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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上,属下该怎么做?”

    沧澜城内一家僻静的小院子里,寒冰提着个木桶飞快地打开房门,将好不容易弄来的大半桶冰碎成冰渣,倒在屋中背阴处的大浴桶之中。睍莼璩晓里面,盘坐着穿着黑衣的鱼璇玑,她浑身不停地冒着汗水,身上几乎已经被浸透了,双眸紧闭面无血色,看不出有多煎熬,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

    寒冰一张面瘫的脸也逼出了焦急的神情,手掌握住浴桶的边缘,几乎将浴桶扳烂,想帮她减轻痛苦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出去吧。”她还是闭着眼,只是说话的语气中透露出来一股无力的虚弱,气势仍旧逼人。

    自从夏至之后,白日里只要是晴天,她便痛苦不堪,几乎如中了魂灭时那样痛苦,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她神智很清楚,不会做出那般肆意杀人的举动。路上,她刻意隐瞒,只是到了沧澜城之后情况越发严重,被寒冰看出了破绽,想瞒都瞒不住。

    她能做的只是靠冰块来减轻自己的状况,在日头最盛的时候避免出门。最严重的还是她发现,自己的生命体征,诸如体温、心跳、脉搏等开始变得低而缓慢,从医者的角度看,她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或许比她想的时间还要短些,她就会真正地变沉一个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的死人,到时候凭借着体内相互制衡的两股力量,彻彻底底做个有思维的行尸走肉。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她还是放心不下,很怕自己半途上就不得不撒手人寰,灰飞烟灭。

    以前没多大忌惮,可天族的人已经追了来,取走灵瞳神蛊,她就是行尸走肉都没得做了。

    她心思微晃,站在浴桶旁边的寒冰没动,征询她的意见,道:“主上,要不属下把阁主他们找来?”主上这状况真让人担心,那苍白的脸让人觉得她立马就要羽化飞升般,让人心疼又害怕。

    “他们来了也于事无补。”她明白寒冰的心思,此来沧澜城是为了夺取苏家守护的六璃爵一角,那夜她已经赫连烬,随后得来的消息竟是万俟星和重伤的司空凌竟也来了这里。司空珏则失去了消息,没人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陨圣楼目前就他们两个在沧澜城,要从众多高手中得到那一角,不是容易的事。加上自己这情况胜算更为渺小,他的担心也是在正常范围之内。鱼璇玑也考虑过叫人过来,可那样目标就太明显了。不知谁散播消息,藏灵山庄一事乃陨圣楼所谓,江湖人现在对陨圣楼极度仇恨,她不想在这时惹出别的事情来。

    况且,也不是人多就能办事的。轻鸿阁传来的消息是,苏府除了高手守卫,还布置了九空九杀阵。这个阵法是古代玄门阵法中流传下来的,据说入阵者有必遇到九生九死,若在最后关头找不到生门所在,那便只能死在阵中。孙淼手下精通阵法的人说过,这个九空九杀阵,若没有一般的把握绝对不能去碰,否则连一生一死的关口都过不去。

    阵法,她懂,却不专精于此,要进去活着出来,难。寒冰是个好护卫,却不是个破阵良才,他们两人都不合适。对付这这苏府,要谨慎才好。“寒冰,你注意着苏府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本座回报即可。没有本座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静观其变。毕竟,除了他们,觊觎那一角的大有人在。

    白日炎炎,街道上人烟稀少,大多的人都受不了躲在屋中清凉去了。一辆挂着软红轻纱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街道上,薄薄的纱幕中,隐现出一个端坐的美人。车头上,丫鬟跟车夫一起坐着,驾着马穿过两条巷子,在一座高门大宅前停了下来。

    丫鬟将纱帘掀开,待车内人探出来后,将一个油纸伞举头她的头顶。一袭清水广袖大衫内穿同色绣清荷的罗裙,乌发云鬓朱钗三两,却装扮出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美丽女子。踏着车凳下来,抬头看着那依约还熟悉的苏府二字,双唇上便扬起了轻飘如柳的笑。

    苏府,她回来了。

    “鸣翠,去叫门。”将油纸伞拿过来在手中,她笑了笑,眼底意味浓浓。

    咚咚咚,三下拍掌后,苏府沉沉的红漆大门才悠然露出一条缝来。神情戒备的门房看着敲门的是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家,口气不耐烦地道:“去去去,你哪儿的,这是苏府不是别的地方,赶紧走,赶紧走。”

    一个小小门房就敢这么驱赶客人,鸣翠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下门,扒着门扇的房门顿时感觉虎口一阵发麻,而他眼前名不见转的丫鬟已经傲慢地开口了,道:“小姐回来了,你这个下人还敢挡在门口,活得不耐烦了?”

    “小姐?”门房抓耳挠腮,细细回想了下,道:“我家小姐今天可没有出门,你别信口胡说,你也不是我们苏府的丫鬟。”

    “苏府自然是养不起本姑娘这样的丫鬟!”鸣翠鼓着脸,傲视着他,道:“快去通报,就说清荷小姐回来了。”

    “是苏清荷回来了。”本来还站在廊檐外的清荷提着裙角款款而来,下垂的竹伞渐渐升高,露出那张极是美丽的脸蛋,她笑得温婉而得体。“告诉李珍娘,我苏清荷回来了,苏蓉的女儿,被她故意遗弃的那个小女孩儿回来了。”

    门房震惊地看着她,愣是说不出一句话,神情都近乎呆滞了。

    李珍娘,苏府的当家主母,苏弄之妻。而她口中的苏颖,则是家主苏弄的远房表亲,亦是其以妻之礼迎娶的平妻。可当年,李珍娘不喜欢苏弄娶哪个美丽的远方亲戚,大闹了他们的婚礼。为了家宅祥和,刚嫁入苏家的苏蓉自愿为妾室,李珍娘才允许她继续留下。

    后来不知是什么缘故,苏蓉无故消失,苏家人遍寻不得。最后只得以她病逝为由头,修衣冠冢堵了宗亲的嘴。后来,李珍娘带着一家家眷去拜佛,回来的时候苏蓉的女儿苏清荷就不见了,说是在半途上走丢了。

    门房在苏家当差都二十多年了,也见过苏蓉的,听了清荷自报家门,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能不吓人么?再说,现在的苏家可谓是风声鹤唳,也不许他们跟外人有过多的交流。他的确被惊到了,但看着清荷,还真有苏蓉当年的样子。

    “还不进去通报!”鸣翠厉声一喝,门房立马回了神来,嗫嗫道:

    “清荷小姐稍等,小的马上去通报。”

    清荷美眸撑开,嘴畔笑意点点,不余多说。没过多时,紧紧关闭上的大门忽然又开了,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华服,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富贵的妇人,偕同丫鬟下人十数人出现在她们主仆面前。

    那中年男人怔怔地看着他,双眼中透着迷离神色,嘴上轻呼道:“蓉儿。”那跟来的几个妇人听他那样喊,脸色都变了,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苏家主,一别数年,别来无恙。”清荷,此时应唤作苏清荷,她凝眸浅笑,眸光直接掠过这个她记了六年的男人——苏弄,看向满头钗钿打扮得像是只孔雀的李珍娘,启唇道:“夫人,这些年清荷可是很想念你和三姨娘呢。”

    “你,你真是苏清荷?”李珍娘刻意伪装的冷静有些皲裂的痕迹,跟她走得近的绿意妇人也下意识地后退着。

    “我是清荷,苏这个姓氏,不过是曾经的故事。”她没正面回答,却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苏弄听她承认,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无措地喊道:“清荷,你真是清荷,太好了,太好了。”

    相比于他的激动,苏清荷则坦然淡定得多,那眸光还舍不得从两个女人身上移开。爱女突然回归,苏弄满心欢喜,拉着她道:“清荷,快跟爹进去,爹想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几个妇人中,李珍娘和绿衣妇人的脸色难看而别扭,苏清荷抿嘴淡漠地看着她们变色的脸,什么也没说,跟着苏弄走进很多年都没有进来过的苏家大院。鸣翠在跟上前,特意吩咐了下把苏清荷的马车安置好,说那是花了重金打造的。

    门房见家主都承认了苏清荷的身份,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忙让人去把马车从侧门牵进去。

    苏家正厅内,除了苏弄,有身份的诸如李珍娘和其他几个姨娘都坐了下来,苏清荷被安置在单独的一侧。内院中,听说苏清荷回来了,苏家大小姐,还待字闺中个的苏静将手中的绣品一扔,匆匆忙忙地就跑来了正厅。还没进门,那大嗓门就喊了起来。

    “娘,那个狐媚子的女儿是不是回来了?”

    这话传进来,正厅中坐着的人都变了脸色,唯有苏清荷一人安静地坐着品茗。那端庄优雅的姿态,是大家闺秀才有的凤仪。苏弄还欣喜着突然回来的女儿,听大女儿这么一喊,好心情都给破坏了,当即一喝:“来人,将苏静带下去。没规没据的,夫人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她的。”

    刚踏进门槛,耳中就钻进来这句话,苏静的脚步生生地停在了原地,诧异不止地看着正在发怒的亲爹和欲言又止的亲娘。在看那座中的陌生女子,娥眉芙蓉面,纤柳腰楚楚,那样端然坐着,宛如一朵静静开放的鲜花,美极了。

    这就是苏清荷?那个小时候就比自己长得好看,父亲一直喜欢着,为了她都不疼爱自己的女人?

    她还是那么漂亮,好像比她娘都出众了。苏静一双眼如毒蛇般盯着苏清荷,眼里的怨毒犹如蛇信子般兹兹作祟。苏弄瞧见大女儿那毫不掩饰的怨恨,心里霎时很不是滋味。到底为什么,他的正妻不喜欢苏蓉,连带着生出来了的女儿都不喜苏清荷?

    几个护院涌上来,站在苏静旁边,为难道:“大小姐,您还是自动离开吧,别让小的们为难。”

    “滚开,你们什么东西!”苏静火爆脾气被触怒,一把推开两边的人冲进正厅中,指着苏清荷的鼻子骂道:“苏清荷,你这个不要脸的。当年就是你娘抢了爹的宠爱,害我娘亲伤心难过。你们母女死就死了,干嘛还要回来,想抢苏家的一切?你别给本小姐做梦了,苏家的所有都是康弟的,你什么都得不到。”

    苏静这撒泼的习惯还是没变,苏清荷眉头一皱,身边的鸣翠已经飘然出去,在苏静眼前一晃,听得轻微的喀嚓声,苏静如被踩到尾巴的鸡般啊地惨叫起来。鸣翠哼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娘娘面前大呼小叫的!”

    “静儿。”李珍娘被吓得腿一软,忙扑过来捧着她颤抖的手,却见那指过苏清荷的手指已经扳断成三截,靠着一层皮包裹着。苏静疼得张着大嘴,眼泪如滚豆子般簌簌落下,哇哇地大叫着。“娘,好疼,这个贱人断了我的手指,娘——”

    “啪!”才喊了一句,鸣翠利落的巴掌立即落在她肥嘟嘟的脸上,那高高在上的鄙夷姿态,让人有种站在尘埃中的感觉。“竟然骂娘娘,我看你这舌头是不准备要了!”

    “娘——”鸣翠这巴掌用了很大的力道,一下去苏静那本就肥胖的脸便肿了一大片,看起来分外地惨不忍睹。她想骂死苏清荷,可真是怕了她的丫鬟,那样快的手法,可是高手才有的功力。她不敢再哭,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清荷,你怎么能让自己的下人打你亲姐姐?”明知她那可能是报复,李珍娘还是忍不住责问出口。

    “住嘴!”苏清荷没张嘴说话,愣过后的苏弄板起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看看你自己娇养出来的是什么女儿!”

    “老爷?”李珍娘万分委屈地垂着头,眼里啪啦啪啦开始落泪,任谁看了都道是被人欺负惨了。

    苏清荷冷眼看着他们演戏,将茶喝了一半,道:“苏家主,本妃来此不是看你们怎么教育不成器的女儿,只是希望你交出两个人来。”

    “清荷,我是你爹啊!”从第一句话开口就是称呼他为苏家主,就算有怎么样的恨,也不用这么生疏。苏弄阴郁着脸,含怒坐下。

    对他的愤,苏清荷视而不见,淡淡道:“苏家主,本妃跟苏家唯一的关系,那便是体内流着你一半的血,其余的什么都不是。此来,本是顺便,然后解决先私事。”

    “你要做什么?”他听出来了,这个很久没见的女儿可不是来苏府跟他认亲的,很可能是来算账的。

    “李珍娘,还有你的第三房小妾王梨花,将她们交给本妃。”苏清荷徐徐地打量着两个人,一遍又遍地回忆着在苏府曾经遭遇的事情。毒打,谩骂,从三岁后,这样的事天天都有,一直到六岁多,被丢弃。

    果然,被他猜出来了。自己的女儿高居在上,而他好似一直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苏弄心中憋屈,道:“清荷,你想把她们怎么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李珍娘设计陷害我母亲,致使她腹中三个月的胎儿流产,这条命她必须得赔。至于王梨花,她听从李珍娘的话将我遗弃,让我不得不沦落青楼,这笔账不得不算。怎么处置她们本妃自有打算,不劳苏家主费心,不知苏家主可愿意将她们交出来。”最后喝上一口茶,她含笑对上苏弄,那神情如在跟他商量多少钱买了这堆猪肉般。

    “她们?”苏弄惊诧,虽然当年的事他有所怀疑,可当苏清荷说出来时,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知道内情的李珍娘和王梨花也惊了,其他姨娘更是低头议论起来。

    可苏清荷却没给他多余的考虑时间,只道:“本妃不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最多到酉时就必须离府。在此期间,本妃想去娘亲曾经住过的小院,期望能得到苏家主的好消息。”一撩裙摆起身来,随意指了个丫鬟,道:“你,带本妃去榕园。”

    丫鬟怯生生地望向苏弄和李珍娘,见那往昔意气风发的老爷一脸颓然的模样,夫人也神情萎靡,双腿打着哆嗦有些不敢走动了。

    “去吧。”苏弄恍似一夕间倦怠了很多,朝那丫鬟挥了挥手。苏清荷侧身来,正好跟他眸光相遇,可她眼里的神色冷得很,看他也如陌生人般,他忽然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他女儿。

    “苏家主不必担心,清荷此次来只是为了这两人,你苏家的万贯家财,不是清荷要的。”苏清荷挑眼,婉约典雅地扬唇。“小时候,娘还在,清荷两三岁光景的那段日子,苏家主最喜欢抱着清荷和娘依偎在榕园那棵樱桃树下。苏家主还说过,待到清荷十八岁,就把樱桃树断掉,取中心的部分做成一只小匣子,把娘和你的关爱都放在里面,随清荷出嫁,这样即使在夫家也能感受到父母的爱。”

    苏弄怔住,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而苏清荷已经随丫鬟去了榕园。

    “老爷?”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来,低声在苏弄耳畔说了些什么,苏弄恍恍惚惚听到大半。随后,淡淡地挥了手让他下去。李珍娘拉着被打的苏静,正欲退下,苏弄忽然道:“珍娘,梨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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