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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基大典后,册封皇后的嘉礼如约而至,温良辰看着悬挂在内殿中架上的皇后冠服,及那以金龙、点翠凤、珠花、翠云、珍珠制成的九龙九凤冠,不禁道:“近日国库紧张,我的册封典不必如此隆重。”

    光是这身多加了金子和珍宝的冠服和凤冠,就比曹皇后当年穿的更要有分量,更遑论曹皇后当年的封后大典。

    宣德帝才驾崩不久,秦元君为彰显孝子情义,咬牙从国库拿银子,花重金给他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礼。这直接导致他连自己的登基大典都砍了一半的银子,如今要大办皇后嘉礼,温良辰自是一万个不乐意。

    秦元君按住她的手,淡淡一笑:“我的皇后,你放心罢,国库里还有银子。”

    温良辰一撇嘴,国库里的银子有多少,她哪里还不知?

    “我……”

    见她还要反对,秦元君眨眨眼,玩味地笑道:“主持你大典的,是咱们的师祖,你想委屈自己,但不能委屈了师祖呀。”

    “你将师祖请下山了?”温良辰惊讶地道。

    秦元君点点头:“师祖等了十八年。我们有今日,全靠师祖和师父的悉心教导和帮助。我打算令师祖官复原职,再加封首辅。”

    “……你倒是会想计谋,拿师祖大人来压我呢。”温良辰抿抿嘴,一脸的无奈之色。

    徐正是老皇帝年间连中三元的天才,德才兼备,官至翰林院之首,当年被王方等权宦冤枉,被捕下大狱,在锦衣卫的拷打下,他依然不卑不亢,其清名早已为世人所熟知。

    加之他辈分又高,是故秦元君在封后大典让皇后之师徐正亮相,为其加封官职,竟无一人反对。

    徐正年纪近七旬,皮肤光滑,面色红润,他的那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清透明亮。在封后大典上,他那身红色官服,完美地将仙风道骨和老练睿智合起来,若不知他真实年龄,恐怕得以为他才处于不惑之年,在温良辰看来,徐正比刚刚驾崩的宣德帝还要显得年轻。

    不仅如此,常年生活在山清水秀的山中,让徐正练就出一副硬朗的身体,干起活来丝毫不输于年轻人。

    新帝有徐正撑腰谋划,内阁行起事来,比从前更井井有条,大大改善当年季闻达弄出的一片混乱。有徐正在场,季闻达繁杂的吏治之策彻底被废除,转而行起了更为公正的办法。

    封后大典看似风光,实质上众臣心里都明白,这是新帝要开始重组朝廷的征兆。

    于是,曾经属于宣德帝和曹太后势力下的聪明人,乞老回家的回家,外放的外放,他们在新帝还未动手之前,先行让出了屁股下的椅子,给新帝的人腾地方。剩下不长眼之人,就等着被一顿收拾罢。

    可惜众人都忘了,毕竟,秦元君和宣德帝是不一样的。

    即便是宣德帝的旧人,他也不会一棒子打死。他亲自接见大小臣子,择贤留下,不能胜任的再行处置,不过,在此期间,令秦元君惊愕的是,宣德帝的旧人不仅能力合格,做起事来反而还高出平均线。

    秦元君拿此事与温良辰当笑话,温良辰翻了个白眼儿:“大行皇帝疑心甚重,吹毛求疵,那些人不得不谨小慎微,成日战战兢兢,如何敢做不好事?只一点,他们恐怕会过于守旧,于大事上无用。”

    “正是此理,还是皇后聪慧,识得大理,不枉咱们自小在师祖门下做同窗。若哪日我不小心病了,这位子便有人接手了。”秦元君眯着眼睛,故意笑着道。

    听闻此言,温良辰顿时脸一黑,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横眉竖目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秦元君笑了笑,眼睛亮亮的,与常无异,可温良辰就是觉得,在他眼睛那层薄雾下,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情在涌动。

    到底是什么呢?

    等到三年后,温良辰便知道,秦元君此话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因三公主克死了黎国老王的缘故,新王与大越彻底断交,没有黎国的支持,西北的西夷部落又开始干起了掳掠大越边境村庄的行径,弄得边陲百姓民不聊生。

    谁料这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边海匪继续卷土重来,开始和海边驻军打起游击,西夷人觉得有机可乘,十几个部落干脆联合起来,对大越西北重城进行攻占。

    十月,靖远城破。

    秦元君气得红了眼睛,亲手砸碎御书房的一套茶盏。

    “陛下,臣请调离锦衣卫,上西北讨伐西夷。”听见父亲曾经的守城被攻占,薛扬第一个坐不住,请命驱逐西夷。

    秦元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沉声道:“好。”

    薛扬心中一喜,还未抬起头来,又听秦元君道:“不仅仅是你,还有我。”

    虽然他未曾见过薛长城,但是,薛长城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那远方西北的靖远,埋葬着薛长城的骨与魂。

    听闻秦元君要带着薛扬、卫定放等人御驾亲征的消息,温良辰激动得三天未睡好觉。

    “此举的确能振奋军心,对西夷起到震慑作用……但是,我还是担心你。”在秦元君临行的前一晚,温良辰终于受不住,流下不舍的眼泪。

    秦丹阳不懂什么缘故,看见母亲哭泣,也张大嘴,扯着秦元君的袖子,开始嗷嗷地大哭起来。

    她如今只会说“父皇”、“母后”等简单的句子,哭起来乱喊乱叫,谁也不知到底在说什么。

    秦元君看看自家妻子,又看看哭得鼻涕眼泪糊的一脸的女儿,彻底地发愁了。

    他颇为无奈,只好好声好气安慰一番,又被温良辰揪着耳朵唠叨了一个时辰,母女俩终于放过了秦元君。

    秦元君如蒙大赦,趁机抱着温良辰躺下,忘情地呵护了一番,堵得她再也没力气折腾。

    *

    大越和西夷的战争打了短短三年,便以西蛮部落被驱逐至更寒冷的北方作为结束。不得不说,秦元君御驾亲征,还是有一番作用的。还未等到班师回朝,一道圣旨便往京中送来,秦元君为薛长城平反,又封薛长城之子薛扬为骠骑将军。

    朝臣们没什么意见,宣德帝不得民心,薛长城只是个死人罢了,没有人会傻到拿此事去触秦元君的眉头。

    回京当日,温良冬抱着刚刚两岁的哥儿,在皇城城门上哭得稀里哗啦,温良辰则站在她身边,和秦丹阳二人伸长了脖子,往城下街道眺望。

    卫定放和薛扬并驾齐驱,远远从宽阔的街道走来,温良冬立即认了出来,失声尖叫,温良辰低头去瞧,只见二人稳当当地骑在一黑一白两匹马上,眉目里尽是肃然杀气。与从前那毛头小子不同的是,卫定放变得比之沉稳许多,薛扬则多了几分挺拔,看起来竟比从前开朗不少。

    秦元君人坐在御车里,未曾露面。

    男人们在前头举行接风仪式,温良辰自然不能去看,她牵着秦丹阳,特地来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乾清宫外殿坐着,焦躁地等待秦元君的归来。

    秦丹阳抬起头,嘟着小嘴问道:“父皇为何不下车?薛伯伯和卫姨夫坐着高头大马,好生威风呢,孩儿也想看父皇骑马。”

    秦丹阳一语,倒是猛然点醒了温良辰。她稍稍皱眉,既然秦元君御驾亲征,目的是在百姓中树立威信,可是,为何会在班师回朝的最后一刻,他却不肯从御车里出来?

    “将不渝唤过来。”温良辰百思不得其解,立即吩咐下去。

    与不渝一道回来的,不仅仅有卫定放、薛扬等人,还有躺在华盖御轿上,被宦官抬回来的秦元君。

    看着不远处那脸色苍白,却强撑着对自己微笑的男人,温良辰脑袋轰地一响,差点晕了过去。

    温良辰被纯钧和水心二人七手八脚地扶住,薛扬大步从前走来,神色不自然地解释道:“陛下最近……不适,娘娘先让他进去休息罢。”

    温良辰含着眼泪,咬着嘴唇答应了。秦丹阳年纪太小,完全不明白发生何事,一脸呆滞地被奶娘抱了进去。

    “好闺女,才一眨眼不见,你便长得这般高了。”秦元君半坐在龙榻上,伸出手,慈爱地揉了揉秦丹阳的小脑袋。

    “丹阳多谢父皇夸奖!”秦丹阳眼睛亮晶晶的,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似感觉气氛不对,她看向正在抹泪的温良辰,又转过头,疑惑地问道:“父皇,您是生病了吗?”

    秦元君抬起右手,以手背抵唇,咳了两声:“父皇有些不舒坦。”

    “哦。”秦丹阳认真地盯着他,一板一眼地道,“母后说,病了要吃药。父皇多喝点药,若是觉得苦,丹阳那里有糖丸子。”

    “好,好闺女。”秦元君眼眸低垂,忍笑道。

    “那丹阳先走了,母后说,病人要睡觉觉。”秦丹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秦元君的手背,嘻嘻一笑,转身跳着跑开了。

    秦丹阳主动离开之后,温良辰坐在榻边,眼泪水直流,一言不发地盯着秦元君看。

    秦元君被她盯得发毛,尴尬地摸摸脸道:“我才回来不到几个时辰,你居然连一个笑脸都不肯给我,难道我真被晒黑了?你嫌弃我丑了?”

    温良辰又伤心又怨怒,眼泪水滴在裙子上也不管,她抬手拿下他的手,道:“你为何不好生照顾自己?居然还瞒着我,不告诉我你得病的消息,快些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每个月秦元君都会写信给她,是故温良辰对他放心得很,谁料到他居然封锁生病的消息,竟然将她一直蒙在鼓里。

    秦元君犹豫了一下,坦言道:“受刺客袭击,不小心中毒了。”

    然后,他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隐约的刀疤,强颜欢笑道:“看,此伤口不大深,你总该放心了罢?”

    温良辰心中心疼得要命,急忙问道:“何种毒?为何你的脸色,还是如此的苍白?”

    秦元君装得毫无异色,道:“不妨事,再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温良辰只好将信将疑地安顿好他,私下里将平羲师父请进宫里,亲自为秦元君诊断。

    在平羲师父来的当天,秦元君还没上两日朝,突然毒性恶化,在朝堂上病倒了。

    平羲师父急匆匆来瞧,满面愁容地对温良辰说了实话:“陛下.身重西域剧毒,能活命已经是大幸,可惜他这几年太过操劳,前两日又未休养好,体内毒又重新复发,哎。”

    温良辰整个人都僵了,她目光呆滞,哑声问道:“师父,可有解救办法?”

    “徒儿,为师会尽全力而为。”平羲师父黯然一叹,摇头离开。

    看着躺在床上呼吸虚弱,昏迷不醒的秦元君,温良辰手足无措,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既怪他不好好保重自己,又心疼他遭受此磨难。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难道,他又要离她远去了吗?

    想到此,温良辰扑在秦元君的身上,痛苦地哭泣起来。

    还没等她调节好情绪,纯钧急忙进来,小声传报:“东太皇太后听说陛下大病,特地传讯过来,说娘娘需要照顾陛下,无暇再看顾丹阳公主,因此,东太皇太后娘娘……让丹阳公主前往钟粹宫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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