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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了?呸,你那是摸了俺家姑娘的手。”屠夫狠狠地吐着口水,杀猪刀唰一下就朝少年甩了上去。瞧着那寒光闪闪的杀猪刀,街上的行人吓得不轻,少年也白了脸色赶紧闪身避开,心里直悲呼自己为什么那么倒霉,遇上个这么不讲理的。

    在喧闹惊慌人群中站定的鱼璇玑远远地看着那少年上蹿下跳的影子,眼底冒出一缕幽光来,得来全不费功夫。身子轻灵地窜开,恍若一道影子闪过,袖中甩出一条黑纱缠在少年的腰上,腾空飞起在众人诧异的眼中拖着少年飞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额,我这是看见了神仙么?”

    “高手吧,可能是蝶花谷的高人,路不见不平了。”

    “那小子好福气,能遇到高人相救。”

    刚刚还轰乱的人群围堵起来,都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久久地看着。

    嗖一下,黑纱收回袖中,没有了牵制,少年身体惯性地向前一滑眼看就要撞上那前方一颗茂盛的大树。千钧一发,少年猛地将身子一扭,踉跄地摔了两步方才站稳身体,转头去看那个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人。

    万千星辉之下,一片萋萋青草尽数黢黑,流水潺潺,青石拱桥之上只看对方一袭黑色纱裙,广袖飘飘身姿摇曳如夜中开放的昙花般。她脸上覆有黑纱,看不清那面貌怎般却让人觉得有那般风采的女子,不该是个无盐之女。

    他看她,她亦转了身来,那一双幽深似墨玉的流彩双瞳,就那样撞入他眼里。

    “多谢姑娘。”站在地处仰望着桥上的她,少年没觉得丝毫别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鱼璇玑双眉微横,清冷的声音如花叶结了秋霜,淡漠地睥睨着他,“怎么,你不叫我神仙姐姐了?”

    “神仙姐姐?你是她?”少年先是一愣,继而脸上露出欢喜的神采,快步跑上桥来,想靠近却又不敢近,激动道:“你真是神仙姐姐?”

    “你说呢?”鱼璇玑伸手将面纱揭下来,绝美的容颜染着黯淡的辉光,悠远中几分神秘。眼睫上翘露出一双湛湛眼瞳,唇角微勾,道:“迷踪术乃是星池皇室才有的独门功夫,星池的二皇子万俟轩死于战场,三公主万俟敏远嫁帝月为烈帝的敏妃,大公主万俟星在藏灵山庄受了伤。星池四皇子——万俟乐,我有没有认错人?”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被人戳穿了身份,万俟乐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警惕,有些不明白她说这些跟自己听干嘛。

    她说大姐在藏灵山庄受了伤,真的还是假的?他也去了藏灵山庄,可后来发生了血案,他可是费力才从中逃了出来的。对于大姐万俟星的消息,他是在江湖上听说藏灵山庄下请帖的对象有她,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他可是专门易容了的,就是青瓷和浅妆从他跟前过都没发现。藏灵山庄出事,没有了大姐的消息,他只得慢慢打探。

    自己逃跑就不该,要大姐惦记着就更不对,大姐有危险他怎么说都要去帮忙。

    可现在,他没有万俟星的消息。

    “我怎么清楚不重要,你一定很想知道万俟星的消息,那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沧澜城和燕子坞,这两个地方她肯定会去。”鱼璇玑幽冷的双瞳对上他的眼,那眸子是多么清澈纯善,活了两世几乎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好心?”万俟乐人是善良,可他也不是笨蛋,在星池被万俟星和皇帝万俟喆保护着,可出来这段时间他认识了不同的人,也对人性有了些认识,直觉这个人不是特意帮忙的。应该是有所求,在跟自己做交易呢。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忽然抬手,广袖飞纱,淡淡的香气随风窜入鼻中。

    万俟乐猛地感觉到困倦,像是几百年都没有睡觉了,想赶紧地昏睡过去。眼睛一闭,人就晕了去,一下倒在桥上。

    “外界传言,星池四皇子单纯良善,还真是真的。你两次都被本座用同样的方法迷晕了,不过你放心,本座还是跟上次一样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要在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鱼璇玑慢慢地俯下身,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很快在贴身衣物中寻到一枚水晶灵牌。

    嘴角上再度扬起一丝轻笑,闪身没入黑暗中。

    星池的六璃爵一角,来得如此容易!

    沧澜城,乃是隶属于溪州的一座大城,水路便利,周边良田成片,是个很富庶的地方。

    苏家是武林世家,又是这一代有名的富户,虽没人在朝为官,可官道上的人多多少少都要卖苏家些面子。这次藏灵山庄的夺宝大会,苏家也是派人去了的,可藏灵山庄发生意外,死伤无数,苏家派去的人也无法幸免。

    白色旗幡还没卸下来,外界就传言苏家有宝藏钥匙的一部分,本就沉浸在哀伤中的苏家更是惊惶不安,生怕成了第二个藏灵山庄。

    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江湖人很少,并未大面积传播,又因在藏灵山庄死了不少人,高手不在,喽啰们就是觊觎也没办法偷取。苏家在武林中地位不低,很多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沧澜城仍旧热闹,却有种紧张和不安在静寂中流淌,苏家似乎没什么改变,可若是有人进去过,就知道里面已然是固若金汤机关重重。

    又道夜晚,天气一直都很好,今夜更是冒出了一弯月牙,亮亮的跟盏小灯笼似的。

    “烬小子,你今晚要去?”庸医坐在屋内,张嘴把一个大大的苹果一口咬掉一半,大口塞包地费力咀嚼着。“赤焰不是说苏家防守很严密,你不怕自己掉进陷进了,爬不出来?”

    穿着夜行衣,将面巾塞在怀中,赫连烬冷淡地瞧着不说好话的他,哼道:“本王的命大得很。”

    “也是。”庸医自顾自地道,“璇玑命人埋了那么多能炸死人的东西,你竟然还活着,奇迹!”说着,还把大拇指给竖了起来。

    说到璇玑,赫连烬已然恢复成往昔俊美面容上浮着丝丝兴趣的笑意,轻声道:“暗卫汇报,璇玑应该快要到沧澜城了。要是她行踪隐蔽,或许来得比我们都还要早些。”

    “忘了跟你说件事儿,看见璇玑用她手中的笛子,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那可是昙月族的九幽笛,吹奏出来的那是九幽摄魂曲。你是不知道这九幽摄魂曲的厉害,当初丁勇中了此曲的禁制,璇玑的功力并不算特别高,老头子我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解了一半。璇玑是对你留情,只把记忆给你封锁了,要是用对付丁勇的法子,我看你就要彻底沦为她手中的工具还不知。”

    要是逮着璇玑,定要问问她是不是昙月族的人,不然他心里跟猫爪般,总是想知道而不得答案。

    “你的琴声能克制她的笛声?”赫连烬有些心惊地想起那日笛声和琴声的交锋,眉宇中有着踌躇和疑惑。

    庸医耸肩,摇头道:“那是清心普善咒,能涤荡人心污秽,说实在的对她的九幽摄魂曲并没有多大的用,那天,我们在拼的是灵力。依老头子推测,璇玑虽然盗取了灵瞳神蛊,却不懂得如何运用灵力,也只是在生死关头能激发本能,催动灵力。所以,你一定要特别小心。还有,千万别坠入幻境中。”

    “什么幻境?”赫连烬讶异,他以前只觉得她的笛声有问题,却没想过连庸医都对此无能为力。

    “九幽摄魂曲分为兵、控、造三个部分,兵是单人对敌的时候,多用音波为利刃克敌。封锁你的记忆和控制丁勇,那是控。藏灵山庄那场互相的厮杀也是控,不过是低级的控。至于这造,则是根据人的内心*勾勒出心底最真实的愿望,使之成为基于现实的变幻莫测的幻境,让人沉浸其中。若是沉溺在幻境里,这辈子永远都醒不过来,成为活死人。”

    庸医唏嘘着,“知道你对璇玑用情深,所以特别提醒你。”

    “你觉得璇玑会对我造幻境?”赫连烬浑身冷气森森地冒着,脸色难看地盯着庸医。

    “很有,非常可能!”庸医不怕死地点头,嘿嘿笑道:“你也别怪老头子我把话说得难听,她能下决心杀你一次,那就或许有第二次。亦或者,她不忍心杀你了,给你造一个幻境,把你变成活死人,这不算杀了你,心里也不用那么愧疚。老头子我要是璇玑,我都这样做。”

    “你!”剑眉蹙在一起,形成一线凌厉宛若刀锋,挤在中央的眼瞳中射出犀冷清光,那扭住腰带的手指几乎将之扯破,恨恨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了?”

    “了解?”庸医重重地哼着鼻子,指着他的脸骂道:“混小子,你以为老头子在跟你开玩笑么?你自己比谁都清楚,璇玑是什么样的人,她遇到这事会怎么做,你就是自欺欺人!别忘了,你是个帝星的命,将来是要角逐天下的,枯死在儿女情长中,你以为你多么英雄么?老头子可记得,当年你见了下相遍地饿殍,亲口跟老头子说的,若你将来执掌大权,定不让天下还有这样的现象发生!”

    “当年的小娃才多大,十一岁,就有这样的觉悟。你呢,现在多少岁了,二十几了,还这么意气用事。你这混小子是越活越不如从前了!”似乎觉得不解气,庸医随手把苹果一抛,继续骂道:“璇玑,你以为她只是个帝凰星吗?告诉你,她其实就是一个怪物,随时都会死的怪物。你要是不相信,咱们不妨等个一年半载,老头子我跟你保证,你再抱着她绝对连心跳都没有了。”

    “那是个逆天而生的怪物,混小子你什么时候才有觉悟,啊,啊,啊?”一顿数落,老脸也涨得通红,嗓子冒烟,一把抓起桌上冷了的茶水就灌了下去。

    “本王知道。”庸医一番吼,换来的只是她颓然的四个人。

    这下,换庸医吃惊了,结巴道:“你说,你知道?”怪了,这小子还学会了看相了不成?

    “璇玑早就跟本王说过了。”他几乎快淡忘这点了,庸医一提他的记忆又被调到了黄泉落附近山头的土坯房中。

    “她还是个实诚的人嘛。”庸医抓着头发,轻声道。

    “璇玑的事本王知道怎么做。”转身拉开门,他不想再听庸医说什么,多余的话说了也只是让他心中烦闷。现在,璇玑不仅是他深爱的女子,还是他最为强势的对手,他清楚了该怎么做对彼此都好。

    “哎——”他还想说点啥的,可赫连烬已经消失在夜色中,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暗自祷告,神啊,别为难这孩子。

    夜中,无数道黑影在苏府四周徘徊着,如鬼魅般穿梭,旋而一一从不同的方向跃进苏府,借着靡靡夜色消失得无踪。明火稀料,却防卫森严的苏府忽然亮起了许多灯盏,不多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传来,跟来有些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探查的黑影已经灰溜溜地从苏府中出来,狼狈地逃窜着。

    奋力从森严的包围圈中出来的人,身上已是鲜血淋漓,几乎连路都没法走动了。

    赫连烬轻飘飘地依在一棵茂盛的古树上,眼神冷漠地看着一批批人从苏府死出来,眸子里满是清冷肃杀。就这样的人还想进入盗宝,简直异想天开。

    可这苏府的确守卫森严,其间还有厉害的阵法,怎么进去呢?背靠着树桠,其人若一团烟云般,那还不足手指粗细的枝桠竟承受住了他满身的力量。月光下,黑衣如魅身形俊逸,俨如嵌入树中又似飘旋其上。微醺的眸光掠过屋檐重重,在看到远处一飞檐时,忽地怔住。

    弯月作幕,精致的高大建筑上,飞檐卷翘,偏生那尖尖的地方上立着一抹清寂的身影。玄色纱衣随风轻摇飘举,满头乌发翩翩而起,缭乱中显露出那窈窕身姿。脸颊上的纱幕忽然飘落,那月色照在面上,好似时间都静止了,将天地间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那张风华无双的脸庞上。

    冷,若天上冰雪;艳,让百花齐放都失色;清,皎皎月色不过其三分面色;寂,如九重天阙端然不可攀。

    似乎隔绝了万千世界,穿过了亘古的时光,那一抹墨色流传在月光拂照下遥遥往向那深黑的夜色。

    不用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

    夜,还是那般黑沉,浓稠,那永恒不变的色调牵扯出淡淡的清愁。寂静中,恍似有什么破碎了,若深埋在水潭下的瑰丽一朝浮出水面,霎时间迷了人眼。

    这世间,是否有那个叫做宿命的东西在作祟?不想遇到,偏偏相遇。不愿伤害,却落得两败俱伤。

    这一刻,是什么样的身份,该对立还是要转身离开?他眸光迷离,眼神凄凄。她双唇抿紧,凌傲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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