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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般沿着崎岖道路奔驰,两边的树林不断模糊,在一个拐弯处,唐猛地减速,性能优越的跑车于刹车时带出刺耳尖鸣,没等他松口气,前方的断路逼得他向外拐弯,却不曾想一下令跑车翻下山坡。
他和唐都因刚才的枪袭没有系安全带,气囊弹出时,朝灯差点因此喘不过气,那其实只是很短暂的几秒,旁边的人却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将他死死按进自己怀里,剧烈的声音回荡不绝,树枝和泥土撞进车内,等他能够动弹时,朝灯立刻抬起头。
“唐?”他呼唤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让他难得不安:“你还好吗?”
“……没事。”
唐维持着姿势摩挲了一阵,从座椅侧门的储物格内找到了信号仪,按下那个小小的开关后,他松了口气,在朝灯一再追问下,终于移开身子。
“只是脸划破了。”
价值百万的跑车尽管变形也依旧大致保持了原来形状,借着车窗外灿烂千阳,他能清楚看见唐的脸上有一道持续滴血的伤痕,自秀丽的眉骨划下左脸,几乎能看见额上的骨头,唐轻描淡写。
“不是因为你,按住你之前就被划了。”
骗鬼吧。
以唐的身手,原本就可以在翻车时跳出去,更不必说避开滚落时突然袭来的锐器。
为什么……
就算爱意值有五颗星,明明恨意也有五颗星啊,为什么那一瞬间,这个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生命?
“小灯,没事的,”唐琥珀色的眸里浮出笑意:“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突然爱上我了,再骗我一次我会心碎到死的……”大概是朝灯的脸色实在难看,唐突然道:“我以前经历的比现在恐怖多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白鸟吗?”
“为什么?”
朝灯闷里闷气。
“因为我从来挨不了子弹,而且速度非常快,”他说着,似乎想要牵起唇角,脸上的划痕却令唐无声地皱了皱眉:“有人做过统计,西西里岛上速度最快的是种白色的小鸟,它没有名字,却能逃过猎人每一次射击,从枪林弹雨中杀出一条血路。”
“那就叫唐鸟啦,不谢。”
“……你想的话,我会买通国家自然局,让他们给它取这个名字。”
唐有些无奈,眼睛却不禁亮了亮,即使是无关紧要的玩笑,朝灯也很久没对他表现出类似的亲近,他还想说什么,车内的滴滴声却令他脸色一变。
几秒过后,唐再次平静下来。
“小灯,你那边门是开的,对吧?”见他应声,唐又道:“能不能出去?”
朝灯目测了一下自己的身形和略微扭曲的车门:“可以。”
“那你先下去,一定不要让车身移动,下去后尽可能跑远一点。”不等朝灯询问,唐道:“车里被人装了炸弹,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水银炸弹,威力很强、而且脆弱,稍微动一下就会爆炸。”
“……那你呢?”
唐自然地岔开话题:“家族里有内鬼,有人知道我会在今天出门,他可能在我会用的车子上都装了炸弹,并且派人伏击我,那些杀手都是幌子,在翻车以后,他知道我会按下求救器,求救器就是引发炸弹的开关。”
朝灯蹙眉:“谁会这么做?”
谁都会这么做。
他是最年轻的教父、被放逐过的帝王,他坐上这个位置太快也太容易,任谁都会嫉妒他的才能、地位、享誉整个欧洲的名望,人心最为坚不可摧,也最易为外因移转。
“太多了,我脑子里至少有十个名——”
“等等!不管这个,我走了你怎么办?”朝灯自认识以来头一次打断他的话:“你那边被堵死了,动的话就会爆炸,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走了我能自己爬出来,”唐的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很简单,但你在这儿会影响我。”
“可是——”
“小灯,我没那么伟大,如果要死我永远会拉着你一起,”他笑起来,不顾还在淌血的伤口,霸道又任性的模样就像个开朗大男孩:“就算我脸上留疤你也是我的,活着才能占有你,我舍不得死。”
[总统,我……]
[出去吧,]系统平澜无波:[他没骗你。]
见朝灯小心翼翼爬出了车内,绕到自己这边的车窗外,唐忽然垂下眸,微笑道。
“二少爷,老教父曾经告诫我——”
“‘总有一天,当你回顾你走过的路,你会发现在那之上,空无一物。’”唐顿了顿:“我当时不懂,遇见你后才明白他的用意,对我们这类身处黑暗的人来说,即使想要拥抱真正渴望的东西,伸出来的也只有利爪。”
“唐……”
车内的人摇了摇头,左脸的淋漓鲜血与他俊美白皙的右脸形成触目惊心的反差,他柔软的嗓音落在遍布芬芳绿草的山谷。
“去夏佐那儿要洗掉标记的药,他会给你的,我很抱歉…好吧,我活到现在从没说过抱歉……不过,我很抱歉,原谅我好吗?”见他不说话,唐笑得唇角生花:“原谅我,亲爱的,我没有机会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重新开始,即使我当个oega……算了,我注定当不了oega。”
“我爱你、永远爱你,快走吧,别回头看我。”
他的眼睛望着西西里的天空,琥珀般的瞳孔浮过白色流云。
“你自由了。”
[恨意值零颗星。]系统见他一动不动,轻声道:[朝灯,跑。]
[我不——]
[朝灯,他想你走,你明白吗?]系统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希望你活下去,即使对你来说这不过是一次任务,但却是他全部的人生,他要看着你走出他的生命。]
乌发乌眸的年轻男孩咬了咬牙。
“我不会原谅你,所以……我等你来道歉,下辈子也没关系。”
没有回应。
他不敢回头,只是尽可能地奔跑,即使路上有无数的灌木和碎石,跌跌撞撞他也没有停下,风从眼前呼啸掠过,仿佛飞驰游走的万千时间,背后巨大的爆裂声于整个山谷回荡,火光直冲天际,他停下脚,因脱力猛地跪在了碎石地上。
[他们……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他第一次受不了地对脑海里那个声音吼道。
[他们是碎片,残缺的碎片。]系统不知不觉中放柔了声调:[你完成任务便相当于救了他,即使死亡也不能改变这点,所以不要愧疚。他们都或多或少存在问题,即使看起来最完整的霸道,也是一种残缺。]
[那你呢,]他再也忍不住压抑已久的疑问:[你是什么?]
系统沉默不语,就在朝灯以为不会有答案,正准备站起来时,对方开了口。
[我是最大的残缺。]
爆裂带来的混乱空气席卷灰烬扶摇而上,它迁徙入西西里岛永无止境的灿烂天光,于不知名小鸟的白羽边儿聚拢又浮散,最终停歇在教廷的十字架上,星辰的影子掠过欢声笑语,烟花在千禧年绽放后归于虚无,那些自古以来便有的报仇雪恨,枕着枪、脚踏爱情与金钱,扛上家族名誉、个人荣辱,最后掺进烟与美酒,成为传说本身。
步入黑暗,沉湎黎明——
意大利已远在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