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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不稍斜,若他没有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会觉得这个人有他可敬之处,可交之处。可是,便为地下诸位兄弟,我便绝不会交他这个朋友,或许后人之中多嘴之徒会说我心胸狭隘,但如果宽广便以为所有人都可交友,罔顾故人亲仇,我宁可做一个狭隘之人。我想应该说我没有这个权利,我背后躺着多少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兄弟尸体,我没有这个权利这样无原则地广交朋友。

    “我要把你送回西凉的家中,不过现在已经是重建的了,你们原来的家已经被你们自己毁了。”

    “你说什么?”他忽然有些疑惑地问。

    “你和士兵们,归原籍,种田地,不过不要离开自己的乡里,我也不会让你们离开,你们过几年安稳日子,和老百姓一块过一段日子。”这就是我后来被人认为“相当幼稚的”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说完我就挥手让他离开,什么西川的情况都没问,我想后来人家称我幼稚也可能因为这个。

    最后,他还显出了自己的一些教养,对我施了一礼,我没有回礼,只是一点头,挥手让人带他走。

    下面这几日,颇是热闹,不过无非是各种安排。不过宋一直没有出现,可能是伤着我的军师的自尊了,确实是我不对,所以,安排定当,心中放下一块石头后,我抱着亦悦,携着我的妻子,最后凝神看了一会儿北面的坡地,便默然离开了。

    这几日,亦悦总算接受了我,不过每天空闲时间便待在她的旁边,有时甚而需要我来替她换尿布,我想她做梦也该有我了。

    我已经开始叫她小坏蛋了,这是我们一致公认同意她的小名。小坏蛋晚上总是会闹,惹得我和佩常衣衫不整而且很不安地到她的小屋过去,通常都不是尿布湿了,而是饿了。可这小东西可恶便在于,虽说已经断奶了,可让她吃点稀饭加鸡蛋清她便吐,要奶娘喂了奶才能安稳地睡下去。 回去,我们二人总是很难入睡,听着这个小坏蛋学语似的乱咿呀,一边讨论为什么亦悦断奶了,白天能吃的东西,晚上就不肯吃了,而且晚上反倒更来精神。最后,还是我给出一种她认为还算可信的解释,而我自己说的时候就确信自己是胡诌:“她一定是在睡梦中梦见了自己更小的时候,我想就是吃奶的时候,至于再在此之前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她定是想起乳汁的甘甜,便再也忍不住了。而且她整个白天都睡得和头小死猪似的,晚上能没有精神吗?”说得怀中人笑声不绝,自下更是不便说之事不断,只是有些苦了我,第二日还有许多大小琐事要做定夺。

    所以,当我坐上车离开明孜之后,很快便笼着小坏蛋睡着了,我事先怕太震,伤了小坏蛋,所以让垫了很多毡子。却没想成全了让我美美睡一觉的夙愿。

    当我再睁眼时,已是夜里,很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捋开身上的被子,忽然发觉手中空了,吓得手赶紧在四边搜寻,一边大声呼喊:“佩,佩!”

    “子睿,你这是怎么了?”郭佩的声音立刻紧张靠近我。

    “小坏蛋呢?”我手依然在搜索,却摸到了妻盘坐的腿上。

    “在我怀里呢,你睡着了,还有,小声点,别吵醒她。”开始她也不自觉,说到一半,她的声音果然也小了很多。

    “噢,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

    “嗯……你的手在干吗?”妻有些忍俊不禁的说道。

    “摸我老婆。”我很是正经地小声说道。

    “你个小不正经的。”妻有些忍不住笑了。但苦于分不出手,又不能大声呵斥。只能试图躲开,可车内能有多大空间,最终我两只手都上去了,一边还在小声说着:“今晚我们该干些什么好呢?”

    小坏蛋被称为小坏蛋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就在她爹对她妈的“骚扰”即将以成功而收场的时候,她忽然哭了起来了。

    我不愿记述那晚的“悲惨景象”,她晚上很少需要换尿布,这就这晚,她就来了三次,两次尿,一次屎,甚而把我们的毡絮给污了些,搞得车内味道有些像茅厕。赶上天黑了点,外面风又大,不得不打火把,在车内换尿布时,其中一次,手忙脚乱的我们又把棚子顶给点着了。而当我手慌脚忙地扑灭了火,刚刚换了尿布的小坏蛋竟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这让我们两个人很是无可奈何地对望起来。

    这番被她折腾两三次,不得以让纳兰过来帮忙照应了一下,又让人把上面的毡子去掉,这才总算把这夜熬过去。不过纳兰在车里,有些事情就不便做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们赶到桂阳,山内还是仲春的风貌,这山外已一派暮春初夏的景致了,朦胧的四周围已能托出一片浓绿,原本去时荒着的田地中翠绿的稻谷苗已长得颇高。天边浓浓的云彩压来一种闷闷的炎热,让我一下车,便赶紧褪掉自己的厚外套,还长长出了口气:“天,眼见着就这样热起来了,夏天就要到了。”

    入城前看到农人三三两两下地,心中念叨,这农人着实辛苦,但愿今年别闹什么灾,让老百姓盼着个好收成。但想起曾与兄弟们言道的天灾*之说,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想着今年京中到现在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便觉得心中不安。各地传来的消息都是无事,反倒更像汉中之战前我在城楼上感受到的那种寂静,但是谁都知道一切终究会发生的,唯一不同的上次谁都知道什么会发生,但这次谁都不知道。

    民间什么样的传言都有,就如同今日,我在车内抱着亦悦时,便听说朝内一时难决,要把我再召回去定下最终大计,而“我”很可能要带兵进京。子悦迎接我的时候,还问询是否要稍微管制一下,对此我表示同意,否则这般让四乡八里的如此慌里慌张,终就不是个办法。而且这般再传下去倒似我要篡权一般。所谓三人成虎,虽我名义上已是庶身,可谁都明白我会再起似的,虽然我也清楚这是必然,但这般传下去必然对我相当不利。

    安顿下来,第二件事情便是问清宋的住处,然后请自上门道歉。我还问了一下这段的情况,果然伤着这个硬骨头的斯文人了,这几日都在府上饮酒,闭门不出,两个乐师就不断去劝他放宽心,不要这般消沉。

    自我的住处去他那里这一路,我一直想着该说的话,却想不出说什么来了,我觉得我没做错,就是稍微屈着他些了,毕竟他血气方刚,一身胆气,我似乎是有些不尊重他,只是在当时那个时节,我只是不想让他出什么事情。

    不过,当我想了很多,准备了很多,甚至自己的衣服都整理了很多后,却发现宋主动出来迎我,显然整理好了衣衫,虽然脸上明显带着酒气,但一切礼节都没缺,径直到我马前行礼,我慌忙下马扶住,只沉重地说了一句话:“兄弟,哥哥有些对不住你,但哥哥没办法,再发生这种情况,我也会这么做。明孜只有哥哥活下来了。”

    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喝多了酒的他显然有些兴奋过了头,抱着我哭了半天,直到两个乐师把他扶起来,他还是不能自已,可能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做成自己该做的事情,我知道,这个人值得我把他送出去,因为我可能要请他辅佐我一辈子。

    我向来一旦做起事情,便是一个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桂阳的事情一了了,便又携家带口地离开了。

    这个是我早就想去干的一件事情,不过是件私事,我与郭佩把所有事情全说了,她也同意,觉得我该去一下。便在云梦上将近到北岸之时,先离开了。我觉得不必要,但她说想先回家看看,我想她心中还是有些牵碍。

    登上去秭归的快船,天地间烟雨朦胧,兼有暖风习习,难得一场绵绵的好春雨;而周围群帆竞逐水上,一路乘风破浪,虽置青灰天地幕帐之下,却仍可舒适胸臆,赞一声:好一片威武雄壮之像。

    “怎么样,子睿大哥,我们的水军怎么样啊?”陈鸥踱步船楼之上,颇有一番踌躇满志的感觉。

    “嗯,很不错,这几个月不见,又是一番新气象。”我扶着船上的垛口,静静看着,也颇有一番感慨,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冲着下面喊着,“纳兰!亦悦怎么样啊?”

    “还好,小郡主安安稳稳地睡着呢。”她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惊喜。

    我也很惊讶,不过这似乎说明这小坏蛋的身体非常好,这才让我放心了。

    “这小女孩身体不错啊……你真的打算认她?她可算是你的仇人之女。”陈鸥尴尬地笑着还稍微带着一丝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嗯,这小女孩的母亲被人骗已经很可怜,这小女孩又没什么错,而且长得还挺可爱的,”我笑了起来,然后撇撇嘴:“我又不是养不起她,养着呗,等她长大了……如果是兄弟,以后等她大了,记着她就是我的孩子,当我的孩子对待就是了,她的父亲是我,她的母亲叫黄忻……黄忻……对黄忻。”我叹了口气,心中有所思忆。

    子羽没再多说话,只是点点头,便去巡视仓下划桨手了,而我依然手扶垛口,看着前面景象,隐隐约约之中,西陵峡口两边的崖壁已现眼前,自峡中而来的汹涌澎湃至此便难起波澜意,远处偶尔起阵涟漪,旋即消逝于水天之间。睹此景致,不由得舒展了一下身体,长长出了一口气。

    子羽又自船舱里出来,与我打招呼,指着江面,便笑问我可有诗兴。我沉吟片刻,也不怕羞,竟真就引出一段:“荆襄西隅,蜀山中开,斯奔流兮,汹涌澎湃。云梦之上,烟波浩瀚,君可曾见?水云一线。”

    漫步踱来,对着四面浩淼之水,摘下斗笠,对天长啸,很是快意,旋即继续下去:“临波起歌,水自何来?斯银河兮,误入西川。山之弥高,水之弥远,君可曾见?雾锁天边。”

    陈鸥开始听着还笑着作和,我这段说完,他脸色便稍变了,知道我终究心中摆脱不了这番念叨,便欲打断,我已看着水面继续下去:“舟揖之行,越陌度阡,如今其上,茫然心间,似水微澜,似水微溅,君可曾念?群峦绵绵。”此段一毕,我已跃上垛口,手指西而赋道:“千里之途,不惧其艰。万丈之渊,无畏其险。唯虑百姓,其境堪怜。君可曾念?度日如年!”

    念完,心中畅抒一口气,转下来时,看到下面陈鸥叹了口气,摇摇头。

    此时节,峡中水势渐大,出于安全,他们不允许我坐船进出,好在我也不在乎,上岸便上了马,领着亦悦的马车,一路慢行于栈道之上,心想着,走陆路说不定更快。便与子羽道别,他让我别想得太多了,一路顺风,我则笑着说过几日再见。

    陈鸥还在统筹外面的水军,秭归在他离开去明孜时交给了子通。想到此处,便想到他的夫人的名字,我甚至在想或许就是因为她的缘故,这才大水不退。

    我还没见过贺博的夫人,不过她的名字只要看着这大水便朝夕不敢忘:“黄泽湘。”他们的婚礼我就没参加,这回空手去可能有些不礼貌,不过我还真的想不出送什么。说道他们结婚,我便又想起现在明孜的守将,就是从邻近山村的婚礼场中段被陈应给弄出来的,他们两家本是世交,况且这人娶的就是陈家的人,不过据说新娘长得和陈应没有任何共同点,这是让我唯一长出了一口气的。因为娘家人来捣乱,故而没闹出什么大事。新郎本是益州人,早年先人出来避瘟疫的时候,便定居在这附近的村子中隐居起来,这个新郎姓向,小个子,很是有精神,谈吐颇有些才学,稍听得闲聊几句,见人家红袍在身,我便赶紧拍板定下这个事情,让人家先把新娘子取回来再说。

    后来,我忘了这人的姓名了,只因那天的红袍,与人言及,我总是称他小红。坦率的说,每次想起这个事情,我便想笑,大家提到此事,也只是笑。

    一番胡思乱想之后,我便又来到这个城外,回避了这半天的思绪便再也忍不住四处蔓延开来,自言自语:“折旗焚麾之事,便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而心中念及城内的那次相拥,还是我第一次和别的女孩子如此那般。

    我努力把这事情想淡,我毕竟有了妻室,所以我又尽力回忆自己当时在众人前肉袒右臂的样子,一边喃喃自语,回忆中却在眼前的人群看到黄怡的泪眼。我拼命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大个,你干吗?”我知道是子通,他不会叫我大哥的,肯定是叫我大个。抬眼看,这个鬼小子,趴在城头,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好久不见,多时我去你府上,看望你和弟妹。”我声音尽力保持非常沉稳地与他说。

    “噢,是要去那里吧?”他眉飞色舞,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又怎样?”我歪着脑袋无所回避。

    “去吧,她在,全家都在。” 当我在城门洞里时,我还能听见他的声音,此时,他也恢复了一些正经。

    “多谢。”这声只是轻声的自言自语,回头朝后面马夫点点头,让他们的车继续跟着我,这便继续走下去了。

    依旧风景,依旧黄昏,只是门上黑漆更见斑驳,烟雨中又添忧愁之人。自车上小心抱下闺女,小声叮嘱她莫要哭泣,与父亲去见外公,小姨。

    在门前沉吟片刻,待得心情平静下来,叩响了门,门发出苍老的声音,便如干渴的老人的呻吟。停下了手,心却似被叩动般跳得越发快了起来,便如被荡起的秋千,不能稍停。

    门那边响起了脚步声,那么的轻柔而熟悉,我的心愈发跳动得快,手扶在门上,便如即将触及到的伊。

    脚步停在了门后,却没有拔门闸的声音,似乎伊人知道了我的到来,不知所措。

    瞬间,我似乎能看透这衰老腐朽地老门,看见清新秀丽的伊人,手与我的手相合,只是当我欲图往前时,却依然挡着这道黑黑的门。

    雨依旧在下,檐上滴水打在石阶台上,一丝丝把这眼前幻境慢慢打碎,冲洗荡涤,直到眼前只有令人沮丧的黑色。

    门闸终于被抽动了,慢慢而离开门缝而去,手脱开了门,往后不自觉退了两步。

    沉重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但心中的沉重大门却在合上。

    伊人依然清丽脱俗,但却略带憔悴的她见到我,虽先是一不禁之喜,却最终满脸笑意的行了一礼,一边很是礼貌地唤了一声:“姐夫。”

    而我彻底关上了这道门,带着温馨笑容看着怀中幼女,说道:“亦悦,来见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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