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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再说了,稍微冷静一下,乾廷就在心里开始暗暗骂自己,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了吗?与她相处了五年不曾逾越过,刚才他是怎么了?看把她给吓得,脸色多难看呢……

    “咳咳……行了行了,你别哭,是我不对,我吃错药了还不行吗,你要是真生气,我自己打自己,你看着啊!”乾廷说完,只听“啪啪”两声,果然是狠狠抽了自己两大耳刮子,下手真重,他的皮肤原本很细嫩,立刻浮现出两个清晰的五指印。

    “不要打了!”文菁拖住他的胳膊,隐忍了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滴在他手臂上,透过他的毛孔钻进身体……

    “哭什么哭,疼的是我又不是你……烦死了,女人哭起来很要命的,姑奶奶,你别哭了。”乾廷嘴上很不耐烦的语气,眼底却掩饰不住一抹疼惜,伸手扶上文菁的脸颊,为她擦去眼泪,小心翼翼带着淡淡的宠溺,这样的目光,让文菁的心越发抽痛……曾经有一个男人也是会这样在她哭的时候为她擦眼泪,也是会用这么温柔如水的眼神将她包围,只可惜……

    文菁使劲憋住哭声,渐渐地缓和下来变成低低的抽噎,她不能把孩子吵醒了,否则又要费劲解释一番。

    乾廷脸上露出痞子一般的笑容,邪气又散漫地说:“看你胆小的样子,连你儿子都不如呢,没出息,我不过是一时冲动吻了你一下,不代表我喜欢你啊,你可别胡思乱想,也用不着害怕,我一会儿晚上出去找几个小妞泄泄火,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吓你了。”

    呃?原来他不是喜欢,只是一时冲动啊……文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乾廷也没有责怪她,没有生气,想来两人的关系不会因此而闹僵的,这样真好。文菁放心了,又哭又笑的,那可爱娇憨的模样,让乾廷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

    “我们吃饭吧。”文菁转身去端饭菜,她不会知道乾廷此刻的表情有多深沉而纠结,第一次,他在女人面前说了违心的话,而他说晚上会出去找女人,她居然眼都不眨一下,说明她不当回事……

    乾廷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这是干什么呢,难道还希望她会为他吃醋吗?

    乱了,乱了,一池春水吹皱,荡漾着细微的波纹,久久不曾散去……

    文菁在进小元宝的卧室之前,将眼泪擦干,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千万不能让儿子看出破绽,他是那么爱护妈咪,见不得妈咪有半点的不开心。

    文菁推开门,满以为小元宝还在睡觉,谁知他已经起来了,坐在电脑面前看视频。

    文菁不禁莞尔一笑,这孩子太迷电脑了,这可不行,对孩子的眼睛不好。

    “儿子,饿了吧,把电脑关了,吃饭咯。”文菁爱怜地摸着小元宝的脑袋,那小家伙顺势就靠在文菁身上,在她脖子上一蹭一蹭的撒娇。

    “妈咪……妈咪说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我们是中国人……还说我们的国家有很美很美的山河,有好多好多珍贵的宝贝,可是……我都没有见过啊,妈咪,什么时候我可以见到呢……妈咪看,那个东西好漂亮,是不是宝贝?”小元宝边说边伸出白嫩的小手指着电脑上的视频,画面上出现了一个个精美的艺术品,极富东方古典色彩,让人惊叹不已。

    那是即将进行的一场拍卖会上的竞拍物品,这一则视频放上网,无非是想要在拍卖会之前造势,吸引更多的中外人士前去参加。文菁只是顺着小元宝的手看去,无意间的一瞥,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呆立不动了……。

    “蹭”地一下,文菁突然蹿到屏幕前,只差没整个人贴上去了。鼠标一拉一定,画面定格。是其中一件拍卖品,文菁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她没有看错,这东西……是出自她父亲的宝库中!

    这一间拍卖行,据说最近才刚被一家财团收购……

    屏幕上的画面中,清晰可见,那是一个乌黑发亮的刀鞘,很小,估计是一把匕首的外壳,但只是这刀鞘,里边的匕首却没有。

    别看刀鞘空空的,其材质加上花纹和装饰,看在内行眼里,绝对是难得一见的艺术品。那不是一般的材质做成,是罕见的乌金,所以才会有这么深沉而富有质感,光华内敛,精雕细琢的一只凤凰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颗眼珠子,是用上等的红宝石镶嵌,展开的尾巴上还有一片细碎的红蓝宝石,乍一看,这是一件堪称完美的物件,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翅膀上那片宝石里,似乎密集中又欠缺了一颗,使得它有些美中不足,正是这一点,让文菁如同被闷雷吞噬了一般,呆若木鸡,难以动弹。

    天下有这样的巧合吗?

    文菁记得……小时候,父亲时常会和她一起玩“寻宝”的游戏,那些玲琅满目的宝物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并非是她知道宝物的价值,只是单纯地喜欢那种闪闪的,漂亮的东西,当作是她的玩具。有一次,文菁在“寻宝”游戏中找到一把刀鞘,父亲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这刀鞘里的匕首落在他的宝库里,他要拿回宝库去放好。文菁年纪尚小,她喜欢那刀鞘,不愿意被父亲收走,结果不小心弄掉了刀鞘表面那只凤凰尾巴上其中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为了这件事,文菁很自责,郁闷了好些天,文启华没有怪责她,只是告诉她,将来她长大了,他所有的财产都会交给她,包括宝库里的全部……文菁当时根本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自己以后有机会拥有那个漂亮的刀鞘了,她完全不知道父亲所珍藏的宝库有多骇人,那是足以让世人疯狂的财富……

    这么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文菁怎么会忘记呢,即使后来养父告诉她,宝库里的东西,价值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是无法估量的财富,她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心心念念着的还是一把小小的刀鞘。

    文菁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视频上见到刀鞘,凭着一股子直觉,她一眼就认定这把刀鞘就是小时候她在“寻宝”游戏里找到的那一把。

    如果说物有类似,那怎么解释那刀鞘上欠缺的那一颗红宝石呢?当巧合太过惊人,那就意味着很可能不是“巧合”!

    文菁懵了,脸上一片惨白,仿佛瞬间魂游体外,思维混乱,一些被她压制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一点一点浮上来,不断放大,扩散……

    不……为什么会这样?这刀鞘不是早就被父亲放进宝库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行!是谁?谁是委托人?难道说……难道说……父亲的宝库被人发现了吗?

    不……不可能!不可以!那是父亲的东西,是他一生的心血,是他最心爱的宝贝,怎么能被人给发现!

    文菁的手心几乎掐出血来,胸口的位置一阵绞痛,她不敢去想,父亲的宝库是否已经遭到了洗劫?!

    “妈咪……妈咪……”小元宝嘟着粉粉的唇,稚嫩的声音软糯得让人心疼,他的脖子一直仰着,将妈咪脸上的表上看得清清楚楚,妈咪她是怎么了?

    文菁一惊,被儿子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强忍住心头的震骇,勉力挤出一个微笑,压下眼眶的湿意,轻声哄着小元宝:“儿子,妈咪没事,我们吃饭吧。”

    “妈咪骗人!”小元宝嘴一撅,奶白的小脸气鼓鼓的,褐色的瞳眸里氤氲着水泽:“妈咪的眼睛都红了,还说没事,骗人骗人!”

    文菁鼻头一酸,她实在太没用了,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忽悠不过去……儿子这么心疼她,而她却不能跟他说实话,只能对他撒谎!这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生命的寄托,她不能让他的童年染上阴影,关于宝库,关于曾经的种种遭遇,文菁是不会告诉小元宝的,她要竭尽所能让儿子的世界保持着应有的纯净!

    “宝贝儿,妈咪只是……只是……很想我们的家乡,就是这样而已,没别的,你不要担心妈咪。”文菁亲吻着小元宝的脸蛋,这贴心的小家伙,真是上天的恩赐,才五岁就这么懂得疼她了,不枉费她尝尽艰难才留下了他……

    小元宝被文菁这么一亲,转忧为喜,赶紧凑上小嘴儿在她脸上也“吧唧”几口,响亮的声音,惹得文菁忍不住轻笑起来,心里暖暖的。

    小元宝在她颈窝里一蹭一蹭地说:“有我陪着妈咪还不够吗?妈咪在家乡的人吗?他们有我这么爱妈咪吗?”软糯的童声,稚嫩,清脆,童言无忌,却无意中牵动了文菁的心……爱?在那个地方,有谁爱着她?真的有吗?

    文菁胸臆里满满涨着酸涩,看着儿子粉红可爱的脸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这才是她的全部啊!

    “宝贝儿,你说得对,有你陪着妈咪就够了……”文菁发自内心地笑了,刚才的阴霾减去不少。

    这一幕多温馨多感人啊,站在门口盯了半晌的某男也被触动了,厚着脸皮走上前来,不甘落后地在小元宝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说:“小子,怎么把干爹给忘记了,还有干爹陪着你们娘儿俩,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千万别学你妈咪,男子汉不能当爱哭鬼!”

    “……”

    文菁没好气地横了乾廷一眼,抱着小元宝出去了。

    乾廷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表面上不出声,可是他心里却弥漫着一团疑云……乾廷倏然转身蹿进屋子,坐在电脑前仔细看了看屏幕……嗯,拍卖会?下个月举行?地点是……

    乾廷怔住了,揉揉眼睛,没错啊,他没有看错,确实地点是在那里。

    文菁为什么先前那么激动?屏幕上的刀鞘,和她有什么关系?

    乾廷那么精明的人,当然不会认为文菁是看上那刀鞘的值钱才失态的。

    文菁……到底还是将他看作外人吗?五年来,不曾吐露半句关于她过去的事,除了知道她脖子上的项链玉坠是翁岳天送的,其他的事,乾廷一概不知。

    乾廷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以前他觉得无所谓,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反正现在身在伦敦……可是这拍卖会……如果真的这东西对于文菁来说有着特别的影响,她会回国去吗?她要离开这里?。

    乾廷感觉心在猛烈抽搐,怪怪的滋味,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从前的他,很难对一件事情发生兴趣,包括女人。顶多也就是生理上需要的时候解决一下,他不会去过问人家的任何事,因为……没兴趣知道。

    可是现在,他清晰地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他想要知道关于这刀鞘的事,想要知道文菁在想什么,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回到那个差点让她丧命的地方!

    没错,拍卖会就是在那里举行。很诡异很巧合,但说白了,没什么不可以。

    晚饭的时候,乾廷不像平时那么爽朗地和文菁聊天,埋头大吃,而文菁因为那把刀鞘的事,心情有些不自在,这顿饭的气氛略沉闷,幸好有小元宝在,孩子又嫩又甜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格外受用。

    吃完饭不久,文菁和往常一样抱着小元宝去浴室了。小家伙很爱卫生,每天都会在晚饭后主动洗澡澡,最主要的是有妈咪为他洗,让他感受到妈咪的疼爱,其实他早就可以自己洗了……

    小元宝白白嫩嫩的身子在浴缸里泡着,他喜欢在水里嬉闹,文菁的衣服湿了一片,洗澡时母子俩尽情放松的时刻,时不时玩玩打水仗也是种乐趣。

    “嘻嘻……妈咪……咯咯咯咯……”小元宝怕痒,每次妈咪为他搓澡澡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笑。儿子欢快的笑声就是文菁最爱的音乐。

    文菁的衬衣湿了,额头垂下的刘海也沾着水珠贴在发际,低下头,娇美的脸蛋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那是母性的光辉,只有当了母亲的人才会时常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如清晨缕缕微风,如山间潺潺溪水,萦绕在心田,醉人的温暖……乾廷不禁看得痴了,他是悄悄跟进来的,本来这个时候他该告辞了,但是脚下像是被粘住,望着文菁的侧脸,一时没舍得移开视线。

    乾廷被这浓浓的母子之情所感染,恍惚中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就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每天享受着天伦之乐,每天吃着她做的饭菜,母子俩的欢笑声编织成最动听的音符……脸在着小。

    这就是“家”,这就是“幸福”吗?乾廷迷茫了……

    “咦,乾廷,你还没走。”文菁在给小元宝擦身子,为他穿上衣服。

    小元宝冲着乾廷调皮地眨眨眼睛,吐吐可爱的小舌头,脆生生地说:“干爹晚安,小元宝要睡觉咯!”

    “嗯,晚安。”乾廷在小元宝额头上啵了一口,算是晚安吻了。

    文菁将小元宝抱进卧室,为他盖好被子,关好灯,关上门出来,一转身就对上男人那一双兴味的目光,深沉惑人,流动着夺人心魄的神采。

    “你……”

    “你是不是该告诉我,那个拍卖会,你打算去吗?”乾廷蓦地切入正题,他就是这样,冷不防地,让你毫无防备。

    屋顶天台上,朦胧的夜色中出现两个身影,男人俊邪无双的面孔上,渲染出几分冷意,心情有点复杂,眼前的小女人,她好似近在眼前,又像是远在天边。五年了,她和小元宝早就成了他生活里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今天忽然他发现,原来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落叶归根,她才只不过是在伦敦住了几年而已,她的心在哪里?她魂牵梦萦的是哪里?伦敦,是她一生的归宿还是她疗伤的旅店?

    这些问题,乾廷平时不去想,或许是潜意识里刻意逃避,但今天,全都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不问个明白,他就会有些……不舒服。

    会不会回国参加拍卖会?这个问题让文菁始料未及。乾廷太精明了,只是窥见了她异常的表情就联想到了这么许多。看似是夸张的想法,但文菁却无从反驳,因为她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萌芽……

    乾廷没有催促她,悠闲地仰望着夜空……伦敦的天气真是不怎么样啊,在国内家乡那时候,时常可以看见美丽的月光,在这里,月亮时常被厚厚的云雾遮盖着,不如在国内欣赏到的月色那般清朗明晰。

    乾廷那双忽明忽灭的眼眸里,漾起一丝怅然的意味,喃喃道:“我十二岁的时候来伦敦,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伦敦的阴潮天气,我……有点倦了。”

    乾廷微微的叹息,让文菁不由得一怔……她从来没见乾廷这么感概过,他向来是以洒脱的形象示人,今晚却有那么点感xing了。故乡,那个让人做梦都忘不了的地方,远在他乡的人啊,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深深压抑着,一旦触及就会牵动情绪。

    他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忧郁,只是很快就在他的笑声中逝去了,让文菁感到那一定是她的错觉而已,乾廷……他怎么会和“忧郁”沾边呢。

    乾廷轻笑着说:“我知道,你有秘密,否则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了。我没有强迫你说出来,只是……你不觉得一个人背负着,很累吗?小元宝虽然乖巧可爱,但毕竟才几岁,你不可能让那么小的孩子为你分担心事吧,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是个合适的人选……”

    呃?合适的人选?文菁两眼一瞪,乾廷又不慌不忙地加一句:“我的意思是说,倾听心事的人选,你别想歪了,我对你没兴趣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得在廷他。

    他的笑,比月亮星辰还要灿亮几分,让人目眩神迷。

    文菁听他这么说,放心了许多……想想也是啊,乾廷怎会是有其他的意思呢,他那样有钱有貌的男人,怎会喜欢一个单亲妈咪……

    “乾廷,你知道吗,我心里有多感激你……五年前如果不是你把我捡回去,我可能在江边早就已经……”文菁说到这里不禁鼻子一酸,她被乾廷的话勾起了心绪,感到歉意,她确实对他隐瞒得太多了,对于自己和小元宝的救命恩人,她怎能如此苛刻吝啬去让他了解自己呢?这些年多亏了他照顾,他是她的贵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乾廷不说话,只是投来一个得意的眼神,意思是在说:你现在才在感概吗?

    文菁吸吸小鼻子,眸光里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终究被她压下去了,声音软软的说:“关于那个刀鞘……我看视频上的图片,怀疑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是我爸爸珍藏的东西,我没想到会在拍卖会上出现……我很担心是爸爸的遗物被人发掘了,他原本藏得好好的……不该被人发现的……不该的,不该的……”文菁越说越慌张,水水的大眼睛里浮现出惧色。

    乾廷心里一紧,两只腿下意识地迈过来,坐在她身边,顺手扶上她的肩膀,轻柔的声音里漾出一缕疼惜:“傻瓜,我说笑的,你要是不想提从前的事,那就别说了,看你,眼睛又红了,一会儿要是被小元宝看见你就……”

    “不……乾廷,我要说,我要说……你知道吗,我憋在心里好多年了,我……好难受……如果再不说出来,我真的会疯的!”文菁的情绪很激动,蛰伏在记忆中的伤痛,何止五年呢,从目睹父亲被人害死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文菁以为自己还可以撑下去,是今晚看见那视频上的刀鞘,让她难以自控了。

    文菁眼泪汪汪地望着乾廷,一只手捂着嘴使劲忍住恸哭,那凄楚的模样,乾廷的心被紧紧拉扯着,陌生的疼痛让他胸口猛地一窒。

    “好,你说,我听。”他朝文菁点点头,温暖的目光,让她纷乱的心温热了一点。

    文菁抽噎了几声,喉咙没那么哽咽了,这才将自己隐藏在心底的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乾廷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纵然是他阅历匪浅,历经过不少磨难,心智早已经坚定非常,此刻听了文菁的遭遇,他也不禁惊异,震骇,意想不到这看似平凡娇小的小女人,居然经历了那么多的磨折,亲眼目睹父亲被害,她侥幸逃脱,找到了父亲的一个旧识,就是她的养父,庆幸的是养父待她视如己出,收留了她,使得她不至于流离失所,尽管养父去世后,她受到养母和“姐姐”的虐待,患上了心理障碍……自闭。翁岳天的出现是文菁人生的巨大转折点,他带领她走出黑暗……之后发生的种种均是充满了意外,文菁怀孕了,他放弃与魏雅伦订婚,转而与文菁同居,然后,魏榛的出现,魏婕的回归……命运的齿轮不停扭转,直到那个令人终生难忘的圣诞夜……

    最让乾廷震惊的不是文菁的故事有多曲折,而是她,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有着一个足以让人叹服和钦佩的灵魂。她没有被现实压垮,没有丧失生活得信念,即使她在养母家受虐,即使她曾被人关进疯人院,即使她被魏榛劫持……这些事情换做其他任何人身上,或许早已经被击溃了,但文菁全都奇迹般地熬过来,她的坚强,不露锋芒,韧性,隐忍,她真应了那句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她就是山崖上的一颗迎风飞扬的小草,历经风吹雨打,依然能在逆境中生存下去,在霜雪后抬起她骄傲的头颅。

    每个人的人格魅力都是有待发现的,乾廷在得知文菁的故事后,再次看向她时,竟会觉得她身上隐隐散发着朦胧的光辉,诚然,她没有像众多女强人那样在磨难之后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但是她凭着自己坚定的信念,凭着对孩子的爱,活出了一份独属于她的精彩。她到现在还能活着,能微笑面对人生,能用自己身上的阳光来照亮孩子的世界,温暖孩子的内心,这已经是她最大的成就。

    文菁绵软的嗓音,低低地萦回在清爽的空气里,透着一丝忧伤,带着几分痛惜,就像是一曲令人感怀的老歌,凑出动人的旋律在你心上柔柔地拨着。你的心会为她疼,情绪不自觉地被牵动,她的声音天生就富含感彩,用来诉说这一段段曲折迂回的往事,听在耳里,说不出的酸涩,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乾廷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岔,安静地,认真地听她讲完,她脸上的泪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也不记得擦了几回,只是一看见有泪滚落,他就会伸出手……那一滴滴的晶莹,滚烫了他的心。

    她真能忍,五年了才说出来。要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好难,不过想想也正常,她的遭遇促成了她潜意识里会筑起一座城堡,围住她的心。因为受过巨大的伤害,所以才会害怕,如果不是有那样经历的人,是不会理解的。乾廷可以,因为他曾比文菁还要惨……

    “呵呵……说出来了,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乾廷盯着文菁哭红的双眼,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那两片樱唇上。真不是故意的,谁让这小女人哭泣的样子太招人爱怜呢。

    “嗯嗯……好多了,谢谢你。”文菁闷闷的鼻音,软哝软哝的。

    “我不想听谢谢,那是外人才说的话。”乾廷故意板着脸说。

    “哦,那我以后都不说谢谢了。”。

    “嗯……文菁,听你说你父亲的事,我很好奇,你父亲到底是干什么的?用那样一个让世人觊觎的宝库,应该不是普通人吧……”乾廷心里隐隐有个模糊的影子呼之欲出,下意识的,他不希望那是真的。

    文菁扭过头,小脸上布满了泪痕,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挂着点点晶莹……支支吾吾的,犹犹豫豫的,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说:“我父亲是,文启华。”文菁紧紧盯着乾廷,这许多年来,第一次,她能清楚明白地告诉别人,她父亲的名字。如果不是这几年与乾廷的接触中感受到他是可以信赖的,她是如论如何也不会说的。直到现在这一秒,她真正多了一个信任的人。

    幽凉的夜风里,回旋着那个震荡人心的名字,文菁不知道乾廷是不是知道她父亲,更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文菁这么做,其实很冒险,文启华这个人物已经被传成了传奇,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他的光华始终不曾因时间的流失而淡去,反而越来越被人怀念。

    当年的文启华,不但是神出鬼没的“神偷”,更是具有一腔热血,他曾在世界各大博物馆里取回我们国家流失在外多年的珍贵历史文物,尤其是八国联军的时候从圆明园被洗劫的国宝。那不仅仅只是宝贝,更是国家民族尊严的象征。通过正当的途径无法将那些历史的瑰宝回到祖国怀抱时,文启华就悄悄去拿。没错,就是“拿”。用他的话说,他只不过是拿回属于我们国家的东西,那不叫偷。

    他每次都会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取回的国宝悄悄放在故宫博物馆,刚开始并没有人知道是他干的,后来也不知怎么走露了风声,外界对他的这种行径极为追捧,那时的文启华,仰慕者比明星的粉丝还多。官方不做任何回应,但在民间,文启华就是“侠盗神偷”,是无冕之王,是铁胆英雄,无数人仰望,膜拜。

    文启华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人,他即有爱国的行径,又是一个喜欢追求刺激与冒险的人,喜欢收藏战利品,所以他在去国外的各大博物馆之后,除了会将一些珍稀文物归还国家,还自己留下一部分。时间长了,他的宝库到底价值几何,连他自己都难以估量。

    这样一个身具传奇色彩的人物,这样一个在时光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至今仍然不会被世人所遗忘,他的神秘,他的事迹,他的宝库,包括他的死,都让人越发想要挖掘其中的秘密。

    乾廷能不知道文启华吗,更何况,他本人和文启华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乾廷蓦地站起来,站在距离文菁几米远的地方,斜斜睥睨着她,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架势。

    文菁的心在下沉,难道说,乾廷也觉得她的身份是个大麻烦,想要疏远她吗?

    文菁扁着嘴,有点紧张,乾廷他,什么意思?

    静默了一阵,乾廷忽然间笑了,上下打量着文菁,做出凶狠的样子说:“你胆子真大啊,敢对我坦白说你的身世,你就不怕我把你给绑起来,逼问你宝库的下落?要知道,多少人都想着那东西,你就不怕……”

    “我不怕,你不会的,你是好人。”文菁笑嘻嘻地朝乾廷眨眨眼睛,说得很小声但十分坚定。

    好人?乾廷呆了,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这称呼真别扭!

    “咳咳……你……你是不是傻啦?凭什么肯定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好人了?你对着一个大男人这么说,不怕我忍不住禽兽一把吗?”乾廷半真半假的口吻,实际上他真是憋了又憋,刚才文菁向他坦诚了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要不是知道她脸皮薄,他一定会抱住她狠狠地亲吻一番。

    禽兽?文菁睁着一双水眸子,想起了晚饭前在厨房里的一幕,他不会是……

    “乾廷,你明明说过不会对我有兴趣的,你……你以后不要再冲动了,你要是再对我无礼的话,我就……我就……”文菁嗔怒地瞪着他,除开被他吻的那件事,乾廷在她心里的形象还是不错的。

    “就怎样?你呀,应该学会强硬一点,软软弱弱的,你这样跑回去,让人怎么放心呢,魏婕那种女人,你怎么斗得过?”乾廷看似是在讥笑她,其实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文菁向来性格温顺,像水一样,她如果回去了,难免会碰上那些个恶毒的女人,到时候,她不被拆了才怪。

    文菁听出他的关切,心里一暖,他没有介意她的身世,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她。太好了,她就是希望不要被人用特殊的眼光看待。

    至于拍卖会……文菁纠结着眉头,弱弱地说:“那个……我……我还没决定会不会去拍卖会,就算我回去了,也不一样会碰到魏婕啊……”

    乾廷脸色一沉,眼底染上几分凝重,摇头叹息,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只是想去拍卖会看看那刀鞘吗?这样的话,你回去有什么意义?你有什么心结就该去解开,你怕面对魏婕,难道就这么逃避一辈子吗?”

    “杀父之仇,如果我都能忘却的话,我就不配为人子女。可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的时机,才算是有把握。”文菁眼里浮现出痛苦之色,她何尝不想能正面面对魏婕呢,可是在没有绝大的把握之前,她莽撞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乾廷玩味的挑挑眉,摸着光洁的下巴,双眼放光地望着文菁,他想啊,这小女人终于是开窍了吗?决定以牙还牙了,那就太好了。“你想报仇?怎么报?你不是说魏榛已经失踪吗?那魏婕……你想怎么对付她?”。

    “呃?对付?”文菁有点茫然,随即做出思考状,挠挠头发……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面对魏婕,我不想暗地里用手段,大不了我……我去警察局揭发她的恶性,现在魏榛失踪了,魏婕少了一个靠山,应该可以将她绳之以法了吧?”文菁说得很是认真,亮亮的眸子纯净清透,绚烂得让人着迷。吗人会我。

    “你以前怎么不去揭发她?”

    “我……”文菁被问懵了,苦着脸低下头说:“我以前胆子太小,想到她和魏榛勾结在一起,我怕我一出现就会被他们杀人灭口,所以我就小心翼翼地躲着藏着。我记得很清楚,爸爸临死的时候,我就在墙壁的夹层里看着,我听见他大吼了一声说:如果阿芸你在天有灵,记得告诉小元宝,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要对上这两个畜生……乾廷,这些年我一直在忍着,我经常告诫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乾廷真不知该喜还是忧,文菁太善良太正直了,思想比较正统,还以为去警局就能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文菁,别傻了,你就这么去警局的话,根本揭发不了魏婕,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光凭你一面之词,很难有说服力,加上你和翁岳天,魏婕,你们三个之间的种种纠葛,法官不会相信你的。当年你父亲自杀的案子,我也有所耳闻,早就定案为自杀,你想翻案,比登天还难!你还是想想别的途径吧,动动脑子,不要一根筋,对于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恶制恶,明白吗?”乾廷轻拍着文菁的肩膀,看出她还是很迷惑,不由得一阵头疼。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走了,晚安。”乾廷今晚的心情也很乱,早点告辞是好事,免得这寡男寡女的,又是在煽情的月色下,万一他真化身成狼,那就……

    “嗯嗯,晚安。”文菁朝乾廷挥挥爪子,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她独自一人在天台上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到屋子里。

    卧室里,小元宝睡得正酣,也不知是梦见什么了,小小的手指伸进嘴里,粉粉的小嘴儿一嘟一嘟的,可爱极了,文菁心里一软,目光变得温柔至极,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睡颜,她每每都会感到深深的满足。

    文菁缓缓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贴着小元宝柔嫩的脸颊,心底涌起浓浓的酸意,默默念叨着……儿子,你说,妈咪该不该回去呢?那里有……很坏很坏的人,妈咪已经逃避了五年,该继续这样下去还是要去跟坏人做斗争呢?儿子……在你心里,妈咪是全世界最好最完美的母亲,对吗?其实妈咪有愧,妈咪是个缩头乌龟,躲在这么远的地方,过了五年平静的生活。妈咪不想这样活下去,日子一天天过去,坏人还在逍遥法外,枉死的人依旧是死不瞑目,妈咪不会安心的。

    宝贝,妈咪很勇敢,对不对?将来你长大了,知道妈咪这么勇敢,你会为妈咪感到骄傲的……宝贝,你要记住,妈咪很爱你。

    这些话,文菁只能在肚子里悄悄地说……她不会带小元宝一起回去的。这次的拍卖会,她一定要去!一定要看看究竟是否有人得到了父亲的宝库!她从不曾想要得到宝库,因为在她心里,那都是父亲的东西。并不是她的思想觉悟有多么高尚,而是她明白,那宝库,是一切血腥与磨难的根源。如果不是因为宝库,魏榛和魏婕就不会下狠手害父亲。对于文菁来说,命才是最重要的,得到宝库就意味着成为别人暗害的目标,她宁愿宝库一直都不要被人找到……

    文菁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拿起电话……

    “我要订一张机票……”文菁的声音在颤抖,激动澎湃的心绪翻涌不停,身在异国五年的游子,终于要踏上归家的路程,那种混合着酸甜苦辣的滋味,萦绕在心间,真应了那句话: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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