他们都死了几百年了,眼前这人可没有那么大的年岁啊。可她怎么打听虞家的事,听了后却那副样子?白逍看不见她的脸,却能从身影上发现,她十分惊讶。

    “喂,你没事吧?”白逍一手挡着吹来的风缓步踏过已经破烂的门槛,停在了她身后。

    秋夜中冰凉的雨打湿了她的斗篷,微雨飘来脸上鬓发湿哒哒地搭在脸颊上显出份凌乱来。眼眸缓缓地闭上,再睁开时已经入往常般清冷淡漠,一点也找不出方才的挣扎痛苦。鱼璇玑眸光淡淡地扫过白逍,冷道:“白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流沙为何不见动静?”

    “你?”那句你是谁差点脱口而出。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女人啊,怎么对他们家的秘事那么清楚?这事情只有嫡系的子孙才有资格知道,旁系的都以为自己的祖宗是白术(虞长卿的假名)。难道,她是祖训中的有缘人?脑中里又是轰隆一声雷响,嗡嗡的震得他心惊不已。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何需隐瞒。”对他三缄其口的行为,鱼璇玑顿时就生了恼气,冷斥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白家的秘事的?”要是不问清楚,他怕是会辗转难眠好几年。

    望着大雨倾盆中苍凉的夜,她微微眯着那双灵透的墨玉眼,知道他心里满腹怀疑,压着怒气淡然出口道:“我知道的只是虞家被杀之前的事,后面的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我与你虞家颇有渊源。”一个带着怨恨在水中存了五百年的冤魂借尸还魂,这话说出去谁相信?心中升起一抹惆怅和悲切来,却又被她以冷漠掩饰了下去。

    白逍呆呆地站着,努力消化着她的话。跟虞家有渊源,岂不是说她就是那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有些懵懂。

    “我问你,流沙可在?”暗光下白逍那白皙脸上的愣滞落入她眼中,鱼璇玑狐疑眯眼,他怎么比自己还惊讶这么久都回不过神来?

    “流沙,流沙在,但是没有信物调动不了。”白逍忽地头脑一热,当即脱口。

    “可是此物?”从怀中贴身收藏的锦囊中取出一物,摊在她的手心里。

    这里黑得没什么光亮,白逍想起来自己随身带着枚夜明珠,当即掏了出来朝她手心照去。柔和的光亮下,通体暗红纹质细密的指环状静静躺在她的手心。白逍乍一见此物,胸口好似赌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直教人难受得发晕。

    左手拿好夜明珠,右手微微颤动拿起它来,入手有些微如玉石般的冰凉之意。指腹摩挲着指环外侧,看似粗糙的表明摸着却平滑如镜,内侧分两端雕着镂空的白虬飞腾和风啸九天,瞪大眼睛仔细看去在两个图案交汇之处隔着面上虬尾凤羽雕着一个小小的诀字。

    脑中轰隆一声仿若雷霆经天而过,不管怎么样告诉自己要镇定,此刻他是真的无法淡定了。

    这东西——这东西竟然跟跟祖册上记载,白家家主世代相传的秘密,无数代人花尽了心思要寻的东西一模一样!

    惊喜、错愕夹卷而来,一时之间竟让他不知作何反应。

    “此物乃一枚阴沉木质桃木指环,它原本的主人出生时满城桃花在严寒二月盛开,其父于一片桃林中得了三寸阴沉木质桃木。后来流沙和暗流沙建立,三寸桃木便被做成了这天下唯一的桃木指环,成为象征主人身份的信物。这样的桃木千年难得,细闻有淡淡的清香,它的木质纹理更是无可仿造。”

    她仍旧那么淡漠,手指却默默地收紧了下。

    白逍一愣,转脸来也不跟她伪装什么,直接问道:“不瞒你说,我白家数代人耗时五百年寻找此物仍一无所获,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禁宫。”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五百年前由她藏起来的东西,别人怎么可能找到!

    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白逍疑惑道:“你如何进得去禁宫又是怎样寻到它的?”白家也派过不少人暗中去那里找过夭桃指环的下落,怎奈年代久远那里早已荒芜哪有那么容易,没想到会让她给找到了。

    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将她推到了白家的面前?

    “以后你自然知晓。”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略显得小而模糊,“禁宫本名紫重阙,能找到完全是它主人的指引,而我所要做的便是替它主人完成一个心愿。”

    白逍为人也是谨慎,三言两语便让他信服那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上她能说的也不多。她需要得到流沙的力量,若白逍不予她不能杀他也不能放弃这件事,可谓两难。她敛了敛眸子,在飘来的凄风苦雨中声线浅淡。“紫重阙的主人是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当……当然知道。”白逍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桃木指环,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忆起儿时祖父时常跟他说的话。她说得对,没人比白家人更清楚紫重阙的那位是谁。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发紧地问道:“紫重阙主人的心愿是什么?”

    鱼璇玑挺着纤薄的身子,侧身来与他正面相对,樱唇张开缓缓吐出四个字:“倾覆天诀!”

    嚓一道白光从天外劈过接着轰隆一声响,一个闷雷在头顶上方的天空炸开,大有将这夜幕炸裂的样子。白逍从震惊中回神来,语气也不禁地严肃起来,沉沉地问道:“然后呢?”

    “我要流沙的力量。”天诀在大陆上屹立了五百年而未倒,她一个人想要倾覆天诀无异于蚍蜉撼树。而得到流沙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流沙于她好比是墙与砖的关系,没有砖她这墙也砌不起来。

    白逍好似想到了什么,忽地冷笑:“这就是你最终的目的?”

    “原本是,不过现在又多了样东西。”鱼璇玑将夭桃指环拿过来套在拇指上,她声音渐冷眼眸一横扫过白逍的脸,道:“既然白家是长卿的后人,我无论如何都要救那些人的命。不过,白家必须奉我为主君,听候我的差遣。”

    “……”白逍愤怒地瞪眼,有她这样的人么?他们毫无瓜葛却妄想将白家收为己用,是不是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流沙我势在必得,至于你们白家我不会为难,那些人我也会帮你救了。”她转了身徐徐朝外走去,道:“三天内准备好白家逃亡用的车马,其余的都不要做。”

    既然是长卿的后人又有利用价值她可以慢慢收拢,不必强取豪夺。

    “慢着。”刚入雨幕中,白逍便从后面追上来将她叫住。鱼璇玑转头来,他严肃的脸上带着一抹愤懑,道:“你提到了紫重阙主人,想必自然是知道我白家先祖与天诀有一段宿仇。白家经商数代薄有家底,若你真有能力倾覆天诀,我倒是愿意跟大哥商量下。”

    “……”白逍态度转变太快,她微怔之际他又继续说道:“我不是家主,这么重大的事本不该我来决策。可如今大哥被关押在牢中,二哥也不知在何处,白家几百条性命不能枉送。你救白家是因为长卿先祖,我们却不得不承你的情。你不知道,白家祖训,但凡白家子嗣若天诀未灭,家族中人不得入朝为官。我这么做一来是考虑到先祖的训示,二则是为了二哥的志向。”

    他那位祖先恨极了天诀,心中也想过颠覆之事,可势单力薄就算是后来的白家人也没那个能力。他二哥白钰自幼聪慧绝伦,在治国策论上独有见地。他一心想着从政为民,奈何因祖训所困,只得把满腹经纶之才压着四处游学。如今遇上她,或许就是祖先冥冥中的安排。

    “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可终究有些冲动了。”清冷的声音中有着丝丝不明意味,不过于她来说这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白逍闻之愕然,继而愤愤道:“你凭什么教训我?”这个女人简直不识好歹!

    “流沙呢?”鱼璇玑没跟他磨嘴皮子,五百年后的流沙也不知会是怎么样的,但她还是隐隐地有期待。

    “流沙只认手中有夭桃指环的人为主上,即使白家家主亦不能驱使之。他们世代如影,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白逍降低了声音,对那神秘的流沙也颇感兴趣。

    “也就是说还是得将白毅救出来,才能跟流沙联系上?”她蹙眉,微有不耐。

    白逍听了脸上又担忧起来,握着夜明珠的手指紧着,怒道:“常誉那个昏官竟然把大哥给掉包了,好一招瓮中捉鳖。”

    要是他执意跑到牢房里劫囚,那么假白毅就会出手杀了他,跟着去的人也都会陷入困境。就算二哥回来了任凭他智谋过人,怕也救不了他们。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鱼璇玑会去牢房里将假白毅带走,引出白逍后直接杀人灭口了。官府的人应该气得跳脚了,没抓到逃犯反而折损了人。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假的,你先前认识大哥?”白逍满腹狐疑,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鱼璇玑不屑道:“布局不精,演技太差。”

    她去雒邑大牢时候就观察过,那里看起来的确是守卫森严,可偏偏她却混了进去还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人带走,表面上就不太正常。其二,她把玉算盘亮出来时故意往下丢,假白毅那种出手分明是有武功的。她对白毅没有任何了解,却也知道若是一个有武功的人在牢房里,又面临着随时都会有人劫囚的状况,官府的人会不做一点准备?

    据说白家兄弟感情甚好,白毅对白逍的玉算盘自然不该陌生,可他竟然没一眼认出而是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认。如此种种,不想让人怀疑都不行。她当初就想到了这点,但人都拖出了牢房那么何不赌一赌他能找到白逍,也不枉费自己辛苦一趟,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猜,他们很可能给白毅上了大刑,得知了联系白逍的办法想来个瓮中捉鳖,岂料被她给破坏了。

    人算总不如天算!没等到白逍,却把煞星鱼璇玑等到了!

    “姑娘真有办法安然救出他们?”白逍忽然有些相信她了,也说不上具体是怎么的,可感觉就是那样。

    “你该唤我主上。”风夹着雨吹来,淋了两人满身蒙蒙湿气。她眸子黑的发亮,声音却很是冷淡。“无论白家是否为我所用,这声主上我却是担得起的!”

    白逍咧嘴,真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女人。垂首,想了想道:“等大家被救出来,就算大哥不同意,我白逍也自愿奉你为主上,为你鞍前马后绝无戏言。”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白逍昂着头,信誓旦旦道。

    鱼璇玑敛起眸子,幽深的眼中带出一抹别样的神采。

    白家逃亡在外的三爷白逍派人劫了雒邑牢房的消息传开,街上的防卫比以往更多,官府更是再次挨家挨户地搜查了一番,结果却一无所获。

    两天的大雨过后,整个雒邑仿佛被洗了一遍似的,阳光穿破连日来笼罩着雒邑的阴云将扫去阴霾,端是碧空万里风清日朗。

    繁华长街,两辆囚车从雒邑大牢方向缓缓而来,其后跟着长长一队穿囚服戴镣铐的男男女女,两队穿着甲胄的兵士在两旁严密地注视着周围。原本热闹的街头顿时陷入沉寂中,行人纷纷让开中间的道路站在街边。有些人想上前去可一看那些凶煞的兵士便却步了,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群人走过。

    队伍安静而快速地行过一条街,城西那方有着大片空场的地方停下来。

    西市,乃是雒邑监斩犯人所在之处,而白家两百多口今天也尽数被押到了这里。百姓们一路尾随而至,却被府衙的衙役拦在了外围。内侧三层站满了拿着武器的兵士,白家一干人双手被反绑跪在狭窄的刑台上,密密麻麻的只见着一行行白的刺眼的衣裳却看不见那些人的神情。监斩官正襟危坐时不时地派人去看台前日晷,不知是为了赶快处死那些人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深秋的日头不及夏日的毒辣,可今日却让人感觉到了分外的燥热。杆头的白练随着吹来的冷风慢慢地晃悠着,晃得人心里忐忑不已。

    “让开,让我们进去!”刑场外围,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推搡着前面挡路的衙役,大声吼道。“大人,白家保护南行宫不力被皇上降罪,小民不敢求您放了他们。但是白家在雒郡修桥铺路施粥救人造福了我们一方,请大人看在白家往日的功劳上,让我们进去送他们最后一顿饭,也权当是我们报答白家以前的恩情。”

    青年男子这么一吼,随行而来的的百姓也纷纷地求情。

    “大人,让他们吃了断头饭再走吧。”

    “白家对雒邑百姓有恩啊,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求大人让他们吃口饭吧。”

    “大人开恩啦大人啊……”

    “三年前大水,要不是白家派人送米粮,我们早就饿死了。恩人啊,你们死得太冤了。”

    “南行宫被烧也不是白家的本意,杀他们不说连最后一口饭都不给人吃,这是什么世道!”

    外围的百姓群情激奋,有人甚至不顾阻拦地就欲闯上前来。原本坐着的监斩官一见这情形不由地急起来,走下去大声道:“把这群乱民给我挡在外面。”转头对着身边的一个衙差打扮的人喝道:“还不去看看时辰到了没有。”

    “是是。”那人被他那么一骂拔腿就跑,身边人一脸堆笑地递上一杯茶来,他脸一黑甩手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马上给我滚下去。”没讨到好处反而被骂,下人讪讪地缩回了手退在一边。

    此时一蓝色劲装的中年男子从席幕后面钻出来在监斩官身边耳语几句,原本一脸烦躁的他顿时喜笑颜开频频点头。待那人离开,监斩官立马吩咐道:“让他们进来两个人给白家人送些吃的,免得闹下去耽误了斩首的时辰。”

    衙役们得了命令放行,两个青年男子一人提着水壶和碗,一人拎着一个装满了馒头的大篮子上了刑台。一个倒水一人发馒头,白家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颤巍巍地抬起手喝水啃两口馒头。发完东西那两人也不磨蹭,很快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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